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暗

　　青阳侯府里，通向夏漪苑的路实在算不上很好，疏于修理和行人稀少的原因，路上精细的青石板混了雪水而变得湿滑很是。

　　但是简潋枢却顾不上这些，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重复的告诉他，简清禾瞎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是朝她生机了，可是即便气得自己吐血不是都没有对她动手吗？！

　　为什么她会看不见了！！

　　乱糟糟的念头在他的头脑里不停的翻腾，一直到他进了夏漪苑，都没有停下来。

　　简潋枢到夏漪苑的时候，里面很平静，往常来洒扫的下人们今天也没有在，屋里面也没有一点声音。

　　他走进里屋的时候，就看见简清禾睁着眼睛缩在床上，平时总是清清冷冷，偶尔也会因为开心而闪过光线的双眼里，现在却只是空洞洞地看着前方。她抱着被子缩着身子，一脸的茫然，却又让人感受到张皇，这让简潋枢的心底一沉，却又一片柔软。

　　“发生了什么事？！”简潋枢降低而含着怒火的声音，在不算宽敞的里屋响起，这让简清禾身子不由吓得一哆嗦。

　　站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静静陪着的雅香，听见身后的声音，连忙转过身行礼：

　　“少爷。”

　　简潋枢一边往床的偏向走，一边问雅香：

　　“这到底怎么回事？”

　　事实上，雅香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知道的：

　　“自从昨夜少爷走后，小姐一直没睡，就在窗边看着外面，刚刚奴婢进来伺候的时候，小姐说眼前一直白茫茫一片，本以为是日光晃了眼睛，过一会就好了，可是却一直没见恢复。”

　　“可请了医生了？”最重要的照旧医生来看过才行，说不定另有救。

　　雅香垂着头回道：

　　“已经差人去请了，预计要一会才气到。”

　　既然医生已经请了，现在也就只能等着了。但是简潋枢下意识的觉得，人的眼睛怎么可能说瞎就瞎了，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如何会出这样的事情：

　　“你是怎么伺候的？！咳咳——咳——若不是你伺候不周，如何连原因都不知道！”

　　雅香以前是在简潋枢跟前伺候的，自然知道他的脾气，见他动了怒，只能跪在地上，头深深磕下去：

　　“少爷息怒，奴婢真的只是走开一小会，小姐也并未有什么行为害了眼睛啊。”

　　简潋枢见雅香这幅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转身看向坐在床上，一脸茫然的简清禾：

　　“简清禾，咳咳——你这是跟我怄气故意弄瞎自己的眼睛吗？咳——你认真这么狠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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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平静无比，简清禾压根就没有回应简潋枢。她似乎听见了简潋枢的话，把头低了下去，却又似乎并没有听到，连一点要开口的样子都没有。

　　居高临下的简潋枢看着她，正计划再开口的时候，就听见身后的雅香说道：

　　“少爷，小姐自从适才知道自己看不见之后，就在没有开口说话了，奴婢怕……”

　　雅香的声音很轻，话也没有说完，但是简潋枢已经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了，心不由地往下沉。即便自己不在意，可若是认真不行回还，她以后可怎么是好。

　　正说着，门外传来福安的声音：

　　“少爷，医生来了。”

　　“快请进来！”简潋枢连忙付托道。

　　进来的是一个白胡子的医生，但是休养的似乎很好，面红上红光隐隐，脊背挺直，看样子身子倒是健朗的，若不是白胡子鹤发加上脸上的皱褶，到看不出年迈。

　　这医生叫贾旭，在京城中并不是多有名气，但是医术确实很不错的。简潋枢曾经有恩于他，也知道他的本事，是以由他一直照顾着青阳侯府的事宜，昨日晚间简潋枢急怒吐血，也是请的他。

　　贾旭知道是侯府来人请，原本还想着是不是简潋枢身子不见好又或者发生了什么其他的病症，但是没想到，进了侯府之后，却不是被人引着去含阳苑，而是来了这偏僻的院子。

　　一进里屋，他就瞧见简潋枢身穿单薄的中衣站在当间，而外衣只是虚虚的披在肩上，脸色也是没有半点血色，苍白一片，即即是在这温暖的屋子里，照旧显得过于单薄，便不由地开口训斥：

　　“哎呀，你身子正虚弱着，怎么欠好好休息，就这样站着？你是不要命啦！”

　　这会简潋枢确实因为颠簸的情绪而弄得头脑一阵阵晕眩，但是他也知道，医生惯会夸大病情，便压根没理他，只付托道：

　　“别空话，你去看看她。”

　　简潋枢侧身，示意他去看看简清禾。贾旭这才看见床上坐着的、缩成一团的简清禾。

　　他抬步走到床沿边，见简清禾目中无神，面上更是张皇之色，不由放轻声音道：

　　“女人，你过来让老夫看看。”

　　贾旭看着简清禾，可是简清禾却压根不理会，只是所在床里边，一动不动。

　　这床相比力相府里正经巨细姐的床铺，确实小一点，但是照旧很大的呀，隔这么远，贾旭压根瞧不出个所以然，况且即便自己是个糟老头子，也不能强拉人家女人啊。

　　贾旭不得不再次开口道：

　　“女人你莫怕，我是医生，你过来让老夫看看。”

　　又等了一会，简清禾照旧没有消息，这病人不配合，自己医术再好，也是没措施啊。他无奈地转头看向简潋枢，示意这可怎么办。

　　简潋枢见这样子，只能抬脚走已往，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简清禾，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空荡荡的云端，四周都是虚空的白雾，只有她身下的这一片是真实存在的，她听得见耳边耳边的声音，能听见他们的话语，可是她的心里、脑子里，都忙乱乱的，她不敢动，她觉得除了身后的墙和身下的床板，周围都显示虚空一般，自己动一下就会掉下去，她也说不了话，她的喉咙就像是不停的在抽冷气，只要她张口，她自己也就会飘起来，就什么都拽不住了。

　　突然，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手很大，手指也很纤长，但是却冰凉的，就像是一块刚从雪地里捡回来的玉石一样，她吓了一跳，身子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她刚想挣扎，就听见了简潋枢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温和，不像平时一样的气势压人或者降低沉的叫人觉得畏惧，她听见这浅浅淡淡的，带着一点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清禾，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照旧没有甩开简潋枢。一手反握住简潋枢的手，另一只手小心的摸着自己身下的床，一点点往简潋枢的身边挪去。

　　简潋枢耐心地等着简清禾一点点挪到自己身边，就这么静静等着，他甚至觉得房间都平静了很久。等简清禾终于挪到床铺的外侧的时候，他便一只手握着简清禾的手，一只手绕过简清禾的肩膀，搂住她缩成一团的身体，低声抚慰她：

　　“别怕，我找了医生来给你看眼睛，一会就好了。”

　　苍了个天啊，这照旧坊间传的玉面阎罗简侍郎吗？！

　　这是贾旭和福安现在的心声。

　　不管是自己听说的，照旧自己亲眼见过的，简潋枢绝对没有这么温柔的一面，永远影城着脸的简潋枢，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但是贾旭和福安差异。

　　事实上，贾旭并不怕简潋枢，而且他也不知道简清禾的身份，只想着这女人真是好福气啊，得简潋枢这么温柔的照顾，看来古话说的没错，百炼钢也终成绕指柔啊！

　　可是福安是知道简清禾的身份的呀，见到这一幕，真的是深深攻击到了他。不管是府里照旧府外，不是一直都说简潋枢母子不喜欢简清禾吗？把她打发到这么偏僻的院子来，就是为了眼不见为净啊，府里的下人，甚少有见过这位主子的，甚至许多人都压根不把她当正经主子啊！然而似乎并不是如此啊，少爷看待这个姐姐，怎么感受比寻常的一母同胞还要亲呢？

　　不外这是不是亲昵过头了？究竟都是已经成年、到了谈论婚嫁的年纪了，姐弟如此亲厚，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而作为这里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外人，雅香的汗都快下来了。少爷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这医生不是府里人啊，万一传出去，侯府的名声肯定名誉扫地啊。

　　且岂论各人心思流转，贾旭照旧本着医生的职责，来给简清禾看病。

　　他伸手扒开简清禾的眼睛看了看，又问了雅香病发的经过，雅香把能说的跟他说了之后，他又号了脉、让简清禾张嘴看了她的咽喉和舌苔，略一沉思，心里或许有了点数：

　　“简少爷，我们外间说吧，先让女人休息一下。”

　　简潋枢见他这幅样子，也知道可能有些事情欠好开口，便松开简清禾，起身往外屋走。

　　可是还没等他站起身来，手却被简清禾紧紧地拽着。她抬着头看着简潋枢的偏向，脸上的张皇一眼可见，但是她的眼睛却空洞洞地掠过简潋枢的眼角，看向他身后的虚空。

　　简潋枢一低头看见她这幅样子，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就像是被什么拧了一般，酸疼酸疼的。他另一只手摸摸简清禾的额头；

　　“别怕，我就出去跟医生拿药方，一会就回来，我让雅香先陪着你。”

　　简潋枢看着简清禾，也不强行挣脱，就这么平静地拍拍她，等着。

　　简清禾犹豫了一会，这才不得不慢慢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