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江筱言定时到达了约定所在,她的情绪在半天的庞杂和整理中,已经徐徐冷静下来了。
她到的时候,简小宁已经到了。
她坐下来后,笑着揶揄道:“大忙人,你到的好早啊。”
简小宁回敬:“那得看是谁约我呢,江大美女约我,我就是业务不做,市场不拓展,人为不挣也得定时赴约啊。”
江筱言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噢哟,简大帅哥,怎么一段时间没见,你一下子又回到十几年前大学时候那么年轻和诙谐了?”
两小我私家都为这句话笑了。
江筱言笑完,认真地说:“小宁,说真的,我觉得你比我上次见你时看起来精神多了。”
“你指的是外在,照旧内在?”简小宁问。
“内外皆修吧。”江筱言说着,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还得谢谢你和顾林溪。我是拖你们的福啊。”
“简小宁同学,不带这么挖苦人的啊,你就直说我和顾林溪没尽到田主之谊呗,还学会说反话了。”
“江筱言同学,我现在认真告诉你,没有什么挖苦,也不是什么反话,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江筱言有些丈二僧人摸不着头脑。
“真的。”简小宁颔首,“要不是你们热心肠想帮我爱人在谭月那儿寻求一些治疗躁郁症的措施,我就没有时机认识她。”
“我照旧不明白,”江筱言半懂不懂地问,“你的状态和谭月有关?”
“要不是你们介绍我认识谭月,我想我没法碰到一个真正懂我内心的人。虽然,筱言,我说这话你别多心,我的意思是,我心里有什么样的想法我都可以在谭月面前表达出来。在她面前,我不必佯装强大,也不需要故作坚强。”
这些话不像是说出来的,而是情感的语言在一点点从内心剥离后,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的。
这番话,说者动情,听者动心,因为足够真诚。
江筱言看着简小宁那放松而陶醉的面部心情,一些话在她心里酝酿了短暂的几秒钟后就从嘴里冲了出来:“小宁,我说话直,你也知道的。那我就想什么说什么,也许说的差池,但是我照旧要说。”
简小宁的目光迎着江筱言的目光,说:“筱言,你也知道的,我就喜欢你对我实话实说。我知道,你说什么都是为我好。”
“你和谭月,你们是不是走得很近?”
“是。”简小宁颔首。
江筱言没有接着问,而是沉思了一下,才说:“小宁,你知道我指的近是什么意思,对吧。”
简小宁说:“筱言,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和谭月,我们就像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我是病人,谭月是医生。她知道我病的症状,知道我的病的痛处,也知道怎么给我开处方。而我,如果不去找医生,感受就像是等死。你懂吗?”
江筱言摇头,说:“我并不感受你描述的就是单纯的医患关系,从你的语气,从你的心情,为什么我感受到一种依恋的情愫?虽然,我不知道谭月怎样想,我只是说你。”
“依恋?”简小宁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说:“或许吧。也许也可以叫做依赖。当我内心烦乱而无处安放情绪的时候,我去找谭月诉说的时候,就有种身体里的坏工具都被掏空,生命里又发生了新鲜工具的轻松。筱言,你没有过过那种压抑而不得释放的无奈,所以你可能不能理解我的感伤。”
“不,我想我能理解你。”江筱言说,“但是,我嗅到一种很危险的气息。怎么说呢?可能‘危险’用词不妥,但是我觉得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一个女人发生狂热的崇敬,自己就很危险。况且,你面对的又是一个只身、雅致的女人。”
简小宁叹口气,想了半天,说:“筱言,你真的懂我。所以,我也很苦恼,我知道谭月只是单纯地想用她的善良资助一个内心彷徨,家庭不幸的人。而我,只是把这种资助当做了救命稻草。不外,我大脑照旧清醒的,分寸我照旧有掌握的。”
江筱言吐了口气,说:“那就好,我只是怕你陷入旧伤加新愁的境地。”
简小宁再次颔首,说我知道。
然后,他转换了话题,说:“筱言,说说你吧,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忙坏了?”
江筱言笑笑:“我嘛,老样子,还行。”
简小宁又问:“噢,对了,你公公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简小宁回覆:“唉,人老了嘛,恢复起来慢一些。不外还好,恢复的还挺不错。”
“唉,我都欠美意思的,”简小宁叹了口气说:“我这一段时间就乱忙乱忙的,就去医院看过叔叔一回,都没去你家里看望过叔叔。”
江筱言说:“快别这么说,你一说我反倒欠美意思了。你说你到金城,我们在事情上帮不上你的忙也就不说了,连体贴你,约你出来聊一聊的时间都没怎么部署过,你说我和顾林溪这个东道主当得也真是太不及格了。”
“都忙嘛,那咱们就相互理解,相互谅解。”简小宁说。
江筱言问:“小宁,那事情顺利吗?”
简小宁点颔首,说跟预想的差不多,还算顺利。
江筱言犹豫了一下,又问:“那家里呢?还好吧?”
简小宁想了一下,说还就那样。
“你不是一直想带你爱人来金城吗?那她什么时候来?”江筱言问。
简小宁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三个字基本上成了简小宁每次提到他的妻子是否来金城,或者什么时候来金城这个问题的牢固答案了。
“那她恢复的怎么样?”
简小宁缄默沉静了,缄默沉静自己就是一种答案。
缄默沉静之后,简小宁说:“最近,我可能需要回去一趟。”
“也好,你离开家也有段时间了,应该回去看看。”江筱言说。
“我回去,是因为——”简小宁慢慢地说,“因为我最近已经收到我爱人的三次威胁了。”他心里清楚,这威胁不是吓唬他,而是真正存在的危险。
“情况这么严重?”这完全在江筱言了解的情况之外。
简小宁苦笑一下,说:“我已经习惯了。”
江筱言突然又想起了陆雪,想起了林娇娇说陆雪有中度抑郁症。
她说:“小宁,你知道吗?我今天其实心里特别难受。我接到了一个很是欠好的消息。我大学时候的班长死了。”
陆雪那笑中带泪的脸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她说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简小宁问,问得小心翼翼。
“抑郁症,中度抑郁症。”
简小宁听到这几个字,就像是被电击了一下一样,身体猛的战栗了一下。
江筱言虽然看到了简小宁的这个寒颤,她赶忙说:“不,抑郁症只能算是一个诱因,她真正的痛苦是默默遭受家庭暴力,在抗不下去的时候发作了。”
她把陆雪的死亡以及陆雪所遭受的家暴都给简小宁说了。
听完,简小宁喃喃咒骂了一句:“活该的男人。”
另一边的饭局上,顾林溪和丁元洲两小我私家正在用饭,各自手边放着一个大大的红酒杯,酒杯里的酒刚刚斟上。
顾林溪在阻挡丁元洲开启红酒的行动失败后,只好眼睁睁看着丁元洲打开了一瓶73年的干红。
丁元洲端起杯子,说:“今天,只谈事不开车,开来的车让我的司机给你开回去。第一杯,给你压惊,虽然事情已经已往一段时间了,这惊照旧得压。”
酒杯清脆地碰在一起,两小我私家各自大喝一口。
“第二杯,庆祝你再三考虑之后准备和我一起干,为我们配合美好的未来,干杯。”
碰杯,喝酒。
“这第三杯嘛,”丁元洲停顿了一下,说:“是我有事要请你资助。”
“什么事?”
“先干,酒喝了我再说。”
丁元洲的话音刚落,顾林溪的一大口酒已经咽下肚了。
他说:“丁总,什么事,你说。我们之间不说资助。我义不容辞。”
然后,丁元洲就真的说了:“林溪,咱们这么多年友爱,你知道我这小我私家说话算话,从不出尔反尔。这也就是我领着我的企业走到今天这个规模的武器。可是,今天我要请你帮的这个忙就打破了我的这个准则。”
他看着顾林溪的眼睛,继续说:“我上次允许你,等到五六月份你带的结业生结业了再让你过来。可是,你也知道,这商场如战场,时间就是最重要的武器,谁抢占了先机,谁赢得了时间,谁就赢得了战场的胜算。”
顾林溪知道了这场饭局的意思了,他颔首,说:“元洲兄,我现在不把你当老总,当朋友。我知道你这么说,确实是有欠好说的话压在舌头底下。我也不想装傻,在我这件事上,有什么不方面,还请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和美国那边的相助谈判现在到了要害阶段,但是另有几个要害的问题一直谈不拢。我想请你老弟提前进场,用你和Lorry的友爱出头说一说,再就是技术结构这方面,虽然你的主攻偏向不是新能源,但是化学大看法是通的,而且我知道太阳能你也涉猎不少。总之,综合考虑,从人脉,从技术众多方面来说,我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现在刚到三月份,也就是提前三个月。帮我把这一关把好,怎么样?”
顾林溪允许了。他不能不允许,因为他知道丁元洲的为人处世之道。出尔反尔,不是他的作风,一旦他提出这样的要求,说明他确实思考了很久,酝酿了很长时间,而且也料定他顾林溪不会拒绝才说出来的。
他不能不允许,还因为情分。就商场如战场的猛烈博弈来说,丁元洲用无比名贵的时间等他处置惩罚自己手头的事情自己就是一种侠义和情分。
还因为,昔人说士为知己者死。他想,在自己事业需要转折的时候,丁元洲就是他的知己。他对他有欣赏,有敬佩,有追随的愿望。
江筱言回抵家里,看到书架的格子上摆着的许多照片,尤其是那张他们班同学都穿着学士服,满脸辉煌光耀的结业照时,她禁不住心里又一阵发酸。
她把镶着这张结业照的相框从书架上拿下来,细细端详每张年轻的面庞。
突然,她发现相框上落着这小小的灰尘,她赶忙抽了一张抽纸,把那些灰尘小心地擦掉。然后,又抽来一张湿巾,沿着相框的线条把每一处都细心擦了一遍。
她心里想,什么时候落了这么多灰尘?这张照片我已经有多久没去擦拭和细看了?想不起来了,也许很久很久了。忙的已经没有任何上一次擦拭的影象了。
是啊,十年前我们笑脸辉煌光耀地去照这张照片的时候,我们心中总有热切的期望:我们永远不相忘。
可是,真正在走出校门之后呢?我们脚步慌忙,我们披星戴月,我们立室立业,我们养家生活。照片上那些面孔徐徐模糊了。甚至那张照片上自己的脸都徐徐模糊了。
她的目光又静静地落在陆雪的脸上。那张充满阳光和自信的脸是那么悦目,那么漂亮。她那大笑着正在喊茄子的嘴是那么倔强,她那摆着V字胜利手势的样子可爱又单纯。
一颗眼泪没有知觉地掉到照片上,又不偏不倚地掉在了陆雪的脸上。
江筱言赶忙用湿巾把那颗眼泪擦掉。而眼中新的眼泪却又不听话地涌了出来。
“陆雪,你怎么这么糊涂?”她终于把这句质问的话对着照片上的陆雪问了出来。
虽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江筱言把大学时候相册,相片,相架都翻了出来。不管有没有落上灰,她都细细擦一遍。
擦完,她又把每张照片细细看一遍,把与照片有关的回忆都努力回忆了一遍。
那些逝去的日子,原来每个欢喜时刻都是那么清晰。只不外,她忙于现实,把那些影象藏在了灵魂的某个角落了。
等再次把那些照片收拾放好以后,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坚定的念头:我要去送送陆雪。和我们的青春说再见。
她拿起电话拨给林娇娇。
电话响了半天,林娇娇才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是捂着嘴,小声说的:“筱言,怎么了?”
江筱言有点没反映过来,明显林娇娇是不方便接电话的。很迟了吗?她已经睡了吗?
江筱言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点四十五,不算太晚啊。
“娇娇,你已经睡了吗?”她问。
“没有,”电话那头的声音照旧压得很低很小,“我在陆雪爸妈家。我现在在卫生间接你电话呢。你说。”
江筱言懂了,林娇娇现在正陪着那失去了女儿的怙恃身边。这更坚定了她想去送送陆雪的想法。
她对林娇娇说:“娇娇,明天周末了,我今晚就去成都,去找你。我想送送陆雪。”
林娇娇沉思了一下,她说:“筱言,明天再来吧,今晚这么迟了,你要注意宁静。这边有我呢。”
“我知道今晚十二点有去成都的航班,我等不了明天了。你等我。”
简朴收拾了工具,她就出了门。在出租车上,她给顾林溪打了电话。
而现在,电话那头的顾林溪已经喝醉了。他接起电话,舌根发硬地说话:“筱言,我喝醉了。今天我和丁总不醉不归。”
怎么喝成了这个样子?江筱言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弟媳,我是丁元洲,今天我和林溪老弟喝个小酒,你回去别家法惩治啊。”
“丁总,您好!我是江筱言。老听林溪说起您呢。我听您也喝多了,喝好可以,可千万不能开车啊。”江筱言虽然不能对丁元洲说你们少喝点,她只能提醒他们注意宁静。
“弟媳,你放宽心,我保证安宁静全把老公给你送回家。我的司机送呢,喝酒的时候,林溪老弟就重复强调你的家规,喝酒不能开车。你放心,放心。”
“丁总,那就麻烦您啦。”
江筱言挂掉电话后,给顾林溪发了个消息:“哥,陆雪出了点事,我现在连夜去成都,具体情况回来再给你细说。”
另一个正在家里收拾工具的人是简小宁。
和江筱言离开以后,江筱言给他说的关于陆雪死亡和陆雪的抑郁症就一直揪着他的心。
如果说之前石梅的三次威胁对他而言是厌恶多于恐惧的话,那陆雪的与抑郁症相关的死亡对他而言就是真正的恐惧多于任何此外感受。
他不能再把石梅的那些威胁之词努力抛到脑后。石梅不是别人,她自己就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任何极端的事情她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陆雪不就是个例子吗?
所以,他必须赶忙赶回去,尽管他一想到要回家就脚步极重,他必须赶回去。他不知道自己对石梅另有没有爱,但是他知道他不想让她死,他知道自己想让她好好在世。这不关乎恋爱,这关乎人性。
他把自己手头事情的进展简朴总结和梳理了一下,然后打印好,装到包里,准备明天一早把事情给同事小李交接好,然后就直接回。
但是,他总是觉得有什么事没有安置好。终于,他想明白了。他应该给谭月说一下。
他看看手表,已经十点过一刻了。这么晚了,他怎么美意思打扰谭月呢?
他整小我私家躺在椅子里,一会儿闭着眼睛,头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思考。一会儿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再走那么一会儿,他把双手插进头发里来回搓着。
终于,他想好了。他拿脱手机给谭月发了个信息:“谭月,忙什么呢?我想回趟家,可是现在脑子里特别乱,我都不知道我回去怎么面对,勉励我一下吧。”
险些在他发出消息的同时就收到了谭月的回复。
“我在事情室,正在调试新进的脑电波音乐放松椅,顺便整理一些咨询资料。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怎么面对,家并不行怕,包容她。加油!”
他没想到谭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还在事情室忙活。他又发了一句:“我能过来找你吗?想和你聊聊,需要增加一些回家的勇气。”
对方的回应并没有他期望的那么快。
几分钟之后,他才看到回复的信息:“那好吧,恰好你可以来试试我的新脑电波音乐放松椅,当我的第一个小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