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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落花相见欢

第七章

锦瑟落花相见欢 月上弦引 10516 2020-07-23 20:56:35

  随着红日徐徐升上天空,周围的冷寂逐渐褪去,一缕暖阳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儿转了个偏向,他欲闭目端坐,凝神静修。另一小我私家的气息突入他的境界,他睁开眼,依然没有转过身去,却对她生硬地说道:“你来作甚?本殿下此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你回去吧。”不知是因为现在心无他物照旧他不喜坐禅时被打扰,他此时的话里似乎丝绝不给她留一点情面。

  接下来,她却笑着道:“良人已在此地坐禅多日,若是倦乏,可歇歇。”说罢,遂将手中提的一篮子工具置于他的身后。他不知她这笑里面隐含着几多意味,他本想再绝情一点,让她把工具拿回去,可不知为何,那些话却又消散在嘴边了。

  他本该再绝情一点的。

  当一小我私家心里还住着一小我私家的时候,就不会对其余的人有一丝一毫奢望了。

  “绛珠儿!”

  他睁开眼,顺势拿出铰剪,利索地将那青丝缕缕削下……

  罡风似乎愈发吹得猛烈了些,将那些残发都一并没有偏向地吹开去,有的被吹上了更高的天,有的掉落下去,另有的竟然与悬崖那几根树枝纠缠在一起。它们看起来似乎无穷无尽,实则捏在掌心里不外一把而已。

  “殿下!”他听见身后传来凄厉的召唤,原来她并未走远,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正如他曾那样远远地看着绛珠儿一样。

  他并不理会她的惊慌,却道:“般若。”

  那只炫铃箜在空中发出一声空灵悦耳的长鸣,如闪电般急速降落在他的身后。落地后,他现出原形单膝跪隧道:“殿下有何付托?”

  “本殿下今日乏了,你且带我去菩提林歇歇。”

  般若“喏”了一声,身形壮大起来,纷歧会儿便驮着火神殿下来到菩提林中的那片瀑布前。急流而下的湍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搅乱洛平川现在沉淀的思绪。

  “去!”他道。

  那般若便一头冲进那瀑布中央。强大的攻击力将它脊背与双翼上的羽翼都一并冲散开来,幸亏除了这些,它并无大碍。

  “辛苦你了。”

  “无碍。”般若轻轻抖了抖身上的羽毛道。

  里面是另一番天地!只见洞内乱石嶙峋,一条条是非纷歧的岩石从洞的顶端垂落下来,恍如垂帘一般,岩壁上刻着一些零星的壁画,洞的正中央有一条河流,自脚下一直蜿蜒着延伸至洞内最深处,般若扫了一眼四周围:种种形状的怪石令人细看时不禁毛骨悚然,在这寂静的空气里似乎时时会有不速之客从某处窜出来。这洞内湿润、狭小,连火炬都点不着,只能以法力取火。般若只好将自己的躯体缩小一些,伏在火神肩头,用双眼发出的灼烁给火神照明。火神坐上那只飘在河上的竹筏,一直往洞内最深处行去。

  说来也奇怪,这个窟窿竟然是火神在此地的莲花上坐禅垂钓时发现的,他每回静心凝神时总能听出一些差异的响动,有时他能听见某处花开的声音,某一根枝叶上的菩提叶生长的声音,就连瀑布垂落而下时击打着石头的声响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讶异自己竟然能在凝神时能到达这般境界来,于是继续凝神听,却听闻那瀑布中央发出的声音与别处并差异,便料定这瀑布的后面定有一个山洞,于是便凝神汇聚法力,突破瀑布,进入这个窟窿里才觉察这里竟是一个溶洞。时日一久此地便成了他避世的好去处。为了掩人线人,他甚至把绛珠儿的死后从她体内取出的摄魂丹藏匿与此,偶尔来此地看看。

  一直行至最深处,间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大门上有一个凹陷的人形,火神双手合十,口中念着一些般若无法听懂的梵文,那扇大门开始发出阵阵沉闷的声音,轰隆隆地分成两扇徐徐开启。

  进入了这一间密室,可以看到正中央有一个方形的龛台,那颗摄魂丹正置于龛台上的那朵莲花中,循环不停的水源正给与它能量,此时那摄魂丹正发出差异于以往的蓝紫色的光。

  “绛珠儿。”火神对着那摄魂丹唤着绛珠儿的名字。

  那摄魂丹竟然在莲花中饶有节奏的转了转。

  火神的脸上现出一丝从容的笑容来。

  继而,他从里衣的袋子里取出一个赭色的小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入莲花正中心,那液体呈红色,鲜亮透彻,亦散发出一股血腥味儿。

  “殿下,这是……”

  “处子之血。”

  “……”般若听闻这话,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在他眼中,火神殿下素来以仁慈超脱法相示人,就连他的剑都从未沾染过一滴血,凭他这些年来对殿下的了解,平日里他怕是连一只虫子都不忍杀害,又怎会取这处子之血来为这摄魂丹寻找归宿。

  火神觉察到般若脸上神色的异样,又沉沉地笑了笑,道:“是那日喜欢你的少女身上的血,若不是因为我那爱妻自告奋勇要替我做了这件事,本殿下又岂会强人所难?谁知道她那日在取了那少女的血之后会意外地发现她背上的七星阵……这个傻女人。”

  般若听闻此话,心头一颤,想擅自告退,却听火神又道:“你自小与本殿下在一起,本殿下视你如己出,此事万万不行见告外人。”语毕,遂又启动龛台上的机关,一侧的隐形门开启,从里面推出一个用钟乳石雕琢的女子像来。火神从般若身上取下三片红色羽毛,置于人像额上,又以法力引那摄魂丹入女子像体内。

  人像发出阵阵蓝紫色的光线后,面容上亦徐徐显出如人一般白里透红的血色来。

  “绛珠儿,快醒醒!”火神唤道。

  那人像似乎有了感应,紧闭的双眼微微哆嗦,不多时便徐徐睁开,宛若一个妙龄少女般充满好奇。

  “珠儿,珠儿!”火神欣喜若狂地抱着她,如一个孩子般泪如雨下。

  此时,听见外头传来钟楼撞钟的声音,原来时间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亥时。

  火神这才不舍地离开此地。

  一路上,般若缄默沉静的很,不如昔日里飞翔时总发出欢悦的鸣叫声。直至到达华胥宫划分时。般若突然道:“殿下,般若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妥讲?”

  “请说。”

  “般若一直以为,王妃待殿下是一往情深、真心一片,望殿下平日里多看护看护王妃。殿下平日里不是总说,众生平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佛性,故要爱众生,可是殿下待王妃似乎照旧凉薄了些。”

  “她待本殿下一往情深?简直无稽之谈!本殿下以为她想要的不外是荣华富贵,所以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如今她能如愿以偿,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愿,如此,她若照旧不知足,怕是也会伤了本殿下的心。她的那些陈年旧事本殿下并非没有耳闻,若她真是一片真心,也不会在大婚之前又去见了她那心心念念的师父了。”

  “王妃其时年幼无知,或许不知情为何物,才会犯下此错,依般若所见,王妃平日里眼中都是殿下,确无二心。恕般若直言,殿下旧爱已去多年,殿下应放下,去怜惜眼前人……还劝殿下莫要着迷在成年往事之中不行自拔,否则一旦扰了心性,怕是也会损了修为。”

  “怎么?难不成你是在责怪本殿下今日将那石像复生的事?”火神笑了笑,又轻描淡写道,“把一尊石像幻化成真人听着难免有些惊世骇俗,然本殿下这么做并无伤害王妃之意,不外是想有时机睹物思人而已。”

  “唯有放下方能自在,求殿下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火神今日心情好得很,醉了酒似的满面喜色,此番对话并未令他大发雷霆,只顿了顿,便柔声道:“行了,本殿下知道了,你且去歇着吧。”

  那少女……般若想起来,那少女名字叫白婉婷,是冥界掌门人穆鹤云门下唯一的女门生。那一次的萍水相逢,他遵照殿下的付托屈尊降就让自己的形体变得与她手掌一般巨细,还要装作一副灵巧伶俐的模样取悦她,只是他与她并不知,这一切都是殿下为了取她身上的处子之血而精心筹谋的一场骗局。追念起此时,般若有过一丝心有不甘,只是他又觉得那少女于他只是一种纯粹的喜欢,一种对于新奇的小生灵的喜欢,她对他并没有恶意。

  般若站在招摇山峰顶,展翅划入这罡风肆虐的天,借着风力,他发出一声欢悦的鸣叫,振翅高飞。剧烈的风穿透他厚重的羽毛,灰尘飞扬起来,欲遮蔽他的双眼,他想起那少女的笑容,她的那双眼睛似乎像极了一小我私家,他笑。般若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场混沌。

  苦痛于他乃前生留下的业报,然慢慢学着脱离苦痛方能得了那自在与洒脱。

  他要寻找她,找到那少女,告诉她心中忏悔,他想让她逃离。如此,他方能自在洒脱、方能如往昔般欢悦地鸣叫、无忧地飞。

  般若发出一声撕裂的鸣叫,直向那鹤云寺冲去。

  话说自那日穆鹤云下达“诵经令”之后,接下来的七日,白婉婷日日便随着那小厮去那正殿里诵读经书,几日下来她竟真能将部门经书熟读成诵,可听多了难免觉得乏味,有时,在一小我私家闲来无事时脑海中竟也能跳出几句经文来。师父或许是想好好磨砺她一回才想出这法子来。

  “成日在这听经诵经,不觉得无趣?”一个声音在一旁悄悄道。

  婉婷侧过脸去一看,竟是那顾青风。不知为何他今日也会在此!每回看见他这般傲娇模样,她都忍不住想揍他,可看在师父的颜面上,她照旧对他客气了些,纵然他这些时日总在寺里晃悠,时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不说话她也总是微笑面对。现如今听他这么一问,她对他的厌恶又是油然而生,于是冷冷道:“那是自然,身为鹤云寺徒弟这可是每日的必修课。”

  “想不到你对经书这么狂热。”顾青风道,眼里却满是不屑,“前些日子我还看你在西边的厢房里没日没夜的抄经,不出几日又来这儿诵经,看你平日里这般好动,原来你还好这一口啊。”

  婉婷听了这话,脸上的红晕瞬时晕开来一大片,整小我私家险些五体投地,幸亏人多,这垫子垫得还算稳当,就算她要歪身倒下去,这密集的人群怕是会把她退回去,她咳了咳遂说道:“修行之人……向来岂论男女性情如何,虔诚之心在于心中有佛,一心向善,唯有如此方能潜心修行。”

  也不知这个顾青风是如何一番心思,凭据常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婉婷虽不求自己日后能有造浮屠的命,也不求什么回报,然看在她救过他一命的份上,这个顾青风怎么着也不应这般同她针锋相对。而已而已,兴许这是她前世欠下的一笔债,虽然这个债怎么看都甚觉牵强。

  婉婷不再理会他,闭上眼睛继续静心诵经,虽则这样确实有违她一贯的欢脱心性,然她一想到一旁的顾青风频频三番打压她的自豪劲儿,觉得自己就算装也要装得像模像样些。

  众声诵经的声音灌入她的耳朵里,她不知不觉中想起那日那只空中的炫铃箜,不知为何,她总想起它的叫声,“秋秋,秋秋!”

  她睁开眼,只见眼前那肃然庄严的佛像,那香炉里的烟正袅袅飘上那高高的屋脊。

  “秋秋,秋秋……”那鸟鸣声愈发响亮,不多时,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白婉婷循声看向屋脊,却见那只炫铃箜在众人头顶盘旋了几圈,便立在屋脊的一根柱子上梳理着羽毛。

  “炫铃箜!这是炫铃箜啊!”人群中有人高喊。

  婉婷腾地站立起来,看着那立在屋脊的炫铃箜,现在,她恍然间有一种错觉,那只炫铃箜正用它的双眼矍铄地看着自己。她有些认得这双眼睛,自她在招摇山上与它旦夕相处的那些时日,她便觉得,它那双眼睛似乎蕴藏着某种性灵,并非一般鸟类的双眼。就连有时,她嫌它的叫声太过吵嚷,欲挥拳揍它的时候,那只炫铃箜看着她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总令她举在半空中的手迟疑不决,终于照旧取消了揍它的念头。

  “般若。”她轻唤道。试图看到它回应自己的样子。

  那炫铃箜却并无应答,只欢悦地叫了几声便飞了出去,转眼又落在正殿外的那棵树上。婉婷讶异地随着走了出去。

  “这,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灵鸟啊!”人群中有人边追边高喊,有人双手合十膜拜,众目睽睽之下,那只停在树上的炫铃箜出人意料地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这叫声虽不及婉婷先前听到的那般充满欢悦,却再一次牵引了众人一探究竟的猎奇心。正殿里早已乱作一团。

  婉婷转身见师父就站在离她不远的身后。师父面无心情,一只手却暗自使出袖里乾坤,正殿外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那柱大树的枝枝娅娅都一并弯了腰。那只炫铃空无奈跃身飞旋,不多时又飞出了华胥宫。

  人群徐徐散去。

  婉婷又见师父在华胥宫周围设下了结界来。师父说那是专门防止妖界精灵擅闯华胥宫设的,还说这时节鸟儿容易飞错偏向,今日这炫铃箜非彼时那炫铃箜,只怕这来历不明的小妖伤着了寺中人。

  婉婷头一回听师父说这炫铃箜是妖界精灵,她那日在招摇山上见着火神殿下那只炫铃箜时明白觉得那炫铃箜自带一种禅意式的优雅灵活,差异于普通的鸟,倘若要说它是小妖,她可一点没觉得它身上带着一种妖邪气。

  黄昏凉风习习,本该吹得人神清气爽,可婉婷心里却闷得慌,这闭关何时才气闭出头啊!从这四面高墙抬头看天,只看见四角的一隅天空。师父早已在鹤云寺周围都设下结界,此时若要出去还真没什么法子。

  “白女人,白女人!”婉婷一晃神竟没觉察寺里的小厮不知什么时候已泛起在她身后,只好回过头尴尬地应了声:“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师父说了,寺里的金创药用完了,让我给你传话叫你现在就去镇上买些过来备着,这是出寺的令牌和买金疮药的钱。师父还说,”那小厮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欲言又止。

  “师父还说什么?快说!”婉婷最不喜欢别人吊她胃口,尤其是话说一半又住口,于是一脸怒气急急追问。吓得那个小厮只好继续往下说:“师父还说您务必得在日落之前回到寺里,若是不能定时赶回来,那便只能在寺门外打个地铺睡,何时能进寺里,得看他明日的心情如何。”

  这又是哪门子坑徒弟法子?

  来不及等她反映过来,那小厮早已把那令牌和钱都一并塞到她手里扬长而去,婉婷不知是该兴奋照旧该惆怅。眼下亦是到了日落时分,若是从寺里出去不快吗加鞭地赶路,怕是还没走到镇子上,那药铺都关门了。若是不能实时回寺里,那只能在寺门前留宿。师父还真是……唯恐她趁着出门闲逛,连一点偷懒的时机都不给她!

  婉婷只好硬着头皮坐上马一路快马加鞭地去了镇上,走进一家四周的药铺买了三五瓶金疮药骑上马就走。

  日落时分,黄昏的小镇带着一种忙碌后的慵懒,许多几何小商贩都收起摊子准备回家,另有的不宁愿宁可仍在叫卖,另有放学的孩童正在路上追逐打闹,有妇人一手带着孩子一手挽着个装满菜的篮子……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在这个如羊肠般细长的小镇子上。

  婉婷觉得这马蹄声在这小镇上也愈发显得懒散起来。

  不知是错觉照旧婉婷曾经的亲历,她竟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秋秋,秋秋……”

  隐隐约约地,她似乎又听见那只炫铃箜的鸣叫声。

  她循声转过头去,看见它此时正立在她身后的一座屋子的屋檐上,婉婷觉得他正看着她,这双矍铄的眼睛里似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可是她一想起师父说过的话便不得不加速脚步继续赶路。

  “驾!”婉婷狠狠抽了一鞭马屁股,马一声嘶鸣,急速赶回了寺里。

  索性暮色还未降临!

  当她欲叩响寺门时,一个身后的声音突然想起来,婉婷一只手悬在半空,不知所从。

  “白女人,等一等,请等一等!”

  她转过身去一看,竟是一个一袭彩色长褂的人,生得朗眉星目,风资卓绝,就连他头上的冕鎏都是几片薄薄的凤凰羽的金子刻成,若不是因为他那降低浑朴的男声,她险些要叫出“姐姐”二字。都说那林雪阳是天下第一美男,可若是同眼前的这位男子站在一起,那林雪阳怕是都要逊色几分。

  原来她还能有幸遇上这样标致的人物!

  原来这样标致的人物都是明白这般不哗众取宠!

  原来这样标致的人物并非只会在美女面前显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只是,婉婷自认自己并非沉湎美色之人,在这世上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反之此话用于美男子身上也不是不行。

  “这位令郎,你……是谁?你认得我?”

  “自然认得。”男子微笑着道,眼神清澈得如一汪没有波涛的水,“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这个,请白女人收下。”

  男子说着,递过来一个玄色的木匣子。

  “这……”婉婷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如此未免感应有些尴尬。爹娘自小就教育她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若是无功是断不行白白受了禄,若真是受了也要礼尚往来。然转念一想,又甚觉差池,此时现在,她眼前的男子来历不明,又同她非亲非故的,却突然说要给她几副灵丹妙药,想想都觉得不行信。

  “令郎,如此婉婷实在受宠若惊,话说无功不受禄,婉婷即没帮过令郎什么,又与令郎素不相识,如此接受令郎的美意怕是有些不合常理。”

  那男子倒是从容,浅浅一笑,又道:“收下吧,这个可以治愈顾少主身上的伤。他身上的伤并非只是皮肉之伤,若是再过些时日,怕是想再修复也没什么时机了。日后若是另有需要,你且去那小镇上寻我即是。对了,另有。”

  说罢,他又挥手一变,变出一个白色的葫芦状的小瓶子来,递与她道:“此药能治愈你身上的伤,你且拿着。”

  “你,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的?”听闻男子的这话,婉婷愈发警觉起来。她下意识地往退却了退:难不成这男子认得她,该不会又是天宫派来的哪位仙人要唯她背上的七星阵是问?可看他的样子似乎对她并无恶意,虽则他的来历确有不明,给她这些工具亦实属蹊跷,“这里可是鹤云寺,你若是乱来,我师父可是会卸了你的。”

  婉婷虽则这么说,可语气里却毫无底气。

  见婉婷有些抗拒,他仍平静谦和地笑了笑,面色有些泛红,他说道:“白女人不要怕,兴许我这般来见你实有冒昧,可我并无恶意,我只是想……告诉你……”

  没等他说完,那寺里的敲钟响起来,婉婷这才意料到暮色快要降临,她顺手摘下手里的一串佛珠给他道:“我得进去了,师父还在等着我。”

  说罢,欲急遽入了寺院的门。

  “拿着,后会有期!”般若将那些药塞给她,自己一个转身速速隐身在了婉婷面前。

  如此她看不见他,亦不知他即是那日在招摇上同她旦夕相处的那只炫铃箜。她只好无奈得摇了摇头,走进鹤云寺。

  后会有期!

  般若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不知有几多次,他从人群里看到她转头看他,他很想现出人形告诉她那晚发生的一切,可他不知那样之后又该如何面对殿下,他亦不知,当他以人形的模样站在她面前时,她会是怎样一番神情。若要说这女人憨傻实则她并不憨傻,若要说她精怪她又略单纯了些,她又怎会想到殿下对她的那番险恶用心。刚刚,他恨不得告诉她,她身上那道看不见的伤正一点点让她的血液流干,逐渐流到另一小我私家的身上,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这般天真无邪像极了洛平川昔日的心上人,她本是无辜的,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

  般若啊!般若!

  他变回原形,愤然中决起而飞。那一时的挣扎令他失去了向她忏悔的时机,只因这忏悔要以叛逆另一小我私家为价钱。

  白婉婷。

  他再想起这名字时,眼中的泪夺眶而出,泪水落入涛声不停的海中,被湮没被吞噬……

  自般若修炼成仙,火神便特许了他自由之身,这以后华胥宫内许久未听见那只炫铃箜的欢叫声了。

  不知何时起,红泪觉得那只炫铃箜开始不叫了。窗台上的灰尘已积了薄薄一层,窗外那株乳香果树的叶子划过窗棂,留下一缕乳香果的味道。

  原来这时节,御心苑的乳香果早被摘光了,只因那般若素来爱吃这乳香果,若是殿下不设宴,红泪总要抢先一步挑些品相好的,个头大的留给般若。然这些时日,竟一连十多天不见他的踪影。虽则那日在那悬崖上她未曾讨得殿下一个好,她却记得他在应允殿下去菩提林的时候用他哀怨的眼神转头望了她一眼,她便知他心里是心疼她的。可不知为何,他此次一消失即是十多天,在她的影象里,般若行事素来都是有交接的。

  “本宫的炫铃箜,开始不听话了。”红泪说这话时,手里正拿着一片炫铃箜的羽毛,不知他是何时落在那华胥宫正殿中的,要知道,他素来对自己的羽毛怜惜得很,从未如此大意。

  “主人。”正思忖着,一个声音打断她千丝万缕的遐想。他的声音如击打在她的心上,令她原本昏昏欲睡的神经在顷刻间惊醒过来。

  暖色调的御心苑里,仍是寂静一片,地面如一面镜子,照出他寡淡的身影和神情。

  她一抬头,只见般若正立在自己面前,见他栉风沐雨的样子,她心中越发疑惑:“回来啦!难得见你一脸倦容,这是去哪儿了?”红泪一面说着一面绣着一块粉色帕子,那上面的那只燕子她总也绣欠好,重绣了好几遍,今日绣得总算像样些了,他却恰巧回来了,此时,她生怕自己起了情绪,便又将这未绣完的帕子放下了。

  “回主人话,山脚下,小镇上。”他说这话时并未抬头看。

  “所为何事?”红泪努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道。

  “只是散散心,飞过一圈,就回来了。”说罢,将一串红玛瑙呈了上去。

  红泪戴在手腕上,爱不释手。

  “原来你也有烦恼的时候,”她笑着道,“倒不如同本宫说说,你在山脚下是如何寻的快活。”她叹口气道,宫娥递上刚沏好的茶,她品了品,茶水浓郁清香,如此,却仍不能缓解她恒久以来头疼的病。她粗了粗眉,眉心的红痣却愈发悦目了,微闭的双眼,似有若无地显出一丝高尚的醉酒似神态。

  “怎么,就过了这几日,就同我无话可说了么?”红泪道,“也罢,刚回来就往我这御心苑里跑,多数是乏了,不想说话亦是自然的事。”

  般若这才察觉自己刚刚呆立着注视了王妃良久,马上低下头去,移开自己的目光,道:“实则也没什么神奇的法子,于奴而言,展翅高飞即是喜好,能飞出这座山,实乃兴奋事一件!主人若是有此兴致,奴乐意作陪。”

  “难得你有这般兴致,本宫整日待在这深宫中实在无趣,若能出去走走倒也不错。”她道。说罢,遂又命宫娥取了些一石乳香果来赏给般若,道:“拿去,这是赏给你的,回去好生歇着,日后可不许再这么不听话了。”

  般若接过来,谢了恩,心中却不悦。刚刚,他明明想说的并不是这番话,他想带她走,离开这无情无趣的华胥宫,离开这个令她生厌的男子,可那男子偏生于他有着救命之恩,他允许过他以他的自由来换取这救命之恩,他不行违背这诺言,否则,他会焚身而死。他一死,她又怎么办?

  不应,不应,万般不应……他连连告诉自己。

  “独自在这儿发什么呆呢?”火神殿下的声音响彻在华胥宫正殿里,般若才知自己原来竟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平日里,他化作那只乖顺伶俐的鸟儿,随着殿下享受凡间世人朝拜敬仰,听遍山呼千岁。可待那些人褪去,这华胥宫即是一片灰冷的死寂。

  “前些日子你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带来好消息,如今看你这副没精打彩的样子,本殿下推测多数是坏消息。”他说着,饮下一盏桃花酿,“这酒醇香无比,你也过来尝尝吧。”

  “殿下无需推测,即是坏消息。”

  “如此说来,本殿下倒是不信了,那你倒是说来听听,本殿下有的是时间洗耳恭听。”

  “若要说坏,也并非坏到哪里去,常言道休咎相依,奴想着这回奴带来的消息亦是如此。”般若坐下来,他沾酒易醉,可殿下这般盛情委实难却,便佯装着喝下半盏酒。“两个消息,一个是关于回纥国王爷的义子顾青风的下落,另有一个是关于鹤云寺唯一的女门生也就是白家二小姐白婉婷的事,殿下想先听哪个?”

  “说说看,关于鹤云寺白婉婷一事。”火神殿下放到嘴边的酒盏顿了顿,又放置回案上。

  “她,背上确然有痣,那七颗痣的排列恰好组成七星阵,只是眼下关于她的身世……奴还需进一步查探。”般若说这些时心中略有些勉为其难。

  桃花酿的醇香飘散过来,他现在已无心再碰那酒盏。

  “若真如此,那即是好事,本殿下虽不知那少女是否是我那小师妹转世,然她这般确是仙家转世无疑了。如此,她的血便可让我的绛珠儿复生,你做得甚好,也不枉我救过你一命。”

  殿下说着,神情中洋溢起陶醉的笑靥,现在,他似乎全然忘了他的身份,喝了一盅又一盅的桃花酿。

  “昨日,本殿下那房中娇妻又在本殿下静心坐禅时叨叨扰扰,本殿下一怒之下喝住了她那张说个不停的嘴,她倒好,竟把那些沁水湖边的石雕都一并砸烂,这些年,看她这么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原来提倡脾气来比本殿下还狠……”

  “殿下,您醉了,莫要再喝下去!”般若道。

  火神殿下却不依不饶,工具南北地说个不停:“她是她,她就是她,你信不信?那日我见着她,虽则气度与幺儿相差甚大,可……那双眼睛,师兄认得,同小鹿一般,怯怯的……”

  “殿下,般若扶您回去。”

  般若险些一路连拽带拉地将火神殿下扶到了寝殿,火神醉得有些昏迷不醒,躺下后还喃喃唤着那“绛珠儿”的名字,一会儿又唤“蓝幺子”的名字。直至深夜,房内才没了消息。

  般若一如往昔一般,守在殿下寝殿门外,困了就立着睡。从前,为了掩人线人,他都是化作那娇小可人的模样立在那门外的鸟笼中,可今日,兴许是一路从鹤云寺赶来,有些困乏,那幻形术竟不起作用,他只好保持人型立着小憩。时而他又觉得自己比以往更悲悯那凡尘里的事。一只炫铃箜不应不如此的。

  般若亦不知自己从何时起竟变得这般容易动情,从前他只知自己不外一介妖灵修成的散仙,他的原身中并未带着俗世情根,不为这世间的一草一木动容。哪怕是血淋淋的杀戮,他都未曾动容过。他亦未曾爱过,未曾恨过。这世间的事在他褐色的瞳孔里不外都是会归于“空”的幻象,不足挂齿。这眼中的泪,令他似乎又想起什么。

  心莫名地痛!

  般若自知此地不行久留,只好敏捷回了华胥宫。此时,暮色已笼罩住华胥宫上方,星空很美,可空气却透着微凉。

  “般若殿下,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王妃殿下吧。”

  见莺莺满脸焦急,般若便知王妃约莫是心情不佳,便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向御心苑走去。

  今夜,王妃穿了一身红装,愈发衬得她眉心的红痣特殊,远远看去,她雪白的瓜子脸在屏风后面若隐若现,跳动的灯火隐约照出她脸颊的泪来。

  “主人有何付托?”

  “你来了,坐下,陪本宫聊会儿天。”

  般若走到屏风后面,同她相向而坐,见她面色微醺,桌肮亓酒盏零乱地散放着,便知她已有些醉了。他起身欲将她抱到榻上休息,却被她推开。

  今夜,她面色很欠好,却在他坐下的那一刻,将寝殿里所有的侍女都请了出去。

  般若隐隐地感应,王妃似乎是在生他的气。

  “主人,你醉了。”他道,“般若扶您去榻上歇着。”

  她半闭半睁的双眼看着他,这样地看着他,这样地痛楚,又像不是在看着他,离得这样尽,他能看见她瞳孔中的自己。

  “告诉我,爱一小我私家若是终于不得,该如何?”她停在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下来,“他终究照旧忘不了她,他的师妹,哪怕她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他的心里始终照旧她。”

  “主人,般若亦不知。”

  他欲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可手伸到半空却又停下来。

  “是啊,你不外一介炫铃箜,风月之事,你又怎会明白。”

  她抬起眼来,今夜她着这一身红装令她看起来美得如画一般,若是身边的人不是那洛平川,兴许只凭她这盛世美颜便可换来一世盛宠,若是她如她那个阿姊一样再俗一些,可是俗了,便不是红泪了。

  他想着这些,竟觉察自己看了她许久,他有些失措地收回他的目光,说道:“般若失礼。”

  “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美者,若无人看无人赏,即是不应有的了。”她说着这话,心情略好些了。

  “天色已晚,主人莫不早些歇着,醉酒伤身。”般若说罢,欲起身告退。

  刚走几步远,就被红泪叫住。

  “般若,别走,若是你走了,这御心苑便更冷了。”她的声音有些无力,又很无奈。

  这一句“别走”终于令他现在所有的克制在顷刻间崩塌。

  他停下来,拥住她,替她拭泪。

  这一刻,她需要他,需要他给她慰藉,哪怕他不应,哪怕这爱是虚妄荒唐的。

  他不知这般情感从何而来,从前以为,他一切的修行皆是为了对众生保有恻隐之心,对天下对苍生是如此,对王妃约莫也是如此。

  他总以为爱她同他爱众生并无差异。

  然此时,他爱她,他确然是爱着她的,同爱众生截然差异。

  这爱,竟可以让他对自己今生最大戒律都可以不管掉臂。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未曾觉察他的心已堕入凡尘不行自拔。

  今夜的风微凉,可是月色却是极美的。柔和的月光从窗棂外投射进来,照着笼在床榻四周的纱帐,看着竟生出些暖意。

  “般若,般若……”她唤着他,却差异以往。

  “红泪,别怕。”男子温柔的气息贴近她,她不再恐惧。这一夜,御心苑的菩提树又落了满满一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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