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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不易岁

第六十三章 观沧海

千秋不易岁 南宫令云 3614 2019-06-14 22:00:00

  “千千!退下!”

  越沧海上前一步,将桑千秋挡在身后,亸华戟横在胸前,一脸戒备地看着阿史那枭。

  桑千秋活了近十七年,自从父亲去世后,这照旧头一遭有人如此强势地护在她面前,让面临千军万马都未曾忙乱的她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哟,蘭将军倒是一片深情,”阿史那枭玩味一笑,拍了拍手,“好好好,孤王就喜欢有情有义的人,这样杀起来才有趣味,没有情感的,那跟禽兽有何区别?”

  “禽兽尚且有情,奈何可汗却无情无义,”沧海冷笑道,“这岂不就是禽兽不如?你又何来颜面在此与某论人与禽兽之别?”

  “你们唐人向来伶牙俐齿,孤王不与你分辩。战场之上,总是以武力讲话,旁的任是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无用。蘭月,前一次我们未分输赢,这次你可敢再战?”

  “你孤注一掷亲自登上我雁门关城,这等胆识着实令人佩服。然而,某却也知大唐疆土,寸不行让的原理。要战便战,蘭某何惧之有?”蘭月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千秋:“刀枪无眼,你退后些。”

  “蘭将军还真是铁骨柔肠,只是不知道,若桑上将军的夫婿还在世,见到此情此景,该会是什么感受呢?”阿史那枭阴阳怪气地讥笑道。

  “与你无关。”沧海哼了一声,银戟一挥,劈头盖脸砸向阿史那枭的天灵盖。阿史那枭没料到他突然举事,略显急遽地将刀往上一举接下了这一戟。

  越沧海看上去并不结实,甚至另有些清瘦,但他这一身力气却是实打实的,继续自父亲的过人膂力加上他平日里的刻苦锻炼,才成就了今天的他。阿史那枭之前已经领教过他掌中这一杆亸华宝戟的厉害,此番再度与之碰上,心中先多出了三分畏惧。

  畏惧之心一生,气势就弱了一头。阿史那枭勉强架开这一戟,被顺着弯刀传来的巨鼎力大举量震得倒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迅速地平复了一下胸中翻涌的气血,执刀又要二次攻上前去,忽听身后有人高喊:“可汗!接刀!”

  阿史那枭的亲卫满身浴血,怀中抱着他的三尖两刃刀,急遽而来。见自家可汗正与唐人鏖战,他大叫一声,同时,将阿史那枭的刀朝他抛了已往。阿史那枭头也没回,只抬手往后一抓,就把那刀稳稳地抓在了手中,当空划开一道耀眼的银弧。

  “你当孤王只带了这么些人就来攻城?”阿史那枭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百密一疏,任凭你唐国自认结构宛如铁桶,也还不是让孤王找到了突破口?桑上将军,念你数月以来征战辛劳,今夜,孤王就请你看一场好戏,名字就叫雁门变!哈哈哈哈哈!!”

  “贼子拿命来!”沧海眉眼一厉,亸华戟挟着风声疾刺而来。阿史那枭后撤一步避过锋芒,一矮身,三尖两刃刀贴地横扫向沧海下盘。沧海用戟尖一点地,飘身而起,一个空翻后顺势拔出刺入青砖漏洞的银戟,在半空中一振,戟上垂挂着的雪白貂尾随着他的行动颤了几颤,然后那戟以奔雷之势刺下,直指阿史那枭眉心。

  阿史那枭赶忙横刀一挡,刀面和戟尖相撞,迸射出点焚烧星,他感应双臂一麻,虎口剧痛,几缕殷红的血顺着他双手绽开的伤口徐徐流下。沧海借力后纵,稳稳落地,然后再次揉身而上。

  双手受力的虎口受了伤,大大削弱了阿史那枭的战斗力,令他在沧海戟下连连败退。沧海越战越勇,亸华戟在四下火光中流转着灼灼光华,一边向千秋道:“这里有我,你快去其他城门增援!”

  千秋颔首,并未犹疑,转身带了一半士兵立即奔赴相距最近的东城门。

  十年前,边关曾有过一场举世震惊的大战,领兵的是一对父子,仅凭区区八千人击退了犬封人五万雄师,一路杀到犬封王庭,灭了这个侵扰边关多年的小国。也正是由于这对父子的勇猛,很长一段时间,边关异族常以二人姓名来吓唬家中夜哭的孩子。他们正是越沧海的父兄,越明和越沧浪。

  显然,如今的越沧海丝绝不逊色于父兄当年,他还尚不到弱冠之年,便能让契月国人人闻之色变的战神阿史那枭在他手下屡次失利,足见其神勇。

  亸华戟步步紧逼,阿史那枭体力逐渐支撑不住。终于,在他一个转身的时候,沧海猛地反手一戟,生生刺穿了他的肩膀,鲜血顺着戟蜿蜒而下,染红了戟上垂挂着的貂尾。沧海垂眸一看,语带讥笑:“某还当契月王的血都是黑的,没想到居然和我们一样?”

  “蘭月!唐王于你并无恩义,你何苦为他如此卖命!”阿史那枭吼道。

  沧海慢条斯理地抬脚,狠狠踹在了阿史那枭的后腰上,他站立不稳,踉跄着冲出去了数步,亸华戟脱离了他的身体,鲜血从创口喷涌而出,剧痛和失血令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看着眼前身材高峻的契月王徐徐转过身来,沧海正要再补上一戟,忽听背后恶风不善,身子一侧,背后偷袭的阿史那枭亲卫单刀就走了空,同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被他飞起一脚踢在膝窝,马上双腿一软扑跪在地。他并不计划给这阿史那枭的忠犬反映的时间,一抬手,亸华戟准确无误地刺穿了亲卫的胸膛。

  解决完了属下,剩余的就只有他的主人阿史那枭了。沧海倒提银戟,踏着一地灰烬和血迹,不紧不慢走到了用刀勉强支撑着身体的阿史那枭面前。

  “值得某卖命的,唯此国而已。贤明君主,辅之则有利于国家,天下仁人志士,自然来归。某虽不才,亦当承父兄之志,为国开疆守土,死尔后已。”越沧海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一代枭雄,语气平淡。

  “你……咳,你到底是什么人?”话听到后面,阿史那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地问道。

  “吾名?”沧海蓦然一笑,弯下腰凑近了他耳边,低声答道,“越、沧、海。”一字一顿,沧海的声音虽然降低,但阿史那枭却听得真真切切,字字惊雷。然而,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忽感胸前一凉,他低头一看,一柄刃薄而尖锐的障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越沧海推进了他的心口。

  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眼皮极重得无论如何都张不开。阿史那枭从未想过他会有这么一天,偏偏就在此时,古吉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汗,其余三门叛乱将士已经全军淹没,某总算没有辜负安弟一番苦心。你放心地去吧,你欠下的债,自会有人跟你慢慢清算。臣,恭送可汗!”

  见他猛然抽搐了一下,古吉生怕对他的刺激还不够,咬牙笑着增补道:“对了,刚刚臣才知道,那位一直为您传信的唐臣瞿南客,其实也是安弟早已埋下的暗桩,只为了搪塞您。”

  “你还当自己御下有术,殊不知,众人对你已是积怨已久。你死了之后,势必永世被钉上契月国的羞耻柱,什么天命白熊,不外是个窃国之人而已!”

  阿史那枭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骤然没了气息。沧海蹲下身,伸手在他颈侧一探,抬头看向古吉。

  “死了。”

  古吉长出一口气,抬头望向乌云尽散,皓月千里的夜空:“他在世时,我佩服他,也怀疑他。我生性谨小慎微,众人皆笑话我是个懦夫,同僚之中,只有他从未曾轻视过我,待我甚至比旁人还多上一分敬重。但这些一直等他的头颅摆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还好,我还能帮他复仇,否则,恐怕我就是死,也不得安宁。”

  城守府。

  “蘭卿,你回来了,快坐,”圣人笑着抬头,同抱着金盔踏入厅中的沧海打了个招呼,又向他身后看了看,“二娘没和你一起回来么?”

  “桑上将军刚刚听闻其余三座城门需要增援,遂带人赶赴,想来很快就能赶回。”

  沧海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军兵响亮的通传声:“千秋卫上将军到——”

  一阵清脆的金铁碰撞声由远而近,门往两边一开,千秋裹一身浓重血气迈进了议事厅,提战裙分银甲拜倒在圣人座前:“末将桑千秋前来复命!雁门关四面攻城之敌,斩首三千五百人,俘获两千五百人,其中主要战将六人,我方唯南门士兵全军淹没,其余三门折损不多,共计阵亡两千三百人。另有阿史那枭座下谋臣古吉先前已经投诚,结合他的叙述和末将搜查所见,原代州长史瞿南客知白守黑,在我大唐诛杀阿史那枭一事上厥功至伟,恳请圣人免除他通敌之罪,论功行赏!”

  张斡将瞿府中搜查到的文书信件并古吉画押的口供一起呈上,圣人翻看一遍后,脸上露出了一点欣慰的神色。

  “朕就知道,朕不会看错人的。来啊,释放瞿长史!”

  圣人放下文书,见千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问:“二娘,你另有什么事吗?”

  “圣人恕罪,此次前来边关,臣斗胆带来了一小我私家。”千秋微微低头,声音沉静,似乎笃定圣人不会降罪一样。

  “哦?是什么人如此神秘,让你藏了这么久才告诉朕?”圣人好奇道。

  “契月国王族如今的最后一位继续人——阿史那贤。”

  四周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众人都知道桑千秋年轻敢为,但不成想她竟敢将敌国王子藏在军中,还一路从安京城带了过来。

  “解释。”圣人将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声音不辨喜怒。

  “师门有严规,凡门人门生临终所托,如不违道义,必全力以赴。贤王子之母微生王妃是天机门门生,不幸流落在外多年,临终前将王子托付与师门,末将奉师命入世行走,理应照拂门人遗孤一二,但末将从未曾有过半分不臣之心。此外,末将以为,比之阿史那枭,贤王子若当上了契月王,对我大唐越发有利,这一次交战,双方黎民恐怕都要数年来恢复,与其让契月陷入杂乱纷争,不如由圣人出头,将贤王子推上王位,如此一来,契月国向大唐称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圣人何乐而不为呢?”

  “嗯,有理,”圣人颔首,“你想的果真周到,不外,下不为例。”

  “诺。”

  “陛下,草民也有一事禀明。”越沧海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怎么,一个个都有事情瞒着朕?朕像个胡乱治罪的昏君么?”圣人哭笑不得地说道。

  “陛下圣明,故草民不敢再继续隐瞒,”沧海抬起头来,双目炯炯,“草民不叫蘭月,草民本姓越,双名沧海,家父乃是先齐国公——越明。”

  “什么?!”

南宫令云

越沧海:“雨女无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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