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牧原丝绝不避忌的捡起那只断手，仔细视察后用力掰开已经逐渐僵硬的指节，这个历程照旧费了他不少劲的，可见这手的主人握剑时力道之大。
手指初碰剑柄时便有丝丝冷气自剑中传入手掌，可见此剑也特殊物，再看剑身上铭刻的文字是好几个朝代前所用的古纂，当是十分有名的宝剑才是，钱牧原将其交给本是儒生的老人沈烨。
沈烨端剑对着光眯眼而视，口中念出这隐晦的文字。
寒泉。
立即就有一位追随钱牧原同来邺城的扈从拿条记下，待以回去翻阅文籍。
这只断手是在正午时分被人发现的，市集中走动的多是市井妇人，哪里见过这般恐怖的场景，尖叫声传遍整个菜市场。
其中不乏有宰牛羊猪鸭的为生的胆大男人，自告奋勇凑近了瞧，那只断手流出的血液在严寒的腊月甚至冒出了白色的热气，再定睛一看发现原来堆栈里头另有一具无头尸身，这才慌张皇张的前来去县衙报案。
但是县令祁彦已死，主簿与县丞告了病，却巧在京城中来了位更大的大人。
这位更大的大人自然就是刑部侍郎钱牧原。
钱牧原虽然体格高峻，但看上去就是个书生的模样，却似乎见惯了残肢断臂，熟稔的让人有些琢磨不透，这才有了前面的这一幕。
一个完整的人被人砍成了三截，手在门外，身体在门旁，头却在堆栈的最内侧，也幸亏头在阴影部门没被那些妇人看到，否则只怕是还得做些平抚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烦人的地方。
仔细视察整个堆栈中有几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马桶，观其中粪便的分量再看看死者的体型可以推测出约莫五六天前就已经在堆栈中解决吃喝住行的问题了，与祁彦死亡时间相差不大。
卤牛肉与干粮，由于是冬天，不畏惧食物的存放问题，另有约莫半旬的分量。
满地的打架痕迹，另有一个带血的黑袍，二人之间发生过战斗，只是时间不长，过得招也不多，只是那头颅上未合的双眼中残留的绝望之色袒露了其已无还手之力。
除此之外就连个油灯都没有看见。
得是多大的恐惧才气迫使其藏于如此黑暗之中。
此时有查询死者身份的人回来陈诉，钱牧原目不斜视，只是在堆栈中渡着步子，偶尔翻翻找找，偶尔捡起一块门板碎片仔细视察又或是站在黑暗之中审视着这堆栈中的一切。
“这人是邺城千骑校尉洪杨，军中并未有其消失的消息，顶替其治理军中事务的乃是一个无名小卒，身形神态与之有几分相像……据其所言洪杨并未交接任何事务，只是给予了他一袋银子叫他坐在位置上随便处置惩罚……”
钱牧原立身于堆栈最黑暗处，无人觉察其握着门板碎片的手剧烈的发抖了一下，就连离他最近的沈烨都并未察觉到丝毫的异样。
先是邺城县令祁彦，再是千骑校尉洪杨，这二者有什么一定关系别人不知晓，他钱牧原可是一清二楚！
他袖中荷包有个暗层，暗层之中另有个用针线缝合的口子，如此隐蔽的地方仅藏着一份折成二指大的纸张，黄纸黑字上明白写着六个大字。
杀祁彦。
养洪杨。
为何京中刑部官员会在年关泛起在幽州？为何有人传报祁彦已死他会掉臂雪地难行依旧日夜兼程赶至邺城？原来这一切都并非偶然，明明白白的解释着此行的目的。
但是，杀祁彦他还能理解，也许是京中那位交予了差异的人同样的任务，是燕翎卫动的手……但，这养洪杨，为何演变至此？
祁彦死于自己府中，尚还能被沈烨压下风声，这洪杨死于集市之中，还死的如此凄惨且灼烁正大，断然不行能是宫里的作风！如此一来，这就算是他，又怎能压得住？
为何堂堂千骑校尉会藏于这幽暗孤寂的堆栈中半旬之久！甚至还计划藏得更久……究竟是什么逼他如此做法？再仔细一想可斗胆推测，洪杨是得知了祁彦已死的消息才藏在此处……且不谈为何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部门在沈烨的刻意打压风声之下能让洪杨第一时间获得消息，若是怕死，为何越发宁静的军中不待，反而是藏在这无人守卫的市集堆栈之中？
最让人费解的就是凭什么堂堂大燕边城千骑校尉能不被人第一时间发现的被刺死在人来人往的市集中！？
钱牧原只觉呼吸困难，在他的脑海中仅剩了那么一种可能。
北方那栋高楼在大燕国中早已插满了暗线，察觉到了燕国京城中那位对那栋高楼的兴趣，直接脱手抹杀了这至关重要的二人！
大燕境内连杀两位朝中官员，这是何等的示威挑衅？就算他二人要死，活该，也得是死在我大燕王法之下！
“封城门，彻查邺城！”钱牧原当机立断，手中权力远大于沈烨，唤得身边四人拿其令牌赶往邺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就要围得邺城水泄不通。
沈烨神色有些不自然，这类事他也做过，只是基础查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期盼着自己这半个学生专业许多的手段能有差异结果。
钱牧原大脑飞速运转，猛然想起了什么，惊的他再是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问起沈烨：“有……几人知道老师在查这案子？”
沈烨见其神色，知此事马虎不得，沉思了一会正色道：“邺城中的商队应该都是知道的，不外却不知案子具体。”
钱牧原大步走出堆栈，高声唤回前往南门的扈从，多交接了几句话，更是掏出了一块碧绿色的名贵腰牌让其举在手中，莫管城禁，尽管策马！
望着那绝尘一骑钱牧原脑中诸多事情闪电般劈过，只道是接下来这段时日老师留待邺城实在太过危险，必须想个法子将其宁静送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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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见着那每日练功都能看到的狼烟台彻底没了影子明白自己终究是离开邺城了。
这一去，何时才气归来？
只是自己的小九九也落了个空，穆子怀竟然留在邺城并未与他一同赶往燕京，这还怎么讨教弓术？
幸亏这离开邺城前几天便常与这群人打交道，知道那令郎哥待人和善，方文常与他聊些家长里短，听见方文说起怙恃双亡，家业败落这些事也可以看见令郎哥眼中的遗憾与歉仄，这让方文毫无为所“借”之人的自觉，还像模像样的慰藉起了那令郎哥。方文自己倒真觉得没什么，只道是自己这样的行走江湖才气了无牵挂。
倒是那老抱着个剑的疤面男人，方文每每见到他与之打招呼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比穆子怀还要生硬死板，一看就不是什么可以交朋友的人。但尽管如此，方文依旧每天厚着脸皮主动示好，奋不顾身。倒也不是方文多热爱与结识朋友，他每次打完招呼也申饬自己再也不要热脸贴着冷屁股了，但都在下一次晤面看见那道疤痕时忘之脑后。
坐在马车中的方文觉得若是这段路都这么走下去，怕是要屁股生疮，习武之人哪里静得下来？于是问道那个年轻的令郎哥，能否下车与后面的师兄师父们一同骑马赶路。
令郎哥只是温和笑道等再远一些路程，他想怎么赶路都成，只要最后能与他们同到燕京。
一旁前几日没见过面的白衣车夫倒是挺有意思，讥笑他坐马车都坐不住，为何不跑去燕京？
方文听得这欠可笑的笑话却比力配合的笑了笑，觉得师父所说的江湖中人面子比天大是个绝对正确的原理，就算欠可笑照旧得努力笑出来，以前辈相称给他几分薄面，打趣道：“前辈若是用跑能比我们马行还快，我就是滚也滚去了。”
令郎哥忍俊不禁。
白衣车夫最近学得穆子怀一手挑眉，感受十分拉风，此时双眉一挑，一对凤眼却与穆子怀有截然差异的气质，少了几分挑衅之感，多了一点妩媚，有些不怀美意道：“认真？”
方文见这两人心情各异，心道唬人另有拉帮结派一起的？不平气戎匦略有心虚道：“认真！”
却见白衣车夫刹时泄气，白眼不停，二郎腿抖个不停，嘴上不停的念叨着没趣没趣。
方文这才松了口气，他还差点信以为真，以为这不正经的车夫就要下马狂奔。
若是他真与马匹赛跑，岂不是折了他的面子嘛！差点就坏了师父所说的大忌，只希望对方莫要记在心上，这一路照旧希望能与这些人都能交好的。
马车再行了一段路，便入了一片密林，此时隆冬腊月，皆是枯枝烂叶，偶有一声鸟叫，却将整片林子那股荒芜之感显露的无比清晰。而这条官道极窄，即是在这林中开辟的。林子极大，待得从林子另一侧出去时便可以遥遥看见幽州的一角轮廓。
董墨笙此时示意方文可以随意选择行进方式了，少年这才屁颠屁颠的下了马车，下车时不忘与那白衣车夫抱拳告了声罪。见其对自己并不伤风，方文也并不矫情再刚刚事上多做文章，从自己的随身行囊中摸出一壶酒到车末去寻找自己的师父师兄们了。
甭管这壶劣质水米酒即是他泰半家当，仍是绝不介意与师父分享，江湖儿郎，骑马喝酒，岂不快哉？
方文一路小跑朝着那马上的矮瘦男人挥了挥手，杨大彪也对方文笑了一笑，却猛地听见一阵密林中传出一道风声，那满脸笑意转瞬凝固，转化为了几股差异的不知名情绪。
方文转头看向风声的来源，一道白影若箭后羽簇一般飞驰，却能在树林间辗转腾挪，转瞬消失了踪影，再定睛一看，那董墨笙身边坐着的白衣车夫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不知往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