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女人穿这件，倒像是故意去膈应人的。”路上，芊羽忍不住笑道。

　　叶明薇佯装生气:“就你话多！”

　　这几个月处下来，云岫和芊羽都差不多接受了自家女人性子的转变，主仆之间也少了许多羁绊之处。云岫倒还好，芊羽是越发没架子了，前些天还伸手揉了揉叶明薇软软的脸蛋儿，要是放在以前，借她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啊。

　　叶明薇确实是特意穿着这件，狐狸毛洁白柔软，拢在脸颊边毛茸茸的一圈，极衬她的肤色。

　　胡茂竹是什么人，她自然也是清楚的。

　　好色，贪财，捧高踩低，还觊觎原主，甚至在一次醉酒后，意图唐突她，想将生米煮成熟饭……

　　但是现在发生的事情，却改变了原本的走向。

　　书中的胡茂竹这一年只是过来小住而已，虽用言语撩拨过原主，但并没有做太太过的事情，只等到两年之后原主及笄，胡茂竹才摩拳擦掌，又找借口宿在相府，明里暗里地想与原主亲近。

　　自然，那时候的原主手段已然越发狠辣，在醉酒的胡茂竹意欲轻薄她的时候，直接抄起手边的砚台就给他开了瓢。

　　那件事情，也在胡氏的特意流传下，将她的名声糟蹋了泰半。幸亏原主并不在意这些，加上又是一年复一年地等着楚蘅之，硬生生将自己蹉跎成了双十年华还没出嫁的老女人。

　　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何，原本的隐患居然被提早排除掉了，倒让她觉得很是奇怪。

　　她一路脚步轻快，走到那里时，叶慎正好就立在门边。

　　“爹。”她敬重地福了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表哥这是怎么了?”

　　叶慎并没有立时回覆，只看到少女身上那眼生的白狐裘，面色又铁青了几分。

　　“这不关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叶明薇就是来看热闹的，并不想这么被轻易打发掉。

　　叶慎拗不外她，进内室的时候，叶明薇紧紧跟在他后面，因此看到了胡茂竹那脑袋开花的惨状。

　　叶明薇默了默，忽対一旁的郎中道:“这般昏厥下去也不是措施，还请你立刻施针，赶忙让他醒过来才好。”

　　那郎中点颔首，刚打开医箱，胡茂竹就掐着点“幽幽醒转”，迷茫地盯着室内的众人，尔后又是哀哭一声，涕泪纵横。

　　“姑父，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回去成么？”

　　叶慎才懒得同他空话:“随你。”

　　于是当夜，胡茂竹头上缠着几层厚厚的绷带，十分麻利地收拾好了工具，正要走时，叶明薇指使着两个小厮将两件皮裘装封好，送到了马车上。

　　那件轻软华贵的，是叶明薇的，那就厚重粗砺的，是楚蘅之的。

　　胡茂竹不解她的意思，但是送出去的工具，哪有收回的原理。刚准备再理论几句，却看见叶相阴森森的脸，又是将埋怨悉数咽了回去。

　　他虽然走了，但胡氏还得留在叶家。

　　叶慎这次是动了怒气了，纵然胡氏拿着自己一双子女挡在前面，痛述这多年来的辛劳，叶慎尤要罚她禁足一月。

　　叶明荞平日里没心没肺惯了，但爹娘在眼前这么剧烈的争吵照旧让她感应畏惧。于是她也跪在胡氏身边，替自己的娘亲说情，女孩儿声泪俱下，看见叶邵清一动不动地杵在旁边，立即拉了拉他的袖子，抽噎道:“哥哥，你倒是帮娘说句话呀。”

　　叶邵清不是不想帮，可他委实觉得那胡家表哥就是一色胚流氓货。他不喜叶明薇没错，但也从没想过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而一旁，叶明薇冷眼看着这一家人，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至少胡氏，经此一役，肯定是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期待着有一日能够一雪前耻。而叶邵清和叶明荞，她是真心把他们看成弟弟妹妹来疼爱的，虽然胡氏并没有把这对子女养歪，但今后肯定与她有了隔膜。

　　许是来到这里太久了，叶明薇不经意间就代入了自己的真情实感。可摆在面前的却是谁也不能逃脱的争斗，试想要今日没有那个勇敢的丫鬟敢于说出一切，叶明薇免不得就要遭殃。

　　这边，叶慎已经做下了决定，谁都无从更改。主母还被禁足，这实在是叫人抬不起头来，就连一双子女也被勒令不许探视，这无疑让她越发煎熬。

　　老太太那边，自是无法对胡氏放任不管，但她不敢同叶慎直言，只在叶明薇请安是旁敲侧击地施压。

　　叶明薇乐于在这个时候装糊涂。

　　约摸是身份的变化，她比之从前要自信了许多，行事也没那么拘谨，许多时候老太太说了难听的话，她也会顺势沉下脸来。

　　“祖母，我也是您的孙女，您偏心总该有个度。”

　　叶明薇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柔韧的眸光绝不闪躲，就这么看着叶老太太。

　　老太太气急，但这一招很是奏效，至少接下来的几天，叶明薇没有听到她再提起胡氏。

　　此外，另有件事应该算是意外之喜。

　　当初揭发胡茂竹的玉妍，如今被调配到了她的院子里，还与君奴比试了一场，两小我私家平分秋色。

　　君奴平日里高冷寡言，但玉妍却是完全相反的类型。虽然，对于她们这种不能见光的身份而言，在外体现出的性子多几几何有些“演”的身分在，主要应对差异的情形。可是叶明薇并不似听说中所说的骄横跋扈，她脸上总时时带着笑容，而且是发自内心地信任他们二人……君奴许是太木讷，还没意识到巨细姐的好来，玉妍却是跟了芊羽，以每天偷偷捏一捏叶明薇的脸颊为乐。

　　君奴老实巴交地，将这些悉数讲给了楚蘅之。

　　他似乎有点心神不宁，笔锋走走停停。

　　楚蘅之一向的绝技就是一心多用。因而服务温书都格外有效率。但当他听到几个丫鬟天天掐叶明薇脸时，目光仍忍不住沉了沉。

　　玉妍上次识趣行事料理了胡茂竹，算是立得大功一件。楚蘅之似乎很满意，泰半个月以来都没怎么训斥过她，但是今天却强调了一句:“下次不许上手。”

　　玉妍遗憾地努了努嘴巴，觉得楚蘅之那要求太过苛刻。叶明薇日渐一日得长大，现在的外表虽然稚嫩，但也隐隐可以窥见她以后的美丽。

　　玉妍纵横情场多年，光一个眼神就能迷得胡茂竹这种好色之徒七荤八素的，所以他能看出来自家少主待叶明薇乃是极差异的，只是，无论是不是出自男女之情，做他们这行的注定不行心有太多杂念。

　　玉妍就是在忧虑这一点。她同样与如今的天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马上就能杀进皇宫，取得那狗天子的项上人头。

　　但是楚蘅之告诉她，要忍耐。

　　改天换地的大事，并不能只靠一时的热血。幸亏，楚蘅之并没有终日无所事事，许多需要他筹谋的地方，他甚至能做得比李德全更好。

　　如果这天下还姓容的话，有这样一位储君，当是黎民之福。

　　只可惜，如今的东宫太子齐沨，是典型的鸠占鹊巢。据传言他是个病秧子，终日里汤药不停地伺候着，照旧不见身体康健，甚至让天子隐隐有了易储的心思。

　　这两相一对比，高下立见。若是不能成事，那才是真得老天无眼了。

　　十二月份，胡氏再忍耐过十来天就能解禁。

　　叶明薇却收到了来自荆州外祖怙恃的一封信。

　　二老听说了这边的事情，认为她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遂特地来信，接叶明薇去荆州过这次的生辰，等到春节之后才送回来。

　　叶明薇乖乖地把信交给叶慎看了，里面提了几句早早逝去的杜氏，责怪叶慎娶妻不娶贤，才让叶明薇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二老义愤填膺，叶慎也不知该如何缓和那边的怒气。叶明薇缄默沉静了半晌，突然道:“我照旧去一趟吧，正好，我也想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其实那个理由倒在其次，究竟那边的亲人对她而言极其陌生。原文中的杜家人，辉煌时间的老太爷甚至官拜内阁大学士，只可惜子孙不济，这才日渐凋零。不外杜氏是个极好的女人，杜家人也格外友善，原主因为看不上杜家破落而冷落他们，叶明薇却想努力弥补一下这层关系。

　　叶慎思来想去，照旧同意了。正好家中也是乌烟瘴气，不如让她去散散心。

　　从金陵去往荆州，意味着一泰半的时间都在水上渡过。

　　前世的叶明薇，那短短的一辈子，还没走过如此车马慢与前路迢迢的旅途，说不兴奋是假的。

　　只是不知道楚蘅之是怎么听说了这事，居然亲自去找了叶慎，要与叶明薇同往。

　　然而作为父亲，叶慎隐讳他不亚于隐讳胡茂竹。

　　虽然，楚蘅之并不会听从，他顶多就是礼貌性地知会一句，叶慎的态度并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几日后，叶明薇到了码头，唯独不见楚蘅之过来送她，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叶慎专门包下了一艘船，除了舵手，另有几十名护卫与小厮婢女，用来护卫叶明薇的宁静，顺带照料她的日常起居。究竟船行得慢，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