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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血

第二十四章 胡琴声

燕山血 横马竖刀 2274 2019-06-04 20:43:08

  “然后呢?”崔女人看周岩停下,轻声问道。

  周岩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心情,闭上了双眼,良久,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呢?然后两小我私家虽然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却徐徐情深意浓。奋威军中也多有人知道,云年老和那个荒奴女子似乎纷歧般。其时先皇已和荒奴王谈和多年,陆老将军为人极是开明,也乐得见这两个小辈在一起开开心心。”

  “唉,再然后,再然后……即是十余年前,荒奴王悍然对大宋动兵,铁骑一路南下,最终在历城与奋威军为首的大宋军队两败俱伤。虽然此次战争对两国民众并非巨大,但是对奋威军来说,却是一道不行磨灭的痛苦印记。”

  “奋威军残部对岳女人的荒奴人身份越来越敌视,云年老用力周旋,却也无可奈何。岳女人感受出来,下定决心不让云年老为难,便偷偷见告我们,要去燕山接上自己的怙恃来投大宋,永为大宋之民。”

  “于是之后岳女人便突然失踪了。云年老心中焦急,我们却知道内情,便劝云年老宽心。云年老再问,我们便笑笑不说了,云年老如此聪慧之人,瞬间便知晓了岳女人的想法,只是叹息一声,说道,‘起码该带上我一起,省的她……她的怙恃认为我对她欠好。’我们都是一阵取笑。”

  周岩的声音突然开始哆嗦起来,崔女人能明显感受到周岩的情绪颠簸。周岩双拳紧握,整小我私家似乎突然酿成了一只野兽,语气中压制着怒火也压抑着伤心:

  “再然后呢,哈哈,再然后呢!过了两日,军中突然喧哗,原来是马儿嚼草,却拖出了一具尸体来。我们闻声去看,便看到了本该前去接怙恃亲的岳女人。”

  “岳女人满身赤裸,脸被打得肿胀,还被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口子;舌头被齐根割掉,满口皓齿只余二三,头发被硬生生拽掉几束;双臂被折断,左手除了大拇指外的四根手指不知去向,脖子上、胸口上、小腹上、大腿上全是刀割、撕咬、击打的痕迹……”

  “另有……另有……岳女人死前,死前……”

  崔女人捂住嘴巴,泪水止不住一串串掉了下来。周岩一拳锤在旁边的树上,碗口粗细的树被一拳打断,从断处直冲向路上,最后横在路中间,引得火威营抄起武器就冲了出来。

  周岩调治了一下气息,长出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对赶来的章南说道:“无事,惊到了章指挥,万分歉仄。我和崔女人在切磋武理,说到激动处,没收住手。”

  章南看了看崔女人,崔女人背对着自己,也不说话。章南知道崔女人向来不爱说话,便苦笑着对周岩说道:“还请周年老注意一点,现如今兄弟们担惊受怕的,都睡不成好觉。”

  周岩笑了看章南带队回去,转头看了看崔女人,叹了口气,说道:“夜深了,回去吧,我守在云年老门外就好。”

  崔女人眼睛红红的,怔怔问道:“是谁……是哪个……禽兽!”

  周岩惨然一笑,说道:“岳女人武功并不弱。而且奋威军哨骑堪比荒奴……可笑呐,太讥笑了是不是?”

  “云年老托我们护住岳女人遗体,拔出剑来,一路冲到了奋威军主将陆老将军那里。陆老将军震怒,彻查到底,揪出了水威营副指挥使东方曦和几个水威营兵卒。”

  “云年老亲手斩杀了这些人,东方曦临死之前还在狂叫,‘我水威营弟兄只余我等,其余尽皆战死沙场。圣上欲和,荒奴狼子野心,致使我京卫四军和青冀军队快要全军淹没。荒狗皆可杀,无一例外。我等乃大宋元勋,诛杀荒狗无数,今日死于自家人之手,死不瞑目!’”

  “云年老一根根切下东方曦的手指,在东方曦身上非要害处刺了无数血窟窿,最终一剑割了东方曦的喉咙。东方曦至死骂不停口。陆老将军目睹全程,长叹一声,悲恨交加,又战场劳碌,就此一病不起。”

  “我们随云年老北上燕山,云年老在山脚下止住了我们几人,自己去将岳女人送还给她怙恃安葬,过了两日,身上虽无伤痕,神情却极端萎靡。云年老看到了我们,咧开嘴笑了出来,说道,‘走,我们回去。’”

  “先皇和老荒奴王最终议和,以大沽河为界。陆老将军将奋威军交付给云年老,就此溘然长逝。我等各个心灰意冷,在历城划分。我回了蓟州乡里,佑今去徐州小镇上做了教习,仲远和秋月远走天门山,在四周的小乡村隐居下来。云年老护送着陆老将军灵柩回京,尔后见过圣上,做了大宋京卫军最年轻的主将。”

  两人到了云未屋外,周岩停下不再言语,向崔女人做了个手势让她自去休息。崔女人呆呆看着墙壁,怅然若失。

  夜深人静,从城外隐隐约约随风传来一阵胡琴声,饶是两人耳力极佳,也听得不甚清晰。两人站立着不动,似乎两尊石塑,在如泣如诉的胡琴声中各自满怀心事。胡琴声越来越低,终至于无,周岩无声叹了口气,崔女人已满脸泪水。

  崔女人怔怔得看着周岩,喃喃道:“我不懂,云将军为何要北征。他是恨荒奴吗?”

  周岩压低了声音:“云年老只是想,大宋和荒奴迎来真正的宁静。或是一方彻底灭国,两方民众过得数十年上百年也即是一国之人了。或是让两国谁都对谁无可奈何,兴兵也无法轻易分出胜负。此时荒奴强盛,却不足以灭掉大宋,云年老只有收回燕蓟之地,让燕山和长城离隔荒奴的铁骑。双方势均力敌,说不得就各有忌惮,不再拔刀相向了。再过得十几二十年,两边只要没有一边乱得太厉害,就想打都打不起来了。”

  崔女人任由眼泪流着,如自语一般低诉:“云将军既爱大宋,又爱荒奴。”

  周岩叹了口气,说道:“对,既爱,也恨。岳女人死后,云年老不想再有下一个云年老和岳女人,于是他爱这天下苍生,高于爱任何人。”

  崔女人擦了擦眼泪,听到了周岩接下来的话:“高于爱任何人,包罗崔女人你。唉,我多希望云年老爱你,那样云年老就不用不管什么时候都在笑了。”

  崔女人缄默沉静了片刻,对周岩笑了笑,说道:“谢谢周年老,我知道了。周年老,我叫崔汀芷,岸芷汀兰的汀芷。”说完拉下了面纱。

  周岩笑了笑,崔汀芷重新戴上面纱,转身离去。周岩心想,这个崔女人这算是正式做了自我介绍么。周岩靠在墙上,听着云未极重的呼吸,想着一些往事,也想着现在的事,望着夜空徐徐变换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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