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的女人,哪一个得了恩宠不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偏偏晟妃就纷歧样。
要去圣殿与君王共住,竟然连个胭脂都不擦。
却素面朝天的拢着一身半旧的麻布衣裳,也真是心大。
“娘娘放心去就是了。”她浅浅行了一礼。
清澄轻轻地托住她的手臂,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万事小心。”
幼兰身子一僵,却依旧将礼行完,这才退到一边,送她出门。
原本计划步行的清澄一出门就看到了声势赫赫一群人停在宫门外。
刚刚竟不闻半点响动。
李德贤站在舆车左侧笑呵呵地说:“晟妃娘娘,请吧。”
这种前四后双六,外带二嬷嬷四宫女的八人仪仗,明显是皇后出行的规格。
云清钺,在搞什么?
横竖在替她拉恼恨这件事情上,他向来做得“很好”。
这么多人都跪在地上等着,让清澄不行能站在这里慢慢思考。
她只得扶了华英的手坐上舆架,随着李德贤的一声悠长颂唱,仪仗声势赫赫地朝归云殿去了。
“你说什么?!”
万贵妃双目赤红,十根指甲都刺入了皮肉却浑然不觉。
“晟妃娘娘入住归云殿了,以……皇后礼……”长缨声音哆嗦地将话说完。
就听见头顶上传来咣当,叭嚓的声响,另有贵妃时不时地尖声咒骂。
“那个贱人!”
“她凭什么,凭什么!”
长缨只能伏下身体,跪得更低,力求不被波及。
等万贵妃终于发泄够了,已然累得气喘吁吁,万寿宫也已经一片狼藉,但凡能打碎的工具便再没有一个囫囵的。
她颓然地坐在各处瓷片垃圾的殿中,冷声问道:“我父亲那边,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长缨依旧不敢抬头。
“废物!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万贵妃将唯一一个完整的茶杯砸了下来。
“啊!”只听长缨一声痛呼,血水已经从发间淌下,淋漓在脸上,看着十分凄惨。
但是她连擦一下都不敢。
只管跪好了,连连磕头:“奴婢活该!贵妃息怒!奴婢这就去催!”
“还不快滚!”
听见这满是怒意的呵叱,长缨却如同得了解脱一样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归云殿上——
“晟妃主子,你先喝口茶歇一歇。圣上还在向阳殿处置惩罚政务,忙完了就会回来陪您的。”
“李公公,你去忙吧,圣上身边也离不开人。我这里有华英陪着就行了。”
“是,那奴婢先退下了。”
等李德贤走了,华英偷偷摸摸地问:“师姐,坐着那么高的舆车被一群人瞻仰着走过来,有什么感受?”
清澄想了想说:“和动物园里的猴子被人旅行的感受差不多吧。”
华英:……这感受还真是“与众差异”。
左右无事,清澄慢慢在殿中转悠起来。
印象中,亓官晟似乎从来没有来过归云殿。
云清钺这个大猪蹄子,倒是挺会享受。
三五步就站着一个样貌出众模样甜美的小宮婢,怪不得平日里都不怎么去后宫。
有美在前,哪里用得着费劲跑去后宫里找老面孔。
然而她不知道,这些宮婢是云清钺为了迎接她专门叫李德贤挑选的,都是头脑机敏又手脚勤快的年轻女孩子。
黄昏时分,彩灯初上。
云清钺踏着淡淡凉意急急遽地迈入了归云殿的大门,入眼一抹熟悉恬淡的人影,不由得软化了他脸上原本绷的紧紧的棱角。
“阿晟。”他心情愉悦,连脚步都轻盈了几分。
“你平日里都这么忙么?”清澄见他回来,身上穿的却照旧早上的朝服。
“也不总是这样忙,只是最近事情多一些。”云清钺走到近前,就双臂一伸将人揽到怀里,头低下来,下巴恰好搭在她的肩上。
“哎,另有人在。”清澄挣扎着轻声说道。
耳边却传来降低魅惑的笑声。
“阿晟,你竟然在怕羞。”
见清澄面有赧色,云清钺挥手摒退了守在殿中的宫人。
“你只当她们是这殿中的柱子就好,都是专门训练过的。熟知不应看的不看,不应听的不听。”
“我,不习惯……”
清澄却发现,硕大的宫殿只剩下二人时,气氛反而越发尴尬了。
“晚膳吃过了么?”
“嗯。”
“我还没吃,阿晟再陪我吃一点?”
耳边这略带询问的语气让清澄无法拒绝。
一国之君,连顿饭都不能准时吃上,听着有些可怜。
也说明他或许算是个好天子吧。
“好。”就这么脱口而出。
“李德贤,传膳。”
或许是看穿了她的窘迫,云清钺话落就轻轻放开了她,走到一边正襟危坐。
清澄看了看他的“全副武装”,不由开口说:“你要不要先换身衣裳?穿成这样用饭也不太方便吧。”
“照旧阿晟考虑周到,不外此时殿中无人,还要劳驾爱妃搭把手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清澄给自己上了一课。
她认命地随着云清钺去了内殿,但是当他双臂伸直半是玩笑半是暧昧地说:“来吧爱妃,朕已经准备好了,随便你上下其手。”时,
她却真的是找不到地方下手。
“圣上,你确定要我动手?”清澄抿了抿嘴:“若是凭据我的方式来,你这身朝服只能重做了。”
云清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帮我将罩衫脱掉,再把这个束封上的铜扣打开,要用点力,对。”
“然后呢?”
“拆掉束封。”
“然后呢?”
“袍子右衽里面有九根带子,解开,脱掉。”
“然后——我去!”
袍子一打开,竟然露出了蹭亮的甲片。
清澄用了些力气,才将这软甲从他的身上拆了下来。
“你每天都扛着这些铁片子上朝?”
“嗯,究竟天子也是凡人,有血有肉,能生会死。”云清钺说道。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清澄却想着,还好我不是天子,这也太辛苦了。
“怎么,心疼我了?”云清钺见她默不作声,就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哎——”
我去,差点控制不住抬手捏回去。
想她堂堂云来山一霸,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捏她的脸了?
可是这小我私家是师傅一魂的幻化,是人间的君王。
要不,就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