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翠玉楼旁边水榭的蓉娘被惊醒了,她揉揉眼睛,想着玉湖里的大鱼翻身才有这么大消息。心里也有点不痛快,主要当心少夫人。
星儿虽然外貌不在乎,可她看起来有点伤心,有点抑郁。
她说过她喜欢从一而终,一双碧玉碗,其中一只破了,蓉娘将破的一只换成另外一个样式的,她都市惆怅地说:“碧玉碗原来是一对,为何要给其中一只换伴呢?这对碧玉碗就不用了吧。”
于是破的一只碧玉碗和完好的一只在碗柜里被锁起来了。似乎这样她就舒心了。
蓉娘喝了一口茶后,担忧星儿,并披好外衣,从搭好的木桥上去往临水的翠玉楼。
当她召唤着少夫人的时候,撩开帷幔,见床上空空如也,她马上张皇起来。
她看到大冷天打开的阁楼门,情绪迸发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蓉娘张皇地往石桥上奔跑,要到对岸寻人,她开始察觉不是大鱼翻身,而是有人落水,正巧碰到了石桥上走来的珙玉。
“少夫人不见了,我听到水声,怕是投水了!”蓉娘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珙玉喊,她的心就像猫爪一样,虽说星儿不是那种爱赏赐的极端阔绰的主子,但对下人绝对是尊重的,另有她多愁善感的言语、美妙的姿态和高尚的举止,在孟府有一大批的忠实的追随者。
珙玉听完,像风一样跑到了星儿的卧室,在波光粼粼中,俯视到水面飘着一朵绒花,他深吸一口气,绝不犹豫地一头扎了下去。
玉湖水的砭骨寒凉中,他的衣袖就像扇子一样,不停地摆动,他像鱼儿一样在水里寻觅,终于在急流暗涌处,捕捉到她的一丝靓影,他咬着牙,硬是突破阻力,从后面将她搂在怀里,仰面蹬着腿,利用水的浮力,将她拉到水面上来,并艰辛地将她拖到了岸上。
他摸着她没了心跳,迅速按压心脏进行胸外按压,每按压四次人工呼吸两次,他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却不见她有回应,他感受自己也快窒息。蓉娘唤来医生,给她人中上刺了一下,想要让她不继续昏厥。就在各人认为没有生还可能的时候,珙玉大叫:“有心跳了!”星翠也慢慢苏醒过来。她看了一眼各人,眼神里带着羞涩和迷茫。
“如有天助啊!”各人纷纷感伤道。
医生给卧房里的少夫人诊断了之后,说已无碍。还需好好休息。蓉娘给星翠换好寝衣,珙玉端着滋补汤进来的时候,原来醒来的星翠突然装睡。
“虽然我知道我唤不醒装睡的人,看在我情深意切的份上,还请星儿醒来喝汤,寒水砭骨,这温汤有暖身滋补的功效。莫辜负良人的一片心意。”珙玉说。
星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如碧玉湖般清澈,她慢慢地起身,轻轻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落水被你救了?”她突然怕羞地说,“我醒来的时候,你喊着有心跳了,然后要亲我,让我很怕羞。细想我能呼吸是你给我吹了气,所以,我也不怪你。”
她羞涩的样子让珙玉看楞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能记得的最近的事情是?”
“你问我登前辈的住处,我告诉你了,回家的途中太兴奋,不小心跌入碧玉湖里,也是奇怪,我明明会游泳的,还要劳烦你,真过意不去。只是不知道为何,醒来的时候,在陌生的地方。”她羞红了脸又说,“你为什么自称良人?”
虽然珙玉感受到有点惊奇,但很快调整过来。
“我把你从水里捞起来,然后我们做了几年的伉俪,如今你又冒冒失失不小心,掉入了水里,我再把你捞起来,你已经忘记了从前我俩的恩爱!”
“什么?我结婚了?”星翠惊讶得大叫大叫,随即从床上下来,对着铜镜里自己的外貌仔细视察,除了变胖了一点,寝衣更舒服了一点,没有什么差异。
“我的阿仙婆和陆云哥哥呢?”
“阿仙婆已经去世了,陆云在你结婚之后并云游四海。”
星翠受不了阿仙婆去世的消息,哭哭啼啼嚷着要见她,不得已,珙玉允许带她去满月渊拜祭。
从满月渊拜祭回来,她才慢慢从悲痛中恢复过来。
朝廷传来消息,让珙玉和七贤王接待从蒙古国来的使团。
马球场上,塔察儿为首的使团司长和宋朝将领正谈笑风生。为了让南宋放松警惕,蒙古国带来的美女许多,其时的塔察儿还不是蒙国元帅。
塔察儿穿着奢侈的皮袄,头戴貂皮帽,衣襟、袖口、下摆的金丝花纹格外显眼。
珙玉则一副马上要在马球场一较高下的轻便装扮,典雅大气不失华贵、玉树临风的样子让蒙族美女们个个漫不经心。
子齐领着珙玉的部将星途、星宿、成理、敏为、陆伊等来到马场期待开赛。
蒙国的塔察儿带着部将艺龙、耳虎等上场。
司仪还没有宣布开赛,艺龙并上了马球场旁边的城楼,
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擅自登上城楼,这种行为是很是不礼貌的。
“听闻将军曾一箭击毙完颜讹可的多名部将,可见箭术了得,还请将军再次展示一下箭术。”他说着指着艺龙手里拿着的和他齐腰高的弓箭,他说:“这是凭据前朝名将薛仁贵上将军的震天弓革新而来的巨天弓,出自同一师匠之手,外形和射法相同,差异的是,尤为巨大,射程更远,艺龙是我帐里专门给眷属训导箭术的侍从,艺龙,先给将军展示一下。”
他话刚说完,艺龙就手挽大弓的弦,弦弓、箭头瞄准城楼下放置的一面鼓,唰地一声,三头箭如飞鸟刺入鼓面,靶心旁边各一箭整齐地排列在两边。
让在场军士大吃一惊,使团人员大叫精彩。
塔察儿更是自得洋洋,孟家军如果此时不应战,似乎丢了大宋颜面,也示意着南宋无人能武,可应战的话,堂堂上将军要和塔察儿手里的侍从一教高下,似乎有失南宋将军的气派。
正在珙玉为难之际,“我家郎君真如听说所说,一箭杀众敌,我作为他的内人深受他武艺的耳濡目染。但一直以来,连他身边的侍从也敌不外。今天有时机,小女子也愿小露一手,还望列位不要见笑。”星翠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这个奸诈的塔察儿,如此说来,如果艺龙不乐成,也只是丢面子,乐成了,就说明蒙古府的侍从都优胜于宋军,外貌想要耀武扬威,背后打着的算盘也不为人知。珙玉想可能是为了联宋灭金一事前来。
星翠如此说就是为了消灭塔察儿的气焰,如果她赢了,塔察儿的侍从是比不上孟珙身边的女人,更比不上他身边的侍从。
珙玉点颔首,无论输赢,他都坦然。
当星翠登上城楼,她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鼓面在一百米左右的空地上,从艺龙手里接过巨天弓的时候,弓往下沉,差点闪了星翠的腰,吓得孟家军左顾右盼。让珙玉当心不已。
星翠艰难地竖起弓的时候,塔察儿发出了讥笑声。
“弓都竖不起来的女子,怎么能与我自得的侍从交锋?如果将军进场怕有跌身份,大可挑选其他人,莫不是孟家军挑不出更自得的人选?”
珙玉淡淡地说:“司长何须早下定论。稍安勿躁,细看即是。”
星翠着男士裤装和长袍,为了这次小露身手,衣服换成了男装。挽弓的手臂不够长,她抬起左腿抵住弓背,右手拉弦,金鸡独立地姿势让众美眷膜拜,让众男子心中叹息她的威风、大气的姿态,在她美目的专注的一瞬间,三箭齐发,正中靶心,如雄鹰一样穿破云层,鼓面破裂,箭飞了出去,击中了鼓面后面的耳虎的手臂,他原来要逃,却躲闪不及。
孟家军发出喝彩声,众人皆知孟珙玉娶了一个清丽脱俗、宛如芙蓉仙子的美人,没有想到是如此英气冲天、有勇有谋、武艺超群的女子,让人羡慕和膜拜不已。
星翠小露一手后下城楼来,珙玉投来赞赏的目光。
星翠露出孩童般可爱单纯的笑容。
塔察儿惊讶地说:“没有想到孟家军的女眷如此骁勇善战,本司长深为佩服。”
“司长过奖了。”星翠笑着说。
马球在司仪的宣告声中开场,请来寓目的达官显贵黑压压的一片,在观景台上贵族们品茗饮酒,连昭在人群中盯着星翠看,星翠旁边的张翼注意到了这点,在呐喊助威声中,张翼走到已经升职为大卿的连昭面前,将刀鞘里的刀亮出一截,冷光下,连昭才收起来他的目光。
马球场上,蒙古军士劲头十足、勇猛坚贞,但却不敌孟家军的有勇有谋,三比一完胜蒙古军,让塔察儿大为光火:“这都是你们汉人的新奇玩意,比马上飞箭定完胜你军。”
“由此看来,蒙军虽勇,谋略却不及我军,这马上飞箭也纷歧定是我军的对手。”
塔察儿定要一较高下。
塔察儿在马上期待着上将军珙玉,珙玉来到星翠旁边,见仆从端着一杯茶给她,对仆从说:“去厨房熬一些参汤过来。”
星翠别过脸去不看他,他盯着星翠说:“天气寒凉,不要喝已经凉的茶水。”他指着旁边已经凉了的一壶水说。
“谢将军体贴。”
当他淡然地进场的时候,赛场的观众为之沸腾。
飞马在侍卫的扬鞭下,疾驰而来,塔察儿豹眼盯着靶心,他拉住马绳做极短的停留,站在马背上,青皮弓拉响,唰唰唰三声,三面并排的鼓面上箭头正中靶心。围观群众无不叹服。
风中,容貌如宝石般美丽的男子,白皙的发带在风中飘扬,如此感人的美貌和英气逼人,让在场乔装妆扮的宁安公主心生憧憬。
他扬马飞驰而过,只嗖地一声,已经从鼓前飘过,瞬息之间,三面各间隔三米的鼓,每面鼓上的箭头都正中靶心,箭插入鼓面的时候,马儿没有停住脚步。他只需调整弦上弓箭的偏向,一弓三箭,一声盖过塔察儿三声,马儿的脚步没有停留,刹那间,珙玉当之无愧胜于塔察儿。
珙玉一声胜塔察儿三声,珙玉胜。
塔察儿此时无地自容,终于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得坦诚地向珙玉祝贺胜利。
在议厅,舞女们舞姿曼妙,丝竹声悦耳动听,众人饮酒吃着点心,一片祥和,珙玉知道,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质,这蒙军是敌是友变化无常。
塔察儿在客座喝醉倒了的时候,孟家军的部将们也醉醺醺的。
珙玉命仆从们安置客人和部将休息,正当仆从们纷纷赶来的时候,连昭从正门大大方方地牵着一头白马良驹过来,此良驹毛皮灼烁、膘肥体壮,神态机敏,脖子上的铃铛声清脆感人。
他向珙玉行礼后,敬重地说:“这匹良驹是献给少夫人的,连某见少夫人箭术了得,特送一匹宝马给少夫人祝贺武艺超群、开箭告捷。得此宝马以后更精进马术,还望夫人笑纳。”
星翠望着连昭对她投来的真诚而炽烈的目光,淡淡地说:“星儿谢过大人的礼物。”
她挥手示意仆从把马儿接到马棚。
自从星翠和连昭共骑一马的时候,被赶往战场的珙玉瞧见,他虽不言语,并急切地赶往沙场,但对连昭今后不再热情、两人只彬彬有礼。
珙玉心里是不惆怅的,究竟,她还记得他和她初次晤面,却不记得她和连昭定过婚约。
观景阁,珙玉见星翠在楼下草场上牵着马独行,内心开始酸痛。
骑马练完马术回来的她,撞上了等着他用饭的珙玉。
两人平静地吃完饭,他慢慢地说:“今晚我不回东风阁,我就在这里住下了。”
“为何?”
“你我既是伉俪,这是再平常不外事情。”
“可我的影象只停留在我们初次相识,珙玉,还请你给我时间。”星翠严肃地时候就直呼他的名字。
珙玉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踱着步子,故作静地说:“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那一定知晓妇德,一个陌生男子给你礼物,你却绝不在意蜚语收此礼物,就算你无意,也不怕招惹是非。”
“我看那马儿看我甚是欢喜,如若你远赴沙场,此仙白马儿还可以给我作伴。将军何时开始在乎外人说三道四,我是被人收养的孤女身份,将军都不嫌弃,现在惧怕外人说道?”
“我不是在乎别人,我在乎你!”他吼着。
星翠被吓到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那个大卿没有想法,我不推测他的想法,我只在乎我喜欢这匹宝马,如果你不喜欢,叫人送回去就好。”星翠高声说。
珙玉慢慢蹲了下来,看着星翠的眼睛说:“是我想到了之前和连昭有不愉快的经历,不怪你。良人错了,我应该只见眼前对吗?”
星翠点颔首。
“那珙玉今晚可留下来吗?”
星翠摇摇头。
珙玉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
议厅内,连昭稍稍来迟,他向将军问好之后,将军让他落座。
两人的神情都十分庞大,带着尴尬、不愉快、怅然若失、隔膜、患得患失。
情敌相见,特别眼红。
“将军来找我何事?”
“你亲自把你的马儿带回去。”
“送出去的哪有要回来的原理。”
“我让你带回去,不算你要回。”
“少夫人也是此意?”
“正是!”
连昭静默了一小会,突然说:“听说少夫人回来枣阳府结婚是被挟持的,可否有此事?”
“这是我的家事,大卿不必过问。此前已经被圣上赐婚,大卿照旧不要干预干与的好。”珙玉镇静地说。
“赏给将军做妾,将军娶为正妻,不知道将军想过没有,她的身世会让将军余生不得牢固。我本以为她在陆云贵寓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直到你婚宴上我不请自来,我打探到她曾泛起在满月渊。从满月渊把她接回来,就是一个错误。我终于知道,论智慧和对翠儿的敬服,我不及将军十分之一。虽将军一往情深,连某也认为,她最好的归宿是忠于她的盘初,而不是将军你。”
“那又怎样,盘初已经被我杀了。他不仅是逃兵,更是迷惑星儿的人。现在我是她最好的归宿,你一定要记着,你在世的一天,就不要惦念她,更不要做越矩的事情,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连昭不敢,连昭只是借送马,测得星儿女人是否记得前事,少夫人对连昭恨意颇深,她欣然接受此马,看来定是要忘前尘旧事,连昭也欣然。星儿女人背负的血海深仇,圣上对她罪臣之子(还不知道登明子的子女是女儿)的忌惮,都将让将军前路迷茫。连昭只能对将军体现佩服。将军克服了我没有克服的,连昭怎有脸面再对星儿女人示好。”
“我希望今后以后,大卿能守口如瓶,然后不再体贴少夫人一丝一毫的动向。否则,我让张翼提你人头来见。”
“连昭明白。”
虽然连昭口头上称是,但谁又了解他的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