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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落花相见欢

第六章

锦瑟落花相见欢 月上弦引 4853 2020-07-23 20:55:38

  不知又过了几天几夜,火神王妃仍不见苏醒,亦不见火神召见天宫药王。

  华胥宫里,碧清泉氤氲的雾气久久未散,唯有红泪的贴身宫娥莺莺焦急地在一旁期待着。

  此时,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莺莺如惊弓之鸟一般雀跃起来,不等火神走进来便缠着他道:“殿下,殿下,王妃数日不醒,会不会……恳请殿下上心此事。”

  说罢,“扑通”一声跪下连磕好几个响头,迟迟不敢把头抬起来,心想:豁出去了,为了主子,斗胆说出恳请殿下上心之类的话,若是殿下真的怪罪下来,大不了一死。

  火神站定了,徐徐蹲下身子,道:“好一个忠心的下人,你放心,我与她究竟伉俪一场,不会对她坐视不理。”

  说罢,遂脱去外袍,儏浴衣步入温泉中,将王妃抱起,径自向里屋走去。

  红泪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咽喉处仍隐隐作痛,勉力说出一句话:“水,水。”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她坐起身,喝了几口送到嘴边的茶水,抬头看向身旁:“殿下,殿下。”

  “你该唤我一声良人。”他道,他温热的气息扑向她的脸颊。

  “良人。”她道。

  他笑了,之后大笑,狂笑,终于夺门而去。

  三月的天,这风吹在脸上却有些生疼,空旷寂静的华胥宫内,那些悬在檐上的曼陀铃发出叮当脆响。

  原来在世即是一种处罚。

  他如一面颓墙轰然坍毁在华胥宫中,那只炫铃箜鸣叫着在他视线中盘旋、盘旋。随即,那炫铃箜口里吐出几片七零八落的工具来来,他用法力轻轻一点,那些碎片很快被拼凑城一个完整的幻梦。

  他眸中的怒火燃得愈发烧烈,沉沉道:“般若。”

  “在。”

  那只炫铃箜顷刻间化为人形,双手作揖。

  “去,把她们带上来。”

  纷歧会儿,两个战战兢兢的宫娥被侍卫抓了上来。

  “殿下,人已带到。”

  “有劳了。”火神说罢,将几朵火灵芝赐予般若,般若化身成炫铃箜,衔着那火灵芝飞出了这华胥宫。

  “本殿下素日不爱管这宫中闲事,只为求得一时清净,一时自在,却不知竟有此等不知好歹的,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本殿下眼皮子底下嚼舌根,松弛宫内民风,毁我名声,伤害王妃!来人,收取她们仙魄,肉身堕入莲花池,不行留有丝毫葬身之地!”

  语毕,随上来几个侍卫,将那几个宫娥拖出宫去。宫外传来几声嘶哑的惨叫,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殿下息怒,为此等小事如此劳心伤神,不值。”红泪说着,便上前扶住洛平川,轻抚着他的背以平息他急促的呼吸。

  火神挣开她的手,把头瞥向一边,轻轻道:“你若是觉得无趣,可去大殿外的花园里走走,赏赏花。”

  “花儿再美,也是些不会说笑的。”红泪恹恹地说道,“清净久了,还真觉得无趣。”

  “若是如此,本殿下明日就护送爱妃回素弦宫即是。”他道。

  “那你呢?”红泪转过身去,不解地看着他。

  洛平川不再说话,只徐徐地背过身去,背过身去……然后,淡淡道:“我便留在此处即可。”

  “良人!”她的声音里有一丝绝望。

  “不要用这种语气同本殿下说话。”

  “可是……”

  “别可是了!自从你嫁进来,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本殿下统统都给你,就连你要的天下也恨不能拱手让给你,你要的已经够多了,试问这天底下另有哪个女人能有你这样的尊容,为何你照旧不满足?”

  万万没想到,在他眼里,她竟是一个如此不知足的女人!可他并不知道,她真正要的只是一小我私家的真心,她要的,不外是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都想获得的工具,这难道要比他给她的一切更为奢侈吗?

  “我想要你的心。”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可给我。”

  他讶异地皱了皱眉,她竟然想要的是他的心!他的心隐隐痛了一下,往事又在他脑海中一幕幕回溯……绛珠儿!他曾那么喜欢这个名字,如今,这个名字就似乎针一般刺痛他的脑海,每在心里唤一声,那青丝便会长出一根,这痛苦犹如被生生剜去肉一般令他痛不欲生。绛珠儿死了,他的心也便随之而去,今后他便如行尸走肉般在世。可是,他娶了她,他不能负了她,便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唯独不能给她的就是他的心。

  他笑了,双眸中的火焰燃得险些要灼出来:“山河可以给你,荣华富贵可以给你,王妃之位可以给你,另有伉俪名分,这些统统都给你,可我的心独属于一小我私家!”

  又起风了,曼陀铃的叮当声夹杂着她凄厉的哭声,令这原本冷寂的华胥宫看起来愈发阴冷昏暗。

  那一纸婚约上写的,可是她们两族人的命运,她与他不外是同病相怜的受害者。

  她取下头上的发簪,使出满身气力在腿上划下几个字,尖锐的簪子在白皙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殷红的口子,她的长发披散开来,飘散在风中,那宫中的长明灯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风吹得那火焰不停地跳动,她的影子也随着跳动起来。

  簪子上被鲜血浸透,那疼痛深入骨髓,亦痛在心里。

  他叹息一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你我本是同病相怜的。”

  你是否真的爱过一小我私家?深入骨髓地爱过。若真爱过,那便也痛过。

  情为何物?红泪的阿姊玥瑶永远无法理解的。就像红泪永远不能理解她的阿姊一样:为了天后之位可以机关算尽,随处游戏人间。

  虽则她娘亲自小便告诉她,不行沉溺男子的恋爱,她却依然以身试险,到头来把自己搭进去,弄得狼狈不堪,如今她明白,纵使她再使尽满身解数,也得不到殿下的一点点怜惜。殿下的心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她爱过吗?兴许爱过,就在一千多年前,她爱过,她曾不止一次地用簪子在她的肉身上刻画下他的名字。

  青风!她想起来这个名字。如今她忏悔,却再无颜面悔悟。

  师父!

  那一夜风又吹得甚是紧,骤然下了一夜的雨,没完没了的。

  落了华胥宫一地的菩提。

  红泪昨夜喝了酒,晨起仍有些昏沉,本想起身去取那酒壶再喝上几盏,却不小心身子一歪撞了那个凤鸣烛,来不及等她上前扶住,只听见几声脆响,那凤鸣烛早已碎了一地。

  “仙上!”莺莺上前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让她捡!”一个声音打破她们之间的推搡。

  这零星的碎片在下过雨的清晨里发着星星点点的光线,恍若那暗夜里无尽的星辰,闪烁着,亮着。

  这一带的星空有着无与伦比的美,她却从未好好地看过一次,因为她太孤寂,孤寂到不知该如何去抬眼看一看它的美。

  如今捡起这零星的碎片,她竟然有耐心一片片地赏玩它们。她一面拾掇着一面细数着,一片、两片……棱角扎手,一不留心,食指竟被这微小的碎片扎破了,殷红的血滴到碎片上,如带着血的泪滴。

  “你流血了!”

  洛平川上前一把扯过她的手,眉头微蹙,望着她的眼眸中的烈焰若有些消散。

  她看着他的眼,想起来新婚之夜他立在她面前,长发束在那琉璃色鎏冕中,一袭血红色长褂,将他衬得愈发深沉,他掀起她的盖头,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那是一双怎样的超脱世俗的双眸,火红色的瞳孔里灼灼烧然着烈焰,她看到她自己的影子在这徐徐消散下去的烈焰里逐渐明晰,那双微蹙的眉间看似藏着无限的忧郁。

  这双眼眸,她或许三生三世都忘不了。

  “殿下。”她道。她将手缩回去,刚刚因为他用力了些,袖口略略被掀起来,手腕上那两个血色的字竟一览无余地泛起在他视线里。

  青风!

  青风?

  他眼眸中的烈焰又在顷刻间燃烧起来。

  “他是谁?”他沉沉道。

  她看着他,眉间的红痣开始隐隐发痛,不知为何,近来只要她心中想起这番苦楚,这眉间的红痣便会如针扎一般疼。

  “你我本是同病相怜之人。”他想了些许,又搂了搂她的肩说道。

  此时的寂静,令屋外的雨声听起来有些嘈杂。

  她与他相向而坐,道出她千年来的苦楚。

  这世间,情之为何物?

  若水,若风,若气息,却无物可及。

  不行弃,亦不行求……

  “何须这样苦情?”

  她说这话时,一面擦拭那个琉璃盏一面看了看一旁的红泪。这世上的男子,在玥瑶眼中都如出一辙的,唯一的差异,即是他们取悦女子的方式。只是这世上的事不行太过较真,所谓男女之情,不外是一时兴起而已。

  想到这儿,她竟自得地笑了笑,嘴角一扬,那端着琉璃盏的手竟松懈一下,没端稳,那琉璃盏竟然“咚”地一声掉落到地上,只听一声巨响,她惊慌得不由得用帕子遮住了脸。再看时,那琉璃盏早已碎成一片。

  几个宫娥马上慌张皇张地上前一番收拾。

  “真可惜了这稀罕物。”红泪在一旁直惋惜。

  “怕什么?要说这稀罕物,这天宫中应有尽有,何须为此忧心。”玥瑶说着,便又走到香炉边的琴前坐下,十指抚琴,喑喑哑哑地弹唱起来。

  玥瑶心里实则明白得很,眼下她已得了大殿下盛宠,别说一个琉璃盏了,若要这宫中任何一件奇珍异宝,大殿下都恨不得全都给她,什么鸳鸯鲤、锦瑟屏、麒麟角……无论是叫得上名字的照旧叫不上名字的,只要她一句话乃至一笑,都市在一夜间送到这若晨宫。

  那朝风素来是个性情中仙,可不像那二殿下,凡事考究一板一眼,前些日子,年幼的鸾凤公主偷偷把他宫中的水灵珠拿出来戏耍,不小心碰翻了他桌肮亓烛台,险些引发大火,那水灵珠也不知去向,那二殿下得知此事后,竟然将宫里上上下下都训斥了一遍,连那鸾凤公主都难逃责罚,之后,他便将他宫中的宫娥都贬下凡去。

  可厥后,却又听说,二殿下又给了鸾凤宫主一个一模一样的水灵珠,顺道柔声慰藉了几句。这天宫上下的神仙都知道,这二殿下待他这亲妹妹素来痛爱有加,两人平日里的关系与其说是兄妹更不如说是宛如父女一般,可在这件事上,二殿下绝不呵护自己这亲妹妹,足见他一贯的气势派头。只是另有一件事她至今闹不明白,这天宫中的水灵珠素来稀罕,只此一件,却不知这二殿下是如何想法子弄出一件一模一样的来。

  在这种事上,更有意思的即是那悖天星君了,他既无权势又无才,不外是个在冥女娘娘身边炼丹的小仙儿,却生得一副超脱的美貌,有一次,她奉了天帝之命去冥女娘娘那边讨要几颗仙丹,那悖天星君看着她的美貌入迷,一不小心误了时辰,仙丹没炼成,反弄得前功尽弃。她自责,这悖天星君却道可用他一半的修为来扭转时空,只是前提得有个条件,她本想一口允许,他却牵着她的手柔声道:“小仙许我一夜鸳情可好?”

  为此,玥瑶将他其余几颗赠予的仙丹碾得破坏,吓得那悖天星君满身直哆嗦,直此玥瑶与那悖天星君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倒是那悖天星君,将那碾碎的仙丹装入一个小匣子里,时时睹物思人。

  一路辗转,她照旧做了大殿下身边的女仙,她只消一曲歌舞便可夺得他全部的心思,怕是日后爱妃的位置非她莫属。只要是荣宠,又何苦在意那一个“情”字,她要的不外是眼下这般的生活而已。

  “林花谢了春红,太急遽。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玥瑶一面弹唱一面看着那鸳鸯鲤在琴声中不停跃出水面的模样,眼里尽是笑意,随即又转过身来对一旁的红泪道:“何苦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好歹也是素弦宫大宫主,在情感这事上,咱们做女仙的,一旦较真了,便会一发不行收拾,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日,阿姊替你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

  “阿姊今日弹的这曲子,音太高了些,刚刚险些绷了这弦。”红泪道,“再怎么说,那都是我的良人,良人贵为殿下,生性孤苦,我若是能教训他我即是前程了。”

  “你啊,你啊。”玥瑶说道,“若非你把殿下放在这心尖儿上,又怎会如此屈尊降就,可别忘了,当初你嫁给火神,一心为的是获得那东阳神君之位,现如今,你这是……对殿下情不自禁了?”

  情不自禁!

  这个词如一记凌迟重重刺到了红泪的心头,那眉间的红痣又开始发痛。她觉察自己这一千多年来照旧爱上了火神殿下,若不是在新婚之夜多看了他一眼,便不会觉察他这炽热的眉眼竟与那尊上极为相似,若非他心性超脱,她真以为自己会将他误认成尊上。

  这一千多年来,她听得山呼万岁,众神敬仰,坐拥一方,成了众神眼中的东阳神君,只是在她走上这酷寒的阶梯,威武地坐在那座榻上时,才知这高处不胜寒。除了这,她嫁给火神只为气一气她心里爱而不得的尊上,兴许有朝一日他会忏悔,会会想起她全部的好。

  可一千多年已往了,她才知这一切种下的因果是她自己,她最终想要的不外是尊上的一点爱。

  “宿命,宿命啊。“红泪道,顺手掐下几瓣莲,捻着,掐入只见,鲜血渗出,滴入那茶水中,如莲花般绽开来。

  你不知道,在这世上等一小我私家等得太久了,便会看谁都觉得与他相关,同他相似,而尊上永远都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神尊,无人可取代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夜晚的暮色正徐徐褪去,放眼望去,远处的天际正亮出一抹红色,红日正在升起,在此处眺望可以看得见这满山的蓝幺花正在日出之际成片成片地绽放。罡风开始肆虐起来,将他的长发拂上了头顶。洛平川也说不清自己是何时到了这儿的,也不记得自己已在此地待了多久,他只知他最初不外是想来此地修炼心性,却不知为何会对这日出日落着迷。不知多久以前,他是并不喜欢这般静静地看日出日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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