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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歌高明

第十九章 新生

秋歌高明 雪肃竹 4927 2019-07-02 18:36:02

  第十九章新生

  藏月野老的匕首沾染了血气会使匕首的持有者来到虚假的竹舍,陷入幻梦。高歌明忘了,她没用这匕首伤过他人,但她在十四岁知晓穆怡琅的真面目后,用它伤过自己。

  而裘任全用这把匕首杀了陈子玄,他知道这一切,可他只能冒险去。

  裘任全救高歌明出幻梦,还算实时,没让她七窍流血而死。可他自己却着实在自己的幻梦里吃了一番苦头。他虽知会有幻梦,可真到了幻梦,总会信以为真、难以脱身。

  他眼中的竹舍差异于高歌明的,当他来到野老隐居之所时,只见天蓦地暗下去,整个山岗都被大片大片的阴云所笼罩着。篱墙后,一个黑发侍童阴冷静脸站着。

  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又急切又可怖。

  “小兄弟,请问。。。”裘任全拱手,准备问话。

  “进来。”那侍童依旧面色阴沉,近乎粗暴地打断他道。

  裘任全心里有些惆怅,身为银发贱民,他从来就是被黑发者看不起的。他咽下委屈,向那侍童走去,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岂论走得多近都始终看不清那侍童的面容。

  屋舍前的池塘里,一群死鱼翻着肚皮浮在水面上。

  裘任全突然觉得差池头,自己虽是银发,但那日在芦苇荡是已经乔装过的;野老又是何等潇洒超脱的人物,怎会养这样一个狂妄无礼的侍童?

  他伸手按住那侍童的肩膀,低声道:“你是什么人?野老呢?”

  那侍童也不急,只是转过头,露出了笑容,面目也清晰起来——清癯的脸,娟丽的美目,笑容里包罗着野性——活脱脱一个少年高歌明。

  裘任全手一颤,猛然想起自己理想里的少女,也许她转过身,也该就是这样一张脸。

  “任全兄。”她笑得有些凌厉,道,“原来你把我当做一把刀啊?你想我怎么死?”

  “不,不,那时我还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不明白我会死吗?你想我怎么死!”少年高歌明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一道道疤痕在她身上生长。

  裘任全的心肠纠结在一起,他忙伸手去扶住她。

  可她的身体却逐渐缩小了,头发也由黑转银。小小的身体在裘任全的臂膀下扭动起来,那孩子叫道:“我不要,我要回家。”裘任全吓得脱手,跌坐在地。

  “我要我爹娘。我要回家。”银发的小人哭的凄惨,但恳求的声音却很细微,那正是初到圣山做书童的自己。

  裘任全可以劝慰他人,却不明白怎么拥抱自己。他哆嗦着手向幼年的自己伸去。

  突然,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泛起在眼前,他满脸髯毛,神色狂妄,正是陈子玄。

  裘任全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也不知道是恶心照旧恐惧。

  陈子玄一把拎起小裘任全,冷笑道:“回家?你回什么家?你老子娘都被老子弄死了。你胆敢冒犯本大爷,大爷我弄死你跟按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小裘任全哇哇大哭,陈子玄自得地笑道:“放心,我不杀你,像你这种自恃清高的银发贱种,自然是要慢慢折磨才好。。。”

  “你放开他!”裘任全站起,抽出匕首喊道了,“你放开他!”

  “我就是不放,你待怎样?”陈子玄像拎小猪仔一样把小裘任全从右手倒扔到左手,道。

  小裘任全惊得瞪大了眼睛,喃喃地念着爹娘。

  四周狂风骤起,草木在风中迅速地凋零。

  裘任全持着匕首向陈子玄冲去,陈子玄丢开小裘任全。小裘任全一落地便消失了,裘任全分神间,陈子玄大步上前,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接着朝着他的腹部即是一脚。

  裘任全吃痛倒地,只把匕首紧紧地握在手里。

  陈子玄哈哈大笑道:“没用的工具,你就是一条狗。吃屎去吧狗!”说着用一双沾满泥的鞋往他脸上蹭。

  “师父!”裘任全抬头,惊道。

  陈子玄一愣,怒道:“什么师父,我可不收你这狗工具。”

  “师父。”裘任全看见了,枯萎的竹木高处,坐着一位神情严肃的白衣老者,正是他的恩师藏月野老。

  “你自己有匕首,我送你的。”藏月野老开口道。

  不知为何,虽然相隔甚远,这句话传到裘任全耳里却十分清晰,而陈子玄却似乎什么也没见到,只疑惑地转了转头。

  “师父!”裘任全的声音像祈求一般。

  “拿起匕首。你还要不要命了!”藏月野老厉声喝道。

  裘任全只好狠下心,拿起了匕首,趁陈子玄不备,用力朝他心口刺去。

  鲜血溅出,陈子玄惊愕地转过了头。裘任全拔出匕首,再刺入他腹中,拔出,再刺入,接着一拉,陈子玄的肠子流了一地。

  陈子玄瞪大了眼睛,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裘任全觉得恶心,扔了匕首,跌跪在地,干呕起来。半晌,他抬头道:“师父,我明白了。是幻梦,一切都是幻梦。”

  藏月野老点颔首,从竹上翩然落至他跟前,道:“我院子里的鱼这几日都不游动了,就料到是你有事,我来带你出去。”

  “是。我们快出去吧。”裘任全急切道。他甚至没勇气擦掉自己脸上的血,他怕自己多待一秒都市失去心智。

  “现在不成,好孩子。我今日带你出去,明日你又遇上这种事呢?人生随处是幻象,你不能老想着逃开。该解决清楚的就该速战速决。”

  “师父,可是。。。”

  “我要你自己看完自己的幻梦,面对它,再走出去。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课。”

  裘任全抬头,只见野老神色坚定,他只好点颔首,站了起来。

  幻梦继续,四周的景象又变换起来,高楼耸立,赫然是陈家的西府。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报喜声此起彼伏。

  “知道是谁吗?”

  裘任全略微思索,他记得,野老告诉他过,幻梦所现是自己、忖量之人和自己刀下的亡魂。

  “是陈子玄吧。”他低眉答道。

  “智慧。”野老捻须微笑道,“可见你照旧有些定力的,未被幻梦全然吓傻了。”

  裘任全笑不出来,他对刚刚的一切心有余悸,不敢轻举妄动。

  场景转换到屋内,裘任全看到一个黑发婴儿——全身红彤彤的,结实可爱——他没法把这孩子与陈子玄联系起来,脸上不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望向藏月野老。

  “别看我,你该看他。”

  裘任全只好再转过头。

  婴儿刚生出来,便被同样黑发的母亲搂着,可那女人的眼里没有一丝慈祥之意。

  “小娘。”一个黑发女孩围过来。

  “看吧看吧。这是你弟弟,比你可有用多了。多看几眼,就抱去给你大娘子了。”女人开口对自己的女儿道,很不耐烦。

  幻景来到一处正厅,刚刚的女人已做中年贵妇妆扮,她品着茶,自得道:“若不是我当初用你弟弟的病移祸那贱妇,我们娘几个又哪来今日的尊荣?所以啊,有些事,还真得舍得开面子。”

  那小女孩已经长成少女,唯唯诺诺地不敢说话。陈子玄也从婴儿长成了六岁孩童,他面带恨意,怀里搂着一只小狗。

  坐了一会,那女人懒懒地走开,少女便走过来叫陈子玄道:“弟弟,明日子皓弟弟便要从颖都回来了,你开心么?”

  “我开心不开心,干你何事?”陈子玄一把推开那少女,涨红脸道。

  那少女委屈之下,哭了出来,咬牙道:“谁都欺负我,连你也是。”说着一把掀了桌上的茶具。

  小狗一惊,跳出陈子玄的怀抱,朝着少女嗷嗷直叫。

  “干什么!”一其中年男子走过来,裘任全认得他,那时陈子玄的父亲——东郡郡守的亲兄弟,西府的大老爷。

  “爹爹。”少女哭道,“弟弟的狗来咬我,我不小心就。。。”

  “畜生,早该宰了!”男子怒极,脚上发力一踹,那小狗禁不住他使上了的灵力,呜咽一声,倒地不起,口鼻上都是鲜血。

  “爹——,不是的!”陈子玄扑已往,抱起奄奄一息的小狗,哭道,“不是的不是的,是姐姐她——”

  “呜呜呜。。。爹,我在弟弟心里还不如他的狗。”少女抢先道。

  中年男子冷冷地看着陈子玄,丢下一句“自己到先生那里去领罚”便走开了。

  裘任全没法同情陈子玄,但他确实同情眼前的这个孩子,纵然裘任全受过再多苦,也没有这样被家人算计、忽视过。

  陈子玄的哭脸徐徐转到恼怒,他脸上的线条硬朗起来,酿成了少年人的样子。

  “那贱妇病了就病了,干嘛三天两头催我去看她。”陈子玄冷笑道。

  他身边一个年纪较轻的黑发令郎哥,锦衣白面,正是陈子皓。陈子皓笑嘻嘻道:“唉,我的哥哥呀,怎么说都在你叔叔面前装个样子。”

  “我不去。”

  “你看你,上回你姐姐出阁那么大的事,你也装病躲起来,这回再不回去,真是有点那个大什么不道了。”

  “犯上作乱。”陈子玄横他一眼,傲然道,“我最怕同那些人做戏,横竖眼下我还能借口留在书苑,那就不去见那些不想见到的人。”

  “啧啧,那你想见谁?叶家的那个二女人吗?真是风骚啊。”

  “别用这种语气。”陈子玄白了陈子皓一眼,脸上竟闪过一丝温柔而怕羞的神色,他道,“我一向对叶二女人以礼相待,不像你和叶金媚那样龌龊。等我帮她脱了银发贱籍。。。”

  “老哥你可别昏头了,我们可不是寻凡人家,即是寻常黑发也。。”

  “我知道。”陈子玄急道,“我明白。我可以先娶她做妾,等之后母以子贵。。。”

  “想你娘?”陈子皓冷笑道,“你娘好歹头发够黑啊。”

  “是,是。金缕和那老贱妇差异,她柔顺怕事,或者我可以娶一个身世低的、性子温顺的妻子来容纳她。”

  陈子皓不屑地撇撇嘴,待陈子玄走开后,冷笑道:“什么工具,我龌龊?你有多洁净,我倒要看看。。。”

  裘任全不由得为陈子玄担忧起来,虽然明白他日后定无善果,但此时他只希望这个身世可怜的少年人能获得一点点温暖。可画面一转,陈子玄已经满身鲜血地跪在了正厅。他的身前是一个同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女。

  那少女虽不甚美丽,却是眉目柔顺,倒有几分像邓玉儿。

  “小畜生。你找姘头也不知道找个忠顺的!”陈子玄的父亲怒极反笑,道,“你以为她蛊惑你干嘛,骗你钱财好和她那文奴相好的跑了啊。”

  “我不信。”陈子玄眼睛红了,“金缕,他们逼你?”

  少女一言不发,无力地看着他。

  一张艳丽的面孔垂泪泛起,那脸蛋的主人悲悲戚戚道:“大令郎,是我妹妹对不住你。你照旧听你爹的。。。”那正是叶金媚。

  “兄长,她姐姐都这么说,还能是假的?你照旧乖乖向叔父认错吧。”陈子皓在一旁冒充劝说,却一脸的幸灾乐祸。

  陈子玄并不理他们,只低声对叶金缕道:“你说话,我只听你说话。”他声音很小,语气却万分焦急。

  “我。。。下贱。。。”叶金缕说完,吐出一口鲜血,伏在地上不动了。

  陈子玄的惊惶与悲痛徐徐在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狂妄。髯毛盘虬在他脸上,他眼里只有砭骨的恨意。

  “我不肖。是!我一出生就被送去给大娘子折磨,你们知道我一个婴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裘任全仔细一看,这是那天自己叫来陈子玄父亲,陈子玄在酒楼被鞭笞的情形。

  “那女人我们已经处罚了,你还恼恨多年?”陈子玄的父亲皱眉道。

  “我为什么不能?衣不足食不饱,动辄打骂,有趣的是我的亲生母亲都知道这些,不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老贱妇。。。”

  “还敢辱骂自己的生身母亲!”一鞭子狠狠抽下。

  “不止呢,另有更难听的!我姐姐那个小贱妇,把那老贱妇的样子学个十足,爬到别人的床上,丢你的脸呢——”

  “住口!”陈子玄的父亲怒极,冷笑道,“你这般旧事重提、东拉西扯,说到底还不是对我们当年打死你的小娼妇铭心镂骨?你为了银发贱民恨恶家里人,真是可笑!好,今后我丢开手去,你爱娶谁娶谁,爱怎么闹怎么闹,我倒要看你几时便死无全尸了!”

  “死就死,我活在这世上的每一日都如猪狗一般肮脏。我心中的一点点快活、暖意你们都要夺去,我死就死。”陈子玄冷冷地低头说着,蒙受着一鞭又一鞭的狂怒。

  画面恢复到竹舍,裘任全明白了,这边是陈子玄从一个美丽的婴儿酿成那个残忍的怪物的历程。他的心口堵得难受,似乎一个被猛兽夺去亲人的猎手,在跟踪野兽回巢时却看到了野兽也有惜心守护的幼崽和家,悲悯与恨同时在他心头翻腾。

  “纵然如此。”裘任全道,“即便我理解他,同情他,可我依旧恨他。我的怙恃,另有我的同僚邓女人,他们一样很可怜。我没有措施宽恕他。”

  “我没有让你宽恕谁。你又不是神佛,你只是小我私家,一个有责任去理解人事,去改变些什么的人。”藏月野老道。

  “那又如何呢?”裘任全低头,自嘲地笑道,“难不成我放过这些恶人,他们便洗心革面了?且我也从来没能掌握过什么人的生死。”

  藏月野老道:“凭据如今的世道,却是要扬善除恶。可恶与善都有源头,若是不从基础上思虑,那么再多的快意恩怨也难以泯灭恶意。”

  裘任全一愣,道:“是。可我知道又有什么用?该作恶的依旧作恶,该怨恨的依旧怨恨,没有几小我私家能明白您的话。”

  藏月野老道:“至少我让你明白了,至少你可以这么去做了。不要说你到底有没有能力,即是你毫无用处,寻凡人的善举就不算数吗?你这样的妄自肤浅,到底是自卑照旧自大?”

  裘任全听了这话,又想起高歌明从前的话,不禁颇受触动,心道:师父他们说的没错,有几分力便出几分力,又有什么美意冷的,我这样心冷,不外是渴望自己成圣,此时自己无力,便自暴自弃而已。

  他有些羞愧,道:“是。师父,我明白了。虽然我不中用,没有资质。。。”

  藏月野老摆摆手,捻须微笑道:“谁说你不中用?你是个资质超人的孩子,即是比高歌明也不遑多让。”

  “可是当年。。。”

  “当年我不传你武艺,是有缘故的。如今,也是时候了。”

  裘任全一脸惊异地望着野老。

  野老却说出了一句让他更不知所措的话:“因为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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