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凌晨,露珠刚结,几场雨事后,雾气凝重。后厨已袅袅生烟准备各房吃食,各院落的伺候丫鬟早早地也起了床备好洗漱用具。
冬雪打了水,脚步娉婷往里屋去,轻轻地,行动娴熟。
才刚推了门,转身进内屋,见屋内场景,赶忙又退了出来。
“怎么啦?二爷还没醒?”
“嗯......”冬雪点颔首,拦下了要进去的人,“昨日醉酒了,让二爷多睡会儿吧。”
“哦哦。”
二爷提倡脾气来也是可怕的,小厮想都没想就听了冬雪的话,往回走。
“你们也别呆在这了,二爷的吃食准备了吗?”廊内还站了些丫鬟。
“还没。”
“那还不快去!”丫鬟们急急而走。
门口的丫鬟被打发走了,冬雪才松了口气,又付托了准备吃食先温热着,待主子醒了,随时可以吃到热乎的菜肴,面面俱到。
内屋。
莫梓涵刚醒,揉揉眼睛,有些口渴,手摸索着茶水,碰到冰凉酒盏,朦胧模糊间见屋内装饰,身边似乎有人,她喃喃道,“睿恒,要上朝了。”推了推。
两人相对而睡,都醉倒在了桌上,她伸伸手推推他,伸手的瞬间,她见手边衣饰是麻料......眯了眯眼,醒了神。
自己还在轩意园?
面前垂帘悬挂着,地上开了至少十瓶的桃花酿,瓶子乱七八糟,而她自己枕在了张睿恒的衣衫上,往后一看,他在旁边,闭着眼睡得熟。
昨晚喝了几多?
她只记得张睿恒不让他走,笑得月牙弯弯地,递了好频频的酒到她面前。而她又最受他那眼眸里醉得红粉翩飞的颜色,接着一杯又一杯。
影象里还勾肩搭背,与他上了鲤鱼池捞月亮来着?
头好疼!
怎么醉酒了就被熏染了智商为零了呢!
上水里捞月亮......是谁先提的!
她摇摇头,想着肯定不是自己,一定是能对着大树唱情歌的某人。
现在他卧倒在一侧,应该也不会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
还好还好!每次醉酒都不记得发生的事情还要问回她和小厮的人,还好是个不胜酒力的主。
她默默地,静静地,轻轻地抽出被压住的衣裳,蹑手蹑脚地踱出房门,轻轻地关上了门。
门外一小我私家也没有,天边有已白肚。
她低下头快步地走出轩意园。
好怕被人看见!
张老太太一夜未睡,见昨晚寻不到人,又派了个胆大的,里里外外地寻了一个晚上。去的人因没寻到不敢回来禀,张老太太坐在塌上,对着烛灯,念了一晚上的阿弥陀佛。
“让您担忧了。”凌晨,莫梓涵回到老太太的院落内,见老人家一夜未眠等着她,赶忙走上前。
准备吃食的丫鬟正计划放碗筷,让给了她。
她接过手,一样样地摆放整齐,食盒里是昨天付托的小米粥,老太太吃食杂乱无章,又恒久吃素,她付托后厨一早备下的,又怕祖母觉得吃食无味,又让秦妈妈资助腌制了些素食酱料。
桌面有序地铺开,色香味都占了全。
“你一晚上去哪了!”祖母张开眼睛,看见找了一晚上的人在面前,身上有些许的酒气,有些生气。
孙子,孙媳,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我......”似乎欠好说自己在轩意园呆了一晚上,“昨日跟去轩意园,他们起了争执,老爷生气让我收了凌宜跳舞的水袖,我不敢,被罚跪在轩意园了。”
“罚跪?”老太太说道,“怎么你也是我院内的丫鬟,罚你?”她皱了皱眉头,手里放下佛珠,接过她递来的粥水。“那你跪了一晚上?”
“他与睿恒如何?”
“去时未见靡音,园内平静。”莫梓涵未过多形容,私心下袒护张睿恒。
“一派胡言。”她眉头皱了更深,问,“园内平静?”
“嗯。”
张老太太明明路过时,听见里面纵情骄奢,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岂不是酿成她随意生事,那难怪自己的儿子会罚跪莫梓涵。
变相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张老太太静默了会儿,放下手里的粥,“不吃了,一夜未歇,乏了。”随后,将自己手里的佛珠放下,脸色欠悦目。
“这又是什么?”见莫梓涵从食盒里又拿出了工具,原本已经说要去歇息的,忍不住问。
“您试试?”
张老太太忍不住伸了一筷子,放嘴里嚼了下,又忍不住夹了一筷子。
气似乎消了,旁边的丫鬟看了莫梓涵一眼,使了使颜色,嘴边笑,似乎在说她好本事,哄得了老太太。
一会儿,吃食完毕。
有人来报,林婉青过来请安。
“让她进来吧。今天来得那么早?”平日里,晚辈们都有请安的习惯,而一般都是饭食事后一个时辰,今天反而是饭食中。
林婉青在丫鬟领导下进来,双眼浮肿,像已经哭了一晚上,见莫梓涵正在伺候张老太太吃食,看了一眼,一进来就跪在了张老太太面前。
“祖母,您可解围救我呀。”她哭了起来,跪在张老太太脚旁。李妈妈跟在身后,退了所有的下人。
“婉青,这是怎么啦?一大早地怎么那么大消息?你有孕,不要随意地膜拜,这些都免了。”
林婉青就是哭,手绢捂着脸,摇摇头埋在手绢里又不说。
她身边的李妈妈见状一五一十地讲了,说是张大少爷知道了云香怙恃借云香之死敲了一笔钱,赖客栈月余不走,知晓此事后找人将他们从客栈轰走断了其钱银供应。结果,云香怙恃告上官府。一早地县府便提人去问。
张大少爷在朝内也是为官的,竟被县府问询,与林婉青发生了争吵,说要休了她。
“老太太,这件事情,您是知道的。我就地听您付托,就放了云香那丫头,怎么知道她惹了谁,被人勒死在柴房呢!”林婉青哭道,被身边的妈妈扶起了身,老太太还付托放了坐垫、靠垫。“我真是比窦娥冤了!”
莫梓涵收着餐食,心里震了下。
昨晚的张睿恒是要告诉她,这件事吗?
“你不是说她是悬梁自尽的吗?怎么又酿成被人勒死在柴房了?”张老太太问,又拿起了佛珠,眉头又深深地皱了起来。
“最近府里事多,旧人的谣言四起,再出这么一单事故,可怎么好。”她吸了吸鼻子,面目委屈,“我总得压下去,让他们说是云香自己想不开的呀,周围都不太平,这家我管得不易啊。”
“下策。”
张老太太听得头都疼了。
又一个不省心的孙媳妇!这次还把命案搬上了身。
她摆摆手,说,“我管不了,管不了。”自己的儿子都可以随意地处置她的丫鬟,现在孙媳妇又惹出更大的事情来,她不想管了!
“老太太,您想撇清关连吗?是您旁边这丫头说了什么,让放了云香。我这边才收了字条,说有人偷盗旧人工具,怎么转眼就有知情的求情。”
“你什么意思!”
“那就要问你身边的丫鬟了。”
莫梓涵收了餐盒,跪下。
“放肆!”张老太太摔下佛珠,林婉青嘴里话里都透露着对她的不敬重,又拿莫梓涵说事!“如果不是你有孕,我......”
“那天,你究竟说了什么?”林婉青问,转眼,已收了哭意,直接问了莫梓涵,眼里似乎看不见张老太太的发怒。
而这个问题,张睿恒问过她,还说她不能好好地圆话。
怎么那么巧,犹如神助似的,她昨晚被张睿恒问得无言后还仔细地想了每个问题,在心里圆了一遍。
“回大少奶奶,老太太之前因宴客林堂老爷吃食有功,赏赐了一块祥云玉佩给奴婢。而前不久,那玉佩丢了,那日见被搜出的玉佩与老太太赏我的那块一样,便上前与老太太说明了。”答案她已经想好了。
“为何那旧人也有一样的物品?”
“自是我私下给的!”张老太太已经不耐烦。
“老太太息怒,是孙媳心切,不想让我们张家背负苛待下人的罪名啊,这京府传出去多欠好听啊。”
“一个丫鬟的事,你竟然也做欠好这个主。”张老太太心寒,又被她说中了心中的结。
“孙媳不敢做,只得来求老太太了,再说,”她放下声音,“这玉佩也是您私下给,才导致的那么多的误会的。”
“老太太我只能求您了。张家不能背有命案啊!”
“你想怎样?”
“虽然现在提的是下人去询问,可这件事早晚得传了京府,不如从源头上就掐断,老太太您觉得呢?”
张家,张府,前前后后那么多口人,照旧个清白的官宦世家,张老太太心里权衡轻重......耳边是林婉青的哭啼声。
也罢也罢。
张老太太让人伺候笔墨,亲自写了封信给县府老爷舅舅,那老爷的舅舅与张老太太有近亲关系,自是可以私自服务,不张扬。
“谢老太太。”林婉青拿了那封书信,转啼为笑。“谢谢老太太,孙媳谨记教训,以后肯定凡事都考虑周到些。”
“走吧。”
“老太太,这几日我也害喜得厉害,那得你的应允,孙媳便不来请早了。”
张老太太握了握佛珠,脸色欠悦目。
好一个过河拆桥,但是她简直也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是张家第一个孙辈的孩子,能说什么。
张老太太,不情不愿地,但是照旧轻轻地答了个,“嗯。你们我都不想管,以后别绕我清净。”
待她走后,张老太太念叨,“这管事当得如此邋遢,不中留。”心里想起了阑珊园另一小我私家的影子。
又见旁边,莫梓涵脸上已没了神色。
“在想什么?”她问到。
莫梓涵摇摇头,心里想了许多话,但不敢说。
看着那封书信被递了出去,一条原本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落入沉土,被人掩埋了生存、死亡的痕迹,她心里想说许多许多。
自小,林堂就教她,对错有序,可以伸拳头伸张正义,但绝不能用权势扰乱人间秩序。
可面前对她很好的老太太,却写下了一封书信,为了维护张府的脸面,为了家族荣恩,翻手为云。
“老太太,是不是曾经也放弃过我呢?”她问了出口,耳边响起度化那日后,经常想起的铃铛声,佛堂里贴满整个屋檐的血符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就是用来搪塞旧人,也就是她的。
但转眼,就见张老太太下身捡起了那串佛珠,慈笑如常说,“在说什么呢?是不是知道云香受人欺负而死吓坏了,没事的,恶人终须有报的!”
“好孩子,一晚上的你也受苦了,快去洗漱下,昨晚的事还得去跟我孙子赔礼致歉呢。”
她说,“你不是也想见他吗?”眼下沉,“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