第十六章 雪盲

　　简潋枢付托雅香先在屋内照顾，自己就随着贾旭一起来了外间。

　　虽说外间的碳炉也添了足量的碳，但是究竟空间大，门又是开着，难免比里屋冷了许多。

　　一边的福安见简潋枢不由咳了几声，便将自己刚刚付托小仆人去含阳苑拿的大氅给他披上，然后又乖乖退到一边垂首站着。

　　简潋枢紧紧身上的大氅，还未说话，贾旭见他这幅样子，倒是先开口了：

　　“可知道冷了？你啊，自己的身子还正虚着呢，也不知道好好保重自己身体，仗着自己年轻是吧？病再严重了也别找老夫来！”

　　贾旭行医半辈子，最见不得糟践自己的病人，总觉得自己费心给人治病，结果这么被人糟蹋，心里很是不痛快，是以见着简潋枢这幅样子，忍不住开口教训。

　　这话要是换做别人说，简潋枢早就黑脸了，不外简潋枢也知道他的脾气，加上也都是老熟人了，就压根没理会，只问道：

　　“她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贾旭捋捋胡子，坐下说道：

　　“并不是什么大病，你无须担忧。依老夫看，这位女人恐是观瞧雪面的时间过久，日光映照，造成了雪盲之症。”

　　听他这么说，简潋枢的心底总归是放心了，神色渐松，问道：

　　“既然你说这雪盲之症并不是什么大病，想必你是有措施医治了？她的眼睛可还能看见？”

　　“自然是能的，我开几副药膏，你让人用绸纱包裹离隔，日日敷于女人的眼部，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自然就能痊愈了。”贾旭徐徐说着，更是仔细付托道：

　　“另外这几日饮食要清淡些，切莫沾染荤腥辛辣，而且这几日也制止用眼，可能会刺痛，但是莫要去搓揉，也尽量制止流泪影响药效。”

　　简潋枢颔首，但是照旧觉得不太放心，就问道：

　　“她这眼睛，可会留下后遗症？”

　　坐着的贾旭看了他一样，终究照旧点颔首：

　　“雪盲症虽说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终究伤害了眼睛，日后女人的眼睛恐怕是见不得强光了，而且眼睛受了一点刺激，好比若是在外风大了，会流泪不止，长此以往，眼睛受到影响，怕是在暗处也会等同眼盲，而这些，是无法根治的，也不得法调养，只能是自己多加注意。”

　　其实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贾旭始终觉得，伤及身体基础的，怎么都是不能容忍的大事，是以刚刚在里屋欠好开口说明。

　　简潋枢知道贾旭的想法，确实，即便自己能保简清禾一生不用操劳，但是视物这种旁人无法取代的事情，终究照旧会给她带来许多的未便。

　　“认真无法根治吗？或者有法子改善也是好的。”简潋枢到底照旧不宁愿宁可地问道。

　　然而获得的答案只是贾旭的摇头。

　　终归不是就此瞎了，无法，简潋枢只能这样慰藉自己。他复又问道：

　　“那她为什么不能开口说话？”

　　只是眼睛暂时瞎了，总不至于也同时哑了吧？！

　　贾旭确实眉头一松，绝不在意地端起手边的茶杯，说道：

　　“只是骤然眼盲造成的心结而已，你不用挂怀。骤然眼盲，身边自然觉得无所依靠，是以心中紧张，不敢开口而已，你让身边人多宽慰几句，等她心中紧张消了，或是适应了，即是了，无大碍。”

　　既然如此，简潋枢便也就放心了。

　　病情谈而已，简潋枢便让小丫鬟松贾旭回了药铺，顺便取了药回来给简清禾用。

　　这么折腾一下，天已经完全黑了。

　　简潋枢没有再回自己的含阳苑，而是一直留在夏漪苑这里，陪着简清禾。

　　他亲眼看着雅香给简清禾缠上绸纱，然后自己陪着简清禾，喂她吃了点晚膳。这期间，简清禾一句话也没说，而且很是听话乖顺，这让简潋枢感受，她就像是变了一小我私家一般。

　　一直在边上伺候的福安，在看见自己的主子如何自然地牵着他的姐姐在屋里走动、看见主子眉眼间从未泛起过的柔软、看见主子还给他姐姐喂饭之后，心中滔天的巨浪啊，那是遮都遮不住，他恍模糊惚地头脑有点懵，难道大户人家的姐弟关系好，都是这么相处的吗？府里人难道都一直误会了，少爷和小姐关系竟是如此亲厚？！

　　而直到夜色渐深，他听见简潋枢付托他：

　　“福安，你先回含阳苑吧，明日把我的药煎好了直接送过来。”

　　这下福安是真的没法淡定了，虽然面上照旧不显，仍旧低着头退出了里屋，但是这心里一百万个声音在喧闹啊。

　　这绝对有事吧！看这样子，简潋枢这是要在这里留宿啊！

　　这即即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这么做也不合规则吧？！

　　这、这、这就是乱伦啊！

　　出了屋子，福安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而跟他一起出来的雅香，就站在他身侧，见他这副样子，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听见她淡淡地开口：

　　“福安，想必你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这侯府谁是主子你也知道，主子不避着你，不代表主子愿意从你的嘴里传出去闲言碎语，你跟在少爷身边也不短时间了，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福安转头，就看见雅香正冷冷地看着他。

　　以前他和雅香都是在简潋枢跟前伺候的，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虽然他和雅香没怎么深交，但是他也知道雅香比自己更得主子的心意，所以一直比力敬重她。

　　虽说之前他还觉得是雅香伺候不周，被主子打发来了这夏漪苑，可现在看来，恐怕是自己想错了。他低下声音，说道：

　　“我明白，多谢雅香姐姐提点。”

　　说完，福安便抬步离开了夏漪苑，缄口不谈今日这里发生的事情。

　　里屋里，炭火还在烧着，屋里也是暖暖的。

　　简潋枢吹灭了几盏主灯，里屋昏暗了许多，他侧身躺在床上，低头看着怀里搂着的简清禾，一时间心中空荡荡的。

　　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今天又经过这么一遭，他实在是觉得有些疲累了。可是看着被绸纱蒙着眼睛、却照旧明显竖着耳朵听着声音的简清禾，他又觉得这疲累就像不着地一般，让他有些昏沉的脑子无比的清晰。

　　一张床上的两小我私家，前一天都照旧生龙活虎的，有说有笑，这会却是两个病秧子，凄凄惨惨。这些都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酿成现在这样，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怪谁才好？

　　自己对简清禾的心思简清禾不知道，可是即便她不知道，但是两小我私家确确实实是有了关系的，她背着自己，假借烧香拜佛之名，私会那个孟熙，甚至如红雨所说，掉臂名节暗通款曲，甚至故意以自己送的工具作为借口，与之往来，即便还没有实质的肌肤之亲，但是这不就是明摆着让自己尴尬吗？自己生气难道差池吗？

　　可是现在呢？弄得她的眼睛也看不见了，也不开口说话了，一直像个走在悬崖边的人一般，惶遽不安，是不是她才比力像是一个受害者？

　　“简清禾……”昏暗的房间里，简潋枢降低沉的声音徐徐地飘荡开，却只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没有叹息，却似乎声音里满是叹息。

　　开了口，但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行能放开她的，这辈子都是不行能的。不管简清禾又千百个不愿意，也不管他对孟熙是不是真情，无论如何自己也是不会放她离开自己身边的，既然如此，自己又另有什么好与她说的呢？她与孟熙的真情也好、冒充也好，都不会再有以后，那自己又另有什么好说的呢？

　　也不知两小我私家就这样在昏暗里躺了多久，简潋枢觉得自己想了许多，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他听见自己的胸口传来轻轻柔柔的声音，她听见简清禾问他：

　　“你睡着了吗？”

　　简潋枢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她一样，不外想着贾旭也说了，不说话只是心结而已，适应了眼睛暂时的看不见自然就好了，所以也就释然了，轻声回覆道：

　　“还没有。”

　　又听见简清禾问道：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简潋枢知道，自己其时被气得吐血，恐怕也吓到了她，也是，她长这么大，何时见过这种局面，即即是她母亲惨死，那也是杀人不见血的，她也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碍，医生说休养几日就好了。”

　　闻言，简清禾轻轻点颔首，又问道：

　　“你在家休养，刑部那边的事情怎么办？”

　　“刑部的事情年底已经没几多了，有远山看着就行了，我不去一两日也没关系。”简潋枢的思绪又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只漫不经心地回道。

　　“那便好。”简清禾应声，然后房间里又是恒久的平静。

　　两小我私家又没再说话，只这样搂着，各想各的心思。

　　过了半晌，简清禾照旧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那个……”

　　“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体虚弱，照旧因为心疼简清禾，简潋枢今晚的声音格外的温柔，他听见简清禾的声音，便低头看着她，也不敦促，只静静等着。

　　终于，简清禾照旧开口说道：

　　“那个麒麟口袋……我并没有不喜欢，其时说的……只是气话而已，我其实很喜欢。”

　　……

　　简潋枢的嘴角不自觉泛起笑容来，没有任何人看见，这是他发自真心的愉悦，是他从未曾有过的笑容，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

　　“嗯，我知道了。”

　　简清禾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只能有些怯怯地开口：

　　“不外上面的麒麟摔坏了，……你能不能找人……给它修好？”

　　“嗯，好，转头我找人拿去修。”简潋枢其时并没有在意，现在想想，可能其时是撞坏了，不外应该不碍事，应该能修好的。

　　又是静谧无声，简清禾有点怕再惹简潋枢生气动怒，但是又有点想解释清楚，只能试探着开口，声音都在瑟缩：

　　“我和孟令郎……并不是你想的那般……只是他在外游历过许多地方，我喜欢听他讲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而已……我这几日找他就只是为了那麒麟口袋，不告诉你……也是知道你听了可能会生气才瞒着的……我与他并无什么……我是这侯府的巨细姐，我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应做，你……莫生气了……”

　　简清禾其实不太记得其时跟简潋枢争吵时，都说了些什么，她自己气得脑子里都乱哄哄的，压根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那些话也都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只是她隐约记得，简潋枢是误会自己与孟熙有那不堪之事了。

　　听了她这些言语，简潋枢楞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一些工具，却也不确定，只是淡淡地告诉她：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