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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墨莲

第三十三章 一眼看尽白梨笙 六

花魁墨莲 陆无寂 4112 2019-05-22 00:30:00

  纵使寒岩身体健硕,纵使寒岩身手了得,寒岩却始终抵不外多名杂役的联合围殴。

  寒岩被打得体无完肤,差点丧命。

  杂役就是聘来干活的,生病或受伤以致不能干活的杂役,都市被丢在柴房里头,美其名是给杂役时间养伤,实则是让杂役自生自灭。若杂役气绝了,便将杂役的尸体丢到乱葬岗。若杂役侥幸痊愈,杂役仍需干满一整日的活才气吃上粥。

  寒岩被扔在柴房里头,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

  剧痛……

  饥饿……

  寒岩似乎看见奈何桥上的孟婆……实在是饿极了,寒岩接过孟婆汤递来的孟婆汤,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孟婆汤的味道,竟和白粥如出一辙……喝过孟婆汤之后,寒岩没有忘却今生之事,反而昏昏沉沉地撑开了眼。

  昏黑暗。

  寒岩看见她的眼眸她的脸庞,寒岩立即明白了一切——那年大旱,纵使一夜接待多名恩客,她每日最多也只能吃上一碗白粥,如今,她连那碗白粥都吃不上了。

  百感交集。

  实在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寒岩缄默沉静着。

  “你终于醒来?”她竟哽咽了……寒岩一度怀疑那只是他的错觉,就连被人霸王硬上弓都不愿流泪的她,怎么可能在寒岩的面前哽咽?

  “我……”本欲说几句话,好让她放宽心。才刚开口,寒岩便咳嗽不已。

  “好了,你就不要说话了。”她为寒岩拍着背,声音越发哽咽,“让你受苦,实在歉仄。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就此丢下你不管。”

  “他们……他们有没有再……咳……”

  “你就不要再管这些了。”她哽咽着把眼眸埋得很低,不让寒岩看见她的眼泪,“且不说你如今身负重伤。待你痊愈之后,你也不要再管我的事情。说到底,我不外是一名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而已,基础不值得你如此拼命护我……”

  “值不值得……”寒岩禁不住咳嗽,“咳……不由你说……”

  “你不是向来对我不屑一顾的吗?为何突然又要帮我?”

  “我……”寒岩咳嗽不已,“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她抬目看了寒岩一眼,却又马上垂下湿润的眼眸,“好了,我实在无暇跟你再说,我要去……忙了。”

  她站起身。

  眼泪再次落下,她别过眼,不让寒岩看见她的眼泪、落在柴房那肮脏的地面。

  那夜。

  她饿晕在床……寒岩一直到很厥后才知晓此事。

  今后第二夜,第三夜……她夜夜都去柴房,把她那碗白粥留给寒岩喝。若寒岩拒绝,她便强硬地把白粥放在地上转身就走,就算把白粥放馊也绝对不会回柴房偷喝一口。

  她日渐消瘦。

  所幸。

  寒岩的身体很快便开始痊愈。

  第四夜。

  一如既往,她给寒岩带来一碗白粥。

  “这碗粥留着你自己吃。我经已痊愈,明日便能干活。”赶在她强行放下白粥之前,寒岩对她说。

  “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她蹲在寒岩的身旁,坚持把她那碗白粥塞给寒岩,“你的身子才刚痊愈,不多吃点,明日哪来力气干活?”

  “你今夜还需……”寒岩坚持把白粥递还给她,“你吃吧。”

  “照旧你吃吧……”

  她再次把白粥推向寒岩……饿得手抖脚颤的她,差点就把白粥摔在地上。幸而。寒岩眼明手快地以手作碗,接住了溢出的白粥。她也立马反映过来,抓紧了手中的粥碗。寒岩与她,先是看了看盛在她碗中的白粥,再是看了看溢在他手中的白粥……抬目对视,然后,他们都笑了。

  “好了,都不要再推让了,否则各人都没吃的了。”她说:“我们说好了,一人吃一半。”

  “好。”

  寒岩率先喝了溢在他手中的白粥。

  她把碗中的白粥喝了一些,随即,她把剩在碗中的白粥递给寒岩。

  寒岩拒绝不接。

  她不悦地紧瞪寒岩,“说好一人一半的,不许狡辩。”

  寒岩迟疑了半会,才接过她手中剩下的那点白粥。寒岩喝得很慢——若寒岩喝完碗中的白粥,她便会离开,寒岩却想多见她一会。那时的寒岩并未细思,他为何想多见她一会。

  她坐在柴房那肮脏的地面上,静静看着寒岩吃白粥……她忽而小声喃喃:“这即是书中所说的,‘相濡以沫’……”

  “你在说什么?”寒岩问。

  “没什么……”她向寒岩笑了笑,明明嘴角挂笑,脸庞却满是悲戚。她说:“谢谢你为我教训那名杂役,但这几天我也经已酬金了你。从今以后,你我互不拖欠。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这次算你幸运,正好让管事撞见他们打你,你才勉强逃过一劫。若有下次,你怕是再没这般幸运了。”

  “我自有分寸。”寒岩一直紧盯粥碗边缘,那般坚定的目光,明摆着不愿屈服。

  “你也太倔了。”她喃喃。

  “你又何尝不是?”寒岩想起她唇上的鲜血……又是一阵窒息。

  “说真的,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我……”她用力咬着嘴唇,努力克制情绪,尽力轻描淡写,“我不值得。”

  “我也不值得。”寒岩快速看了她一眼,看似波涛不惊,“这些天,你也大可不必管我,更不必把自身饿得如此消瘦。”

  “我不用瘦。我也不饿。”她倔强地高昂着头,执拗地说着一听便知违心的话。此时肚子不争气地响起,她迅速低下头,像是捂住某人嘴巴似地捂住干瘪的肚皮。她说:“纵使我不值得,但我仍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确实,还能为什么呢?”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完全没有笑意,“若是垂涎我的肉体,你大可与其他杂役同流合污,基础无需被打成重伤。”她又再用力地咬着嘴唇,一股酸楚之物从喉咙涌上却又被她猛力咽下……她失神地喃喃道:“纵使你我非亲非故,天底下,却唯有你愿这般‘不为什么’地真心待我。”

  寒岩眉头紧皱,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紧咬的嘴唇上。

  她能感受到,寒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嘴唇上……她以为寒岩要吻她,不意,寒岩却说:“不要再咬嘴唇了,再咬又得流血了。”

  “啊?”她愣了愣,听话地放过了她的嘴唇。

  “身为女子,你何须如此压抑?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想说就说,想撒泼就撒泼,何须傻得去伤害自己?”就连寒岩都被自己这一席话吓到,这辈子,寒岩从未对任何一小我私家说过如此贴心的话。

  “适才……”她微微一笑,终于有点笑意,“我以为你要吻我。”

  “啊?”轮到寒岩愣了愣,黝黑的脸上甚至泛出红潮。

  “你是脸红了吗?”她歪头看着寒岩。

  “我没有。”寒岩放下手中的碗,别过脸,不让她看。

  “喂。”她迟疑地问:“你……以后……还要继续掩护我,是吗?”

  “嗯。”寒岩欠美意思地干咳了两声,装作无关紧要地说:“或许吧。”

  “若你执意要继续掩护我,那请你先学会掩护自己。否则……”她本想咬嘴唇,却又想起寒岩的话……故而,她只能用浅笑取代咬唇。她说:“若你再次被他们打伤……甚至……若你被他们打死了……他们肯定会加倍地凌辱我。”

  “他们又对你做了什么!”寒岩总是冷硬如石的眼眸,骤然全是怒火。

  “他们还能对我做什么?无非即是……”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唯只浅浅一笑,不意却笑出了眼泪。她背过身去,不让寒岩看她的眼泪。她说:“其实……也而已。我不外是一名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他们轻贱我,他们蹂躏我,他们……基础都不值一提。说真的……我真的不值得你为我拼命。”

  “说那般自轻自贱的话,实在让人厌烦。”

  “我并非自轻自贱,我只是实话实说。”她背对寒岩哽咽,肩膀不住地抽搐,“就连我的家人与爱人都弃我如蔽履。我与你非亲非故友情甚浅,你又何须为我拼命?”她抬起手,捂住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泣,哽咽的声音却从指缝溢出,“终究是我不值得。”

  “若真要说猥贱与值得……”寒岩看着她抽搐的后背,“我何尝不是一名猥贱的青楼杂役?在青楼出生的我,何尝不是被生父弃之如蔽履?不值得的,从不是你我,而是将你我弃之如蔽履的人。”

  她擦干眼泪,转头,默默看着寒岩。

  “若你不嫌弃。”寒岩说:“我愿意一直掩护你,不图任何回报地一直掩护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惊愕的眼泪爬满一脸。

  “我已说过,不为什么。”

  “你真的是太傻了!”她激动地摇头,“长此以往,你肯定会被他们打死的!”

  “放心吧。”寒岩握紧双拳,“我定然会想出万全之法,既不让他们再对你霸王硬上弓,也不让他们再因我的缘故加倍凌辱你。”

  “你有何要领?”

  “名枪易挡,冷箭难防。”寒岩幽幽地说:“只要我不再与他们起正面冲突。愈甚者,只要你我不在人前说话,自然便不会有人知道我在黑暗掩护你……”

  细雨濛濛。

  浇不灭十里烟花路上剧烈燃烧的大红灯笼,却浇灭了二楼房中的烛光……烛光熄灭了,窗户打开了。

  ****

  越日清晨。

  瀑布般的雨水形成一道厚重的雨帘。与来时的惊动截然差异,白梨笙仅只撑着一把与她同样单薄的油纸伞,孑然一身,走进雨帘。

  墨莲站在二楼。

  看着白梨笙那淡薄的身影被雨水冲走……白梨笙乐成离开了万馥楼,万馥楼还因此获得新帝的赏赐——万馥楼处罚白梨笙有功。

  一如墨莲所料。

  樊云瑾舍不得将墨莲置诸死地,所以樊云瑾套用了墨莲的那番说辞……墨莲伸脱手,酷寒的雨滴,一滴又一滴,一滴又一滴,滴滴落在她的掌心。

  ****

  下朝回府。

  樊云瑾坐在马车内,静听暴雨将马车打得噼啪作响。纵使下着暴雨,淮陵黎民仍是熙熙扬扬地忙于开展一天的劳作。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童趣的叫唤——“白羽哥哥,等等我。”

  白羽哥哥……

  云瑾哥哥……

  昨日墨莲那声“云瑾哥哥”再次在樊云瑾的耳畔响起……墨莲绝少唤他“云瑾哥哥”,若非墨莲昨日那声“云瑾哥哥”,樊云瑾或许会忘却另有墨荨的存在……在樊云瑾的影象中,似乎只有墨荨一人会唤樊云瑾为“云瑾哥哥”。

  不外……

  似乎也不尽如此……

  从前……

  樊云瑾与墨莲亲热之时,墨莲偶尔也会唤他一两声“云瑾哥哥”,以作调情……越是如此,墨莲昨日那声“云瑾哥哥”越是让樊云瑾内心发毛。纵使经已派人到陵平查探,但陵平与淮陵相距甚远,一来一回再加查探,恐怕需得花上十天半月才气查出所以然……

  突然。

  有人叫停了马车。

  ****

  午后。

  墨莲坐在镜子前。

  秋卉站在墨莲的身后,为墨莲梳妆妆扮。平日里,秋卉总会主动跟墨莲说一些淮陵城内发生的事情。然而,今日,秋卉却平静地一言不发。

  墨莲问:“淮陵城今日可有何大事发生?”

  秋卉还未开口。

  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秋卉手中的梳子猛然掉落地面,直接摔断成两截。门外敲门声不停,秋卉却只管蹲在地上,仿若在逃避那敲门声似地忙乱收拾那断成两截的梳子。墨莲垂目看了秋卉一眼,眉头一皱,扭头对门外的人说:“推门请进。”

  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推门而进的,不是万馥楼中的任何一人,而是詹峻与几名官差。

  墨莲才刚站起身,甚至还来不及向詹峻行礼。詹峻便径直看向蹲在地上的秋卉,高声说:“下女秋卉,跟本侍卫去一趟太尉府。”

  秋卉愣愣地蹲在地上,看了看詹峻,又看了看墨莲……许久,秋卉才徐徐地站起身。

  詹峻在心底嗤了一声:一脸心虚!

  随即。

  詹峻对身后的官差扬了扬手,高声道:“把下女秋卉带走。”

  墨莲大步挡在秋卉的身前,向詹峻福了福身问:“敢问詹侍卫,为何要带秋卉前去太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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