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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落地了吗

不狩

你落地了吗 风子浣 3837 2019-07-15 11:00:00

  幼莉不知自己该用怎样的情绪面对逐渐扭曲的灵魂。那道灵魂藏在温和无害的皮囊下,曾经在无人发现的时候偷偷拉着自己的手,穿过空幽的朝圣堂、在最贴近自由的地方驻足,然后笑嘻嘻地与她一起趴在高高的窗子上,满怀幸福地望着院外的风沙渲成霞光。

  原来都是笑话?被推倒在地的女人咯咯笑着,简直叫人头皮发麻。她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面对着幼莉,明明是熟悉的模样,落入眼里竟然那么陌生。

  幼莉警惕地握紧刀子,她垂在衣袖里的手正忍不住哆嗦。

  怨恨?并不是太多。她的心脏跳动得极快,或许比她头一次见血的时候还要难以压制。她没什么时间思考,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上当受骗而发生的心痛更多些。

  她却又以为自己没有心痛的资格。薄樱救过她的命,如果她早死在地牢里,如今她怎能站在这里。

  她疲倦地想到,自己确实没什么可恨薄樱的。是她挑中自己、让这具身体开始拥有影象,不再作为元老院的工具活下去;是她在自己对作为杀手感应厌倦时、仔细擦净干了热血的弯刀,用絮絮叨叨、天真可笑的故事慰藉枯燥的心魂……

  是她教她信任与体谅,最终也是她亲手摧毁了她。

  就像是视若珍宝的瓦罐被虔诚地送上,然后又被重视的她亲手打碎、踩碎。

  薄樱尖叫一声,猛地朝幼莉扑去。杀手下意识地预防与突破,是抓住猎物的死角、将手中的刀刃瞄准它的要害。薄樱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袒露,心口、肚腹、脖子、脑袋,任何可以致命的地方。

  刀尖瞄准了她的肚子,只要再靠近一点,这柄短小尖锐的刀子就能捅穿她的脏腑。时间却在此时变得无比缓慢荒唐。

  幼莉直勾勾地盯着刀尖与薄樱越来越小的距离,在即将划破衣服的时候,她迅速地翻转了手腕,只用刀柄将她挡开。

  连她自己也懵然。

  这是比思维越发迅速的行动,或者也可以称之为:下意识。

  薄樱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她高声叫喊着,咬牙切齿地盯着幼莉,眼中红了一片。

  那是疯狂的病态。

  幼莉咽下口中的腥甜,咬住因重伤而不住打颤的牙齿,万分艰难地朝门口挪动。

  她紧盯那扇越来越近、越来越模糊的大门。大门启着一道小小的细缝,来不及关闭上锁,似乎是生在地狱的人,第一次看到了天堂的色泽——

  很快就能出去了,再一步,再一步……

  可神并不眷顾这位狼狈的女人。或许是因为她伤口溢出的血顺着腿脚流下,在光洁美丽的地板上踩了太多灾看的脚印。

  伟大的神也不愿意容隐她,更借着薄樱的喊叫,招来留守元老院的院士。

  地狱永远是地狱。

  地狱的残酷就在于,告诉你希望在哪里,然后在你拼命向它伸手、一点点爬到它面前的时候,拖着你的脚,将你卷入绝望的漩涡。

  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子光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它。

  她的食指在平滑的地面上流下十道长长的血痕,从眼前,一直延续到逐渐浓重的阴晦里。

  那是心死的距离。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性命恐怕只余下一小段路,再然后就是残忍的杀害。元老院没有理由对她手下留情——

  当她在昏沉与剧痛中听到院士的对话时,率先僵冷的心再次活跃起来。复生的感受是如此玄妙,只要是一线生机,她绝对不会错过。

  她再度睁眼时,疼痛已经开始麻痹。冷汗在额角凝聚成河,混成血水黏住脏兮兮的头发。忽暗忽明的眼界在她的坚持下终于开始明白,她正被两名院士架着,拖进一条冗长幽冷的通道。

  每隔三丈即是两盏烛灯,火苗孱弱微小,恰似一蹶不振的守门人。

  她很快反映过来,自己正被带往什么地方。她的脑后,有一扇铁门,铁门后时而传出欢呼声——元老院要放她离开?

  这绝不行能。

  当她被丢出铁门,看清真相,幼莉可笑地想:原来自己期望的‘自由’,是另一个地狱。

  一个专属元老院的娱乐天堂,血腥与残杀交织成罪孽的斗兽场。

  虚弱的身体不听使唤,她依旧头脑发晕,攀扶着栅栏勉强站立。有人推了她一把,她很容易地摔倒在地,尖锐的石子刺进手掌,她撑了一下,即是两片血肉模糊。

  不称手的长刀被抛在她的身前。幼莉抬头看了看他,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那小我私家见责不怪地打开斗场的门,轻而易举将她拎进去。幼莉甚至没有挣扎。她的耳边、眼前都是冷清的,因为天鹅坪的举事,院士们还未回来,只有两三位元老眯起眼睛,捻搓着胡子,偶尔欢笑着攀谈。

  他们望着她的眼神,不外是对什么动物的审阅。讨论的内容,左不外是‘谁会赢’‘猜对了请客’这样不痛不痒却无情无血的话题。

  幼莉阴沉地注视着他们,如果她有多余的气力,一定会狠狠地踩碎他们的脑袋。

  瞧瞧,这些恶人堂而皇之地穿着神的外衣,骨血早已腐朽,发出阵阵恶臭。

  在听到另一面的锁链发出敲击滑开的声音时,幼莉便将目光转向了劈面。一樽魁伟高峻的黑影缩起身子,灵活地穿过了那道门。他盖住了日光,降下阴影笼罩着娇小的少女。他们四目相对,相互看到的都是渴望:

  对生的渴望……

  突如其来的长矛割裂空气、穿透一名元老的脑袋。他来不及发出一声求救,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倒下,头颅在长桌上砸出沉闷的声音。

  幼莉在此起彼伏的尖叫戒备中,冷淡地抹了把脸,将他人溅洒而出的颈血擦得知剩下淡淡的痕迹。

  她如负释重地舒了口气,自粗笨的死尸上站起身望向挤满战士的通道。

  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子踩着死去元老的背脊,直截了当地拔出了长矛。她嫌弃地皱紧眉头,随即命人打开了斗场,将少女带到面前。

  『希望你还记得我,杀手小姐。』

  拜翎抓着她的肩膀,额头近乎要与她贴在一起。她的眼底酝酿着危险的情绪,杀气未散,只要幼莉说出一句不称心的话,她一定让她人头落地。

  幼莉的神情却是淡淡的,没有反抗,也没有顺从,更没有意外。

  『拜翎长老,』她同样抬起眼眸望着她,『我早就不能胁迫你了。』

  在她印象里,自己并没有筹码与优势再与拜翎告竣协议。她们是差异的人,生杀、习性、认知近乎相悖。

  所以如果她想抨击,幼莉无法反抗。

  拜翎皱了皱眉头,方经一场三天三夜的大战,她已不是全然神采奕奕。可她身上有种工具是掩盖不了也消磨不去的,幼莉不知那是什么,只觉得是让她心生憧憬的工具。

  『确实,现在你唯一的生路就是我——可巧的是,这条生路我是顺手送给你这只可怜虫的。是不是很可笑?』

  幼莉扯扯嘴角,摆出极不自然的微笑,却是真情实感的庆幸。

  来自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会疑惑吗?』拜翎问。

  『那是什么。』幼莉反问她。

  在她看来,自己害死了这位长老的亲友、挑起天鹅坪内乱、破坏了长老会的制度,理所虽然会遭到抨击。她赠送的生路,约莫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无所谓,只要她能活一日,就会支付一切价钱拥抱自由。

  拜翎有些恻隐地摇摇头:『人情世故如果都能按两盘算、来回璧还,那可简朴多了。』

  一名勇士传来灼烁殿教众前来援助元老院的讯息。拜翎扬扬手,宣告了众军撤离的指令。偌大的斗兽场,两具尸体,两个活人。

  幼莉始终没等来她以为的刁难。

  拜翎吞下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最后也只是用真诚郑重的语气,认真地对她说:

  『杀手小姐,你自由了。』

  直至身着白衣的明教门生将诸位潜藏在角落的元老院士们都找出来,安置在堆满残肢脏腑的朝圣堂内。幼莉在许多人刻意或不刻意的注视中徐徐走过,小心翼翼地将双手贴在洁白的大门上。

  她庄肃地打开了那道高峻极重的门,耀眼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是温暖舒心的。

  少女埋葬了她的刀,一同葬下的另有穿着美丽裙子、倒在血泊里的女人。三百七十五步,是她穿过通道,将她的尸身抱起的距离……

  『义姐快下来换药——诶你是连脑袋都有病吧?病号不能吹风饮酒你不知道吗?』

  那是许多许多年之后,幼莉拎了一壶烈酒,坐在灼烁殿檐角上。清冷的夜风吹散她柔软绵滑的金发,偶尔搔进她的眼中,挑得她不得不眨眼回神。

  她晃了晃琉璃盏,心想自己果真照旧不喜欢花蜜的味道,来得温柔缱绻,去时……酸涩难清。

  而拜翎想告诉她的,是远比花蜜越发难咽的工具。

  ※

  多重围困,即便幼莉这条命顽强得有点太过,照旧难免受了伤。杀手最终将她们逼退到多图拉遗迹中,在天鹅坪兵卫姗姗来迟的救援下,迅速消失不见。

  「杀手偷袭,兵卫全员不在——真巧,对吧~」

  不知是故作娇嗔照旧生性如此,即即是带着责难的提问,也硬生生让人听出几分妖娆妩媚。

  幼莉横坐在椅上,细长白嫩的双腿勾过扶手,腰身半倚不倚地靠着,随手拾起一罐药膏抛掷。

  军长凯勒不为所动地撇了她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落在昏睡的圣女与正在诊治的军医之间。

  没多久,军医便颓丧地摇摇头,叹出无奈的长气。

  「我实在验不出圣女所中之毒啊……」

  凯勒锁眉沉声道:「但您的医术是天鹅坪最好的,整个大漠甚至找不出几位与您并列的好医师。」

  幼莉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这不受控制,完全是因为她想起应该坑一回她的好义弟。

  于是她尤其善解人意地说:「去把灼烁殿的温文医师请来吧。」

  究竟他是个疯子,疯子总有疯狂的措施解决问题。

  凯勒狐疑道:「直接回灼烁殿就医更快吧?照旧你们有什么非做不行的事要留在遗迹,不能让天鹅坪知晓?」

  幼莉瞪着他道:「需要我重复一遍刺杀的历程吗?」她眼珠一转,苍蓝的眸子生出刁钻的意味,「军长不愿,难道天鹅坪有什么理由必须全军戒备缺一不行,抑或是知晓此时杀手还在不远处埋伏?」

  气氛马上僵冷许多。年迈的军医在两股无形气压压迫下,滴落大滴汗珠。

  「军长……圣使说的不错。先不说不知那些杀手离开没有,再者不知圣女体内毒素为何,照旧淘汰移动、制止剧毒太快通入心脉才好。」老军医附声劝告,却颤巍巍的含着壮士断腕的英勇。

  凯勒虽明显与幼莉不太搪塞,但至此,也只能指派了兵卫去圣墓山通传。

  在那之后,幼莉很快又感受到一股森冷的目光审察着自己,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颤。她只得回以强硬反抗的目光。

  「妙雪圣女是与你独处时中毒的。」

  幼莉原就懊恼,听得此话,立即气得收起张扬的腿儿,直朝他道:「那也是饮了你送的水。如果凭这些能判定是哪个心怀叵测,你已经能死一万次了!」

  迫害圣女、藐视神威,天下共诛。

  你凯勒算什么工具?

  我幼莉又算什么工具……

  这一晚,圣使幼莉陷入了人生第二次沉思。

风子浣

本卷中心思想:幼莉很能活,幼莉超能打!(不)   下一卷《清溪长宣》。或许就是人鬼情未了,桥段类似于那种‘你已轮回三生三世,而我还在原地等你回来’、‘不管错过你几多次生死,不管你是否还记得我的名字,你永远是我的旧人’。   小主角:云彻(前世‘沐清岚’)、寒雨。   (想不到叭居然不是拜翎不是阿九不是凯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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