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战江渠

　　入夜。

　　唐营之中灯火通明。

　　“师兄，如今之计，唯有与樊似玉一战，才气有时机救出程将军。”桑千秋绕着沙盘转了两圈，皱着眉，语气坚决。

　　归无摆手：“你现在还不能出战。”

　　“那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把他留在那姓樊的手里，天知道她会如何看待他！”程英算是千秋回到安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二人常在一起切磋武学，虽然相识日子不长，但绝对称得上是倾盖如故的那一类朋友，如今程英身陷囹圄，除了他的胞妹程好之外，最为担忧的恐怕就是千秋了。

　　千秋的心情众人都能理解，但眼看归无似是另有谋划，越沧海赶忙上前劝住了她：“上将军，你稍安勿躁，且听听子虚子仙长怎么说。”

　　“二郎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子虚就好，”归无难得语气缓和，甚至还朝着沧海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的意思，“上将军是要出战，但不是现在。二郎，你准备一下，明日等樊似玉那边一来叫阵，就领五百精兵出阵迎敌。”

　　“诺。”

　　千秋还要说什么，一旁站着的程好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程好眼眶红肿未消，却面色十分平静地向她徐徐摇了摇头。千秋心疼地拍拍她的手背，二人相携而去，千秋只将她送到她的寝帐就折返回了中军帐，踏进中军帐的一瞬间，她的脸就冷了下来。

　　“二郎，你明日千万小心。”

　　“某倒还不信了，不外一座小小的江渠关而已，还想吞下去我们几多上将！”

　　一夜无话。

　　越日，果不出归无所料，天刚蒙蒙亮，樊似玉就带着人于江渠关前列开阵势，高声叫骂。千秋亲自送沧海出了辕门，直到他率领士兵们在契月国军队劈面站定，这才在程好的劝说下返回。

　　樊似玉前日在城上遥遥一望，就被沧海一双眼眸所倾倒，今日又能和他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心中欢喜，脸上也带出了笑容：“蘭将军，幸会。”

　　越沧海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启，吐出如同寒冰的两个字：“不幸。”

　　樊似玉心情一僵，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来，笑着问：“将军敢与樊某一战乎？”

　　“蘭某领兵前来，不战为何？你这女将，甚是啰唣！”沧海有些不耐烦地拧眉，目光如刀，冷言冷语扎得樊似玉心口一阵阵发疼。

　　她生来就受尽家人痛爱，在师门中也是说一不二，领了兵后更是被众人畏惧，难得中意了一小我私家，又何曾受过这等冷遇？樊似玉脾气也上来了，凉凉一笑：“既然蘭将军如此迫不及待，那么恕樊某无礼了！看刀！”话音未落，白狼刀已经挂着风声咆哮而下，因为生气，她比平日里更多用了几分力气。

　　沧海微眯了一下双眼，双手擎戟往头顶一横，绝不艰辛地架开了樊似玉的刀，不等她收刀再来，沧海的戟已经顺势扫了出去，她若不躲，让这一戟落实了，她的肩膀恐怕也就废了。樊似玉当机立断，往后一仰，躺在了马背之上避过了沧海的戟，继而一挺身重新坐好，白狼刀挽了个花削向沧海腰际。沧海喉间发出一声哼笑，将戟竖在身侧，再一次挡开了她的刀。

　　如是数十个回合之后，樊似玉的体力已经消耗了泰半，而越沧海只不外微微有些气喘，面色依旧酷寒。他因为没有军衔，故而千秋在他的兜鍪之上簪了自己原先在山中时戴过的一蓬红缨，现在那红缨被风吹乱，从他脸边垂下，金盔金甲在晨光中泛着淡淡光华，更衬得他面如冷玉，寒凉却也温润，二马相对而立，他目光淡漠而专注地紧紧盯着她，樊似玉觉得自己险些要溺亡在他的眼中。

　　“将军，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平地突然起了一阵旋风，樊似玉被冷风一吹，清醒了几分，开口止住了沧海又要再次攻来的行动。

　　沧海闻言眉头再次皱起，问道：“什么？”

　　“将军多日来劳心劳力，不外是为了江渠关而已。现如今我有意归顺，还可以说动家父带江渠关全体将士转投大唐，让将军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江渠关。”樊似玉勾唇一笑，似乎笃定了越沧海会对她的提议发生兴趣一般。

　　“哦？另有这等好事？”沧海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问，“樊将军有何条件，不妨说来听听。”

　　“某的条件很简朴，且于蘭将军并无害处，”樊似玉说到这儿，突然双颊微红，稍稍放轻了声音，“娶我为妻。将军娶我为妻，我便助将军踏平契月。”

　　“哈，”沧海发出讥笑一笑，“好不知羞耻的女子！你我素昧平生，连某家姓字婚否都不知，就敢主动求嫁？”

　　“照旧说——你觉得我大唐千秋卫，连区区一座江渠关都攻不下，要靠娶敌将之女才气成事么？妄想！”沧海不等她回话，继续道。

　　“蘭月！你简直欺人太甚！”樊似玉又羞又恼，几欲咬碎银牙，拍马挥刀，绝不留情地砍向越沧海。

　　沧海不想再同她纠缠，提戟接架相迎：“蚍蜉撼树！”他平生不愿与女子多作盘算，故而刚刚未尽全力，现在樊似玉的一番话说得他也心头火起，下手便不再留情，步步紧逼，一柄亸华戟将她困在一片烁烁冷光之中不得脱身。樊似玉知道再这么下去，她今日一定讨不得好，在格挡开越沧海劈面刺来的一戟后，诡秘一笑，扣动了袖箭的机括。几点银芒快似闪电射向沧海面门，沧海抬臂一挡，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几叶飞刀撞上了他的鱼鳞甲叶铁护臂，纷纷落在灰尘。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忽觉腰上一痛，他低头一看，只见数枚细长的银针穿过甲叶的漏洞刺在了他身上，他的半边身子瞬间麻木了起来——针上有毒！他暗叫欠好，拨转马头，转身就往回跑，眼角余光扫见樊似玉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蘭将军，某这醉仙引包你满意！”她大笑着朝他背影喊道，也不去追他，径自转身带人回了江渠关中。

　　沧海冲到己方阵中，来不及说话就眼前一黑，从马上栽了下来，失去了意识。

　　千秋在营中焦急期待多时，终于有一名军兵进来禀报说蘭将军现在正占了上风，她心中一松，刚端起茶盏要喝上一口，就又有人急急遽闯进中军帐，口中喊道：“上将军！蘭将军中了樊似玉的毒针，强撑着返回阵中就陷入了昏厥，现已被各人抬回了他的营帐，您快去看看吧！”千秋手一抖，半盏茶泼在了身上，她顾不上擦拭，大步流星冲出了中军帐，赶到沧海的寝帐。

　　沧海要治伤就要脱衣服，程好为了避嫌退到了帐外，见千秋来了，连忙高声向里面喊了一声。千秋连招呼都来不及同她打，一撩帘子就迈进了沧海的寝帐，差点被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给熏了出去。她以手掩鼻，问军医：“邓公，这是什么味道？怎么如此刺鼻？”

　　军医正在为沧海诊脉，他的甲胄已经被脱了下去，上衣掀起一半，露出了腰腹，在他右侧腰眼四周扎着三枚银针，刺入肌肤的部位已经隐隐有些发青。姓邓的军医摇头叹气：“老夫行医多年，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情况。上将军请看。蘭二郎面色红润，心情平和，虽然昏厥不醒，但是他除了腰上伤口之外，再无其他异常，脉象也与正凡人无异。请恕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是拿蘭二郎的毒束手无策。至于这气味，蘭二郎被士兵们抬回来的时候，周身就已经散发着这种诡异香气了，恐怕也是因为这毒。”

　　千秋随着云锦认识了许多奇毒，但从未听说过这么一种能令人昏睡不醒，又查不出任何异常的毒。这毒同寻常的迷香又不太一样，寻常的迷香中几多都市加一味曼陀罗，千秋时不时就帮着云锦调制麻沸散来给山中飞禽走兽治伤，对这味药再熟悉不外，可这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没有半点曼陀罗的气息，足以证明它并非无害的迷香，但具体会对沧海造成什么影响却是不得而知。

　　“醉仙引。”姗姗来迟的归无一踏进帐篷，轻轻一嗅就开口说道，语气肯定。

　　“那是什么？”千秋突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扭头看向归无。

　　“是太清观的秘药，”归无一边弯腰仔细看了看沧海的伤，一边同千秋解释道，“服之能令人长睡不醒，并慢慢摧毁五脏六腑，但外表不会泛起任何变化，和常年卧床之人一样日渐消瘦，直到某一天中毒之人七窍出血，然后马上气绝身死。”

　　“竟如此狠毒！”千秋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师兄可知道解毒之法？”

　　归无一摊手，他原本就不通医术，能知道醉仙引也是因为师父玉隐真人在千秋没有来天机门之前，经常说起和她随处差池盘的太清观方至静。玉隐真人特意嘱咐归无，碰到太清观的人，在他们丢暗器的时候一定要留神，他们一贯喜畛刳暗器上涂抹太清观秘药“醉仙引”，一旦入了血肉之中，除非有他们的解药，否则想要解毒难如登天。看着千秋满脸着急，明白红了眼眶却又强行克制着自己，归无突然感受心口一揪，久违地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恻隐之情。

　　“你来说说，阵前都发生了什么？”

　　向来无心无情的人被突如其来的陌生情感搅得心中不安，收回目光，看向了一旁送沧海回来的士兵。

　　或许，现在最紧要的事是先弄清楚阵前沧海和樊似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从二人的矛盾入手，才气取到解药，救醒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