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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明月今虽在

第五回 仙子终归月 书生独拜丞(3)

其时明月今虽在 竟华 4947 2019-05-13 04:34:54

  王月君早在发现艾牛儿想要替代艾严之时,便猜出那艾牛儿的目的正是在会试之中。但她其时却没能想到会试之后的殿试,自是因为她先前还没料到贼人的势力竟会如此之大,就连翰林院学士、或者吏部尚书都是同谋。

  于是整个会试看似什么事也没能发生,艾严也顺利中选。但当王月君听到艾严本意是想弃考,答非所问的“文章”却被选中一事,这才想起此节来。

  然后王月君便夜探翰林院,找出了艾严的卷子,判明了白马寺那位僧人仁兄口中的“洪大人”,是张洪正而非洪忠。

  只是除了艾严向王月君坦承的这件事外,王月君从白马寺回来之时,也从白卯儿处听说了杏榜放榜之时的那些奇怪之事,两件事结合来看,就更难免令她心惊。

  白卯儿原本还在奇怪,为何一干看榜之人“无人欢喜有人愁”。但王月君夜探翰林院之后便也明白,僧人仁兄对那位“梁大人”所说的“洪大人已将事情办妥”,自然就是指这中选之事。

  那些中选之人本也是“梁大人”部署的人,这干人早就知道结果,压根就不会去看榜。而看榜之人便本都是落榜之人,自然也就“似乎没人高中”了。

  而在白吴二人看榜之时,那位想要勾通吴小刚、却和二人起了冲突的李夫人,其良人李令郎进了京城后便将她“晾在一边”,其原因虽然也并不是李夫人自己猜的“他在京城中有了此外女人”,而是因为这位李令郎在入京前便已被“调包”了。

  那“假李令郎”虽模样也与真李令郎极为相似,但他瞒得过旁人,却很难瞒得过与李令郎旦夕相处的李夫人,他自然也非得避着李夫人不行。

  所以那时王月君终于明白,那位“梁大人”的目的不光是在殿试之上,而且所有的贡士——除了失败的艾牛儿——都是他部署的人。

  王月君先前听“梁大人”对那位“康先生”说起“准备妥当”一词时,她其时便想了两种可能。其一是“梁大人”还不知道“假艾严”其实是“真艾严”,其二是“梁大人”部署了好几小我私家去完成同一个任务。

  其实王月君想的这“两种可能”都没猜错,这“梁大人”既不知道艾牛儿已经失败,同时也部署不止一人来完成同一个任务。只是王月君起先低估了这“梁大人”的手笔,这“梁大人”部署的并不是“好几小我私家”,而是“四十余人”。

  原来若“梁大人”的棋子只有艾牛儿扮成的“假艾严”一小我私家,王月君还未必能想到行刺之事上。但若说四十余名贡士都已是“梁大人”的棋子,她便不得不提防这个“刺驾”的可能了。

  只是依那殿试如此严密,就算所有的考子都是刺客,他们却又该如何刺驾呢?

  王月君那最后才想明白的“要害之处”,便就是这点了。而正是艾严想要弃武从文、考取武举的那番话,尤其是其中“投笔从戎”四个字,彻底点醒了王月君。

  “武人以刀剑为兵刃、文人以笔墨为兵刃”,这本就是江湖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王月君其时想及此处,虽然也想到了艾牛儿的那支笔上。

  原来艾牛儿身上那支笔、以及其中的白纸卷,基础就不是白卯儿一直期待的“藏宝图”,而是用来练习暗器准头的工具。

  那殿试既十分严密,身怀武功之人都市被“特别看护”,所以“梁大人”部署的刺客全都和艾牛儿一般,丝绝不会武功。

  但不会武功也终有不会武功的麻烦之处,虽说就是丝绝不会武功之人也能发动那行刺的暗器机关,但其瞄准的准头,虽然也照旧难免和武功有些关系。况且那干刺客为了确保隐秘,还都是在甩袖下拜时,从袖中突然发动,那样比起事先瞄好准头再发动,就还要更难精准了。

  所以那干刺客就算都有几年练习,当那行刺之时,照旧有好几人的暗器给打偏了。

  所以那“梁大人”才并不只是部署几个刺客,而是不惜大施“偷梁换柱之计”,使得一干贡士全都成了他的刺客,显是怕若刺客太少、指不定便全数失手了。

  只是艾牛儿用于练习准头的那支笔,无论是其机关力道、照旧发动机关时的声响,都远无法和真正行刺时的那暗器笔相比,王月君先前才没能想到“暗器”一道上。

  但艾牛儿那笔力道虽不行,发出纸卷的准头却与真正的行刺暗器完全相同,要一干刺客平时练习却也够用了——先前王月君触发那笔的机关时,那截纸卷去势虽缓,却飞得十分之高,自然也是这个原因。

  至于发不发作声响的“隐密性”,就更与“练习”无关了。

  王月君虽先前没能将艾牛儿那笔与“暗器”联系到一起,但她得艾严那句“投笔从戎”点醒之时,已怀疑起贼人的目的是在“刺驾”之上,终究照旧想明了这个原因。

  所以王月君说艾严是此事的“大元勋”,一点都不夸张。

  虽说就算艾严其时不坦承“答非所问”之事、也没用“投笔从戎”点醒王月君,依王月君的智慧才智,她虽然之后也很可能今后外线索中想明白这两件事。但若王月君是在天子遇刺之后才想明白的,那可就难免成了“事后诸葛亮”了。

  ……

  天子听完王月君所说之事,眉头却不禁紧锁起来。

  原来这天子在文曲殿上得王月君相救之时,便已开心的胡言乱语起来。此时他听得堂姐竟是在如此机缘巧合之下才来相救自己,还应该更为开心才是。

  但他身上既有一国之君的责任,听说了贼人如此苦心积虑的“偷梁换柱”之计,他的忧虑终照旧胜过了这份开心。

  那天子其实在听王月君说起艾牛儿一事之前,自己也已将那“调包”之事猜到了个或许。究竟那一干刺客的贡士功名虽是靠张洪正使奸计得来,但他们先前的举人功名、却都是“自己”实实在在考出来的了。

  要知除了难得的大才,大多数人能考上举人,通常都要花上七、八年的时间。就算是暗使行贿,考子总也得有些真实本事,那些考官也才气“帮上忙”。可刚刚那一干刺客明白丝绝不懂武功,却在行刺之后岂论成败立即自尽,显然都是经过多年训练的死士,又怎可能四十多人全都是真正的举子?

  所以真正令天子皱眉的,并不是这手“偷梁换柱之计”自己,而是贼人能在这战略上花的手笔价钱。

  贼人单是想用艾牛儿“调包”艾严,就不惜费上了许多时光、又牺牲了许多人命,甚至另有他亲自提拔的两县县令加入其中。而这伙刺客中另有泰半人都是如此“调包”而来,那各地官员到底有几多附逆,这天子连想都不敢想了。

  王月君知道天子忧心之事,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倒也不用如此担忧,贼人的手笔虽确实极大,但其实也还没有陛下想的那么厉害。”

  王月君说着说着,突然便在桌案上展开一幅舆图,指着南部的几处地方说道:“陛下,月君前日也曾视察过,此番中贡的举子,有八成是来自荆州、交州、扬州、益州这四个偏南之州。”她一面笔划,一面接着说道:“交州远在南部,北上洛阳本就需借道荆州,而荆州既在益州、扬州的中间,又在洛阳的正南方,因此从益州、扬州来洛阳赶考的举子,大多人也会走这条水路,再由江陵或襄阳走旱路赶往洛阳。”

  王月君说到此处,便用手指沿着舆图上的长江来回划了一划,她口中的“这条水路”,显然即是指长江了。

  要知水路本就远较旱路为快,况且昔年杜工部的“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一句,本也说的是杜老流落川中时忽闻捷报,赶回洛阳老家时所行的“由水转旱”之路。益、扬二州的举子熟读诗书,虽然更多的也会学习这位先贤,由长江过巴巫二峡,再由襄阳入京赶考了。

  王月君会说起这点,自然也是想告诉天子,贼人的势力主要还只是局限在荆州之内,倒也并没渗透到各州之中,那些交州、益州和扬州的举子,想必就是途经荆州之时,才被贼人谋害调包的了。

  而剩下两成来自其余各州的中贡举子,多数就是贼人苦心栽培、自己便能考中举人的“有才刺客”。

  那天子本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立即又惊问道:“堂姐,你刚刚说到的‘康先生’,难道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又赶忙停了下来。因为他一但将此人姓名说出口,那就更难免牵连无数,而且再无盘旋余地了。

  王月君虽然也明白天子的意思,颔首说道:“陛下,这件事是月君查出来的,照旧交给月君来善后吧。”

  那天子缄默沉静了半晌,终于照旧只有颔首说道:“如此,便照旧托付堂姐了。”

  那天子其实并不想托付王月君的,因为他不光是个男人,甚至照旧一国之君,却从来只有堂姐帮他,没有他能资助堂姐的时候。

  就连那八年前赦免白吴二人之事,作为天子的他都无法自做主张,还非要自己的堂姐拿平叛之功来相抵才行。

  但那天子虽不想托付王月君,却也不得不托付王月君,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一国之君、尤其是想要做个好天子的一国之君,才更是身不由己。

  ……

  黄昏之时,洛阳宫前,那天子看着王月君离去的背影,不禁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姐弟二人八年前一别,直至今日方得再见,此时才过半日却又得急遽而别,要想再见一面,就不知又得过上几多个年头了。

  所以这天子刚刚不愿带侍卫出宫,虽也是不愿要侍卫打扰二人独处,但其实更大的原因是,他没带护卫,王月君便得再将他“护送回宫”,他便可以再和堂姐多说几句话,也可以再多看堂姐几眼了。

  只是这天子费尽心思,多出来的“护送时间”,也不外转瞬即逝而已。

  所以这天子又与八年前送走王月君三人之时相同,又在这洛阳宫前唉声叹气起来。但与八年之前有些差异的是,这回叹气的却不只他一人。

  在天子身旁、与他一同唉声叹气的,自然即是本将王月君视作“仙女娘娘”的艾严了。

  艾严终究没能接近“仙女娘娘”,终究只能看着“仙女娘娘”由天中下凡,又回天宫而去。

  那天子听到艾严的叹气之声,又转过头来看着艾严的模样,突然笑了笑,朗声说道:“艾严听封!”

  那艾严本还在看着王月君离去的偏向,朦胧听到天子突然要自己听封,赶忙跪下。

  那天子点了颔首,正色说道:“艾爱卿乃当世水利奇才,若要你去翰林院呆上三年,实是屈才之极,朕如今便封你为工部侍郎,总管水部司!”

  那艾严愣了愣,不敢谢恩,只是赶忙说道:“陛下,艾严连贡士功名都靠是贼人奸计而来,陛下理当连艾严的功名都除去才是,又如何能如此高封艾严?况且艾严从未为官,陛下一下便要艾严总管一司、休说艾严恐怕会辜负皇恩,旁人也难以心服啊!”

  那天子却笑着说道:“连堂姐都说艾侍郎是相助救驾的大元勋,有功不赏,朕何以为君?况且艾侍郎那篇‘文章’虽文差池题,却足以凌驾我水部司所有官员之上,由艾侍郎总管水部司,非但不会坏了规则,又有何人敢不平艾侍郎?”他一面说,一面便将艾严扶起,又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再加上艾侍郎私下另有令朕能与堂姐再会的大功,你我君臣‘同是天涯沦落人’,也就不必这么疏远了。”

  那天子听说艾严想要为王月君“弃文从武”,又见到艾严刚刚目视王月君离开时那般与自己毫无差异的神情,虽然也知道这位艾书生和自己是同样的情况,但艾严却并不知天子和自己一样,此时听得天子说,这才惊问道:“同是天涯沦落人?难道陛下也对王、王……”

  他说到此处,虽然也只有停住不说,因为他除了“仙女娘娘”,便只称王月君为“王女人”过,但他刚刚听天子喊了那么多声“堂姐”,虽然也知道的天子与王月君之间的关系,那他称“仙女娘娘”虽然差池、称“王女人”却也不行了。

  只是艾严虽停住不说,但他这一问本就只是确认之用,说不说完倒也没什么关系。那天子点了颔首,又苦笑道:“幸亏堂姐是朕的堂姐,那等与礼法不合之事,朕也不敢妙想天开。否则朕就算倾尽一国之力,也要获得堂姐,那只怕就……”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下不说,自是想等艾严发问。

  艾严听天子说出“就算倾尽所有,也要获得堂姐”一句,本有些自惭形秽,但听得天子后面另有一句“只怕”,虽然也不禁好奇的问道:“敢问陛下,那只怕就会如何?”

  “只怕就基础用不着贼人来行刺朕,堂姐早就已取了朕的性命了!”那天子大笑说道。但他笑起来的模样,却看着跟哭没有什么区别。

  艾严虽知天子陛下是在说笑,王月君虽然不是为此便会弑君之人,但他照旧不禁愣住了。

  因为他这十年来所读圣贤,学的都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先前想要弃文从武,却也只能想到改考武举,自是只知庙堂而不知江湖。况且虽说“迎娶堂姐”一事确与礼法不合,但其实古来的昏淫君主,认真要娶自己堂姐妹的,其实也没人敢说“不行”。因此在艾严看来,帝王本应是无所不能的才对。

  但天子现在说这句话,虽在“取朕性命”这点上是玩笑,却也简直告诉了艾严,就算身为帝王,面对王月君,依然只能独自相思而不行得。

  连天子都是这般情形,他艾严还能有什么此外法子?

  “艾侍郎,你我君臣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今晚也不用回什么客店了,与朕同回上乾宫,咱君臣来个一醉方休。”那天子突然又笑着说道。然后他便拉起艾严,向着宫中大步走去。

  这天子一面走、一面笑、还一面高声唱起柳三变的那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来。

  此时其实是春夏相交、正值温暖之际,但听得天子这“笑唱”之声却如此凄凉,艾严也不禁感受到那“冷落清秋节”的气息。

  于是本心怀惊骇的艾严,竟随着天子一道唱起下一句“今宵酒醒那边?杨柳岸、晓风残月”来。

  他二人今宵酒醒之后,王月君虽然也已是代表离此外“残月”。

  只见二人越唱越没有君臣的模样,勾肩搭背,倒把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模样给体现的淋漓尽致。只是苦了一干宫人,既不敢上前相询,又不行能对这般模样的天子陛下置之不理,只得默默的跟在二人身后,听着二人那不知疲倦的“似笑实哭”的唱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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