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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墨莲

第十九章 双樱之死 五

花魁墨莲 陆无寂 4132 2019-05-07 00:30:00

  不知道是故意失手照旧无意为之,茶杯没有直接打在墨莲的身上,而是摔在墨莲身前的地板上……茶杯破碎一地,溅起尖锐碎片,直插向墨莲的一双腿。所幸墨莲的纱裙为墨莲盖住了这些碎片。站在门外的秋卉却照旧吓得拔腿跑进厢房,连声问候墨莲可曾受伤。

  墨莲没有回应秋卉。

  墨莲只是高昂着下巴、不卑不亢地直视樊云瑾。

  樊云瑾指着墨莲怒吼:“从前是你不知廉耻,何来抛弃一说!”

  从前?

  詹峻竖起了耳朵。

  墨莲冷冷地一笑。

  墨莲握紧哆嗦的双手,身体却无法自已地越发哆嗦。眼泪早已盈满眼眶,墨莲却又倔强地不让任何一滴眼泪往下流……墨莲强撑着笑容说:“贱妾经已将知道的一切,如实见告二位大人。若二位大人没有此外问题,贱妾想先行回房歇息。”

  樊云瑾猛然坐回原位,又像是恼怒,又像是使气,横竖就是不愿多看墨莲半眼。

  仍然一头雾水的詹峻对墨莲说:“你先行回去吧。”

  墨莲向詹峻福了福身……没有向樊云瑾福身,墨莲便在秋卉的搀扶下转身离开……秋卉一道小心翼翼地扶着墨莲,一道在墨莲的耳边絮絮低语:“女人这身子为何总不见好?当初女人就不应允许伺候阎将军……”

  樊云瑾突然作声:“你,站住!”

  墨莲停下脚步,转身,却发现樊云瑾是在看着秋卉。

  秋卉立即向樊云瑾躬腰福身。

  樊云瑾问:“你说,花魁墨莲不应‘允许’伺候阎将军。意思就是,花魁墨莲本可以‘拒绝’伺候阎将军,但她却仍是‘允许’伺候阎将军。是吗?”

  秋卉迟疑了好半会,才说:“就算女人能够拒绝阎将军一次,女人仍是无法拒绝阎将军第二次……”

  樊云瑾厉声打断秋卉的话,“本太尉问你话,你只需回覆‘是’或‘不是’!”

  秋卉又再迟疑半会,才答:“贱婢知道。”

  樊云瑾再问:“花魁墨莲这次本可以拒绝伺候阎将军,但花魁墨莲没有拒绝。是吗?”

  秋卉不敢迟疑,“是。”

  樊云瑾冷冷看向墨莲,“如果不是为了赶在樱泠的竞宴之前,企图说服阎将军竞下樱泠的初夜,你又何须那般轻易允许伺候阎将军?”

  墨莲同样冷冷地回覆:“贱妾的允许不轻易,贱妾其时也没有此外选择。”

  樊云瑾再次看向秋卉,“花魁墨莲其时可有此外选择?”

  秋卉犹豫地看向墨莲……

  樊云瑾厉声对秋卉说:“本太尉问你话!你如实回覆!”

  秋卉咽了咽口水,“有……”

  樊云瑾看向墨莲,“这你又能如何解释?”

  墨莲平静如水地说:“贱妾不欲解释。”

  樊云瑾嫌恶至极地嗤了一声,咬牙呲齿地说:“无论阎将军之死是否与你有关,你都逃不了‘心肠歹毒’这四个字!”

  墨莲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平静得几近冷漠。

  秋卉突然下跪对樊云瑾说:“女人只是一时拿错主意,并非心肠歹毒!女人的性子就是这样,一旦倔起来,就任谁劝都劝不动!”

  樊云瑾基础就听不进秋卉的话。

  倒是詹峻问秋卉:“此话怎讲?”

  秋卉解释道:“阎将军是朝廷重臣,阎将军指名要女人伺候,女人虽然无法拒绝。但阎将军在床笫之间的……体现,经常让人不寒而栗。从前女人也不是没吃过那种苦头。贱婢心疼女人,便就提醒女人说,丞相大人对女人亦颇有好感,若女人愿意伺候丞相大人,阎将军一定不敢为难女人……”

  丞相大人?

  樊云瑾的心往下沉。

  秋卉说:“可女人不知为何竟突然倔了起来。女人说,就算受尽阎将军的虐待与凌辱,就算有可能被阎将军折磨而死,女人也绝对不会伺候丞相大人……”秋卉抬头,敬畏地看向樊云瑾,“女人竟宁死不愿伺候丞相大人……纵使贱婢无法理解女人的坚持,但贱婢深信,女人一定有她的苦衷。”

  苦衷……

  墨莲的苦衷……会是他吗?

  墨莲遍布全身的伤痕……也都是因为他吗?

  如鲠在喉,樊云瑾一时之间说不上话来。

  倒是詹峻问墨莲:“你有何苦衷?”

  墨莲咬了咬哆嗦的嘴唇,强忍着眼泪,沙哑着声音说:“贱妾没有苦衷!贱妾就是如太尉大人说的一样,心肠歹毒!”

  一片寂静。

  墨莲被双目的酸痛憋得不住哽咽,“若太尉大人认为贱妾有罪,太尉大人可以将贱妾打入大牢,严刑逼供!贱妾此等猥贱之人,就算太尉大人直接对贱妾下杀令,贱妾也死不足惜!”

  烟花女子,从来死不足惜!

  明明已经断定戚崇洲是死于意外,残雨不也至今下落不明吗?恐怕残雨早已抵不外严刑逼供,香消玉殒了……基础无人在意!

  詹峻紧张地看向樊云瑾。

  樊云瑾暗自握紧双拳,心情庞大得难以言诠。憋了许久,樊云瑾才挤出两个字:“出去。”

  詹峻似是松了一口气。

  秋卉从地上爬起身来,扶着墨莲,徐徐转身走出厢房……樊云瑾清楚看见,在转身的一瞬间,一滴泪珠从墨莲微红的眼眸落下……晶莹,而非污浊。

  墨莲能够清晰感受到,她的背后有两道险些能够刺穿皮肤的灼人视线……这一次,换墨莲感应嫌恶与恶心。

  墨莲无法忘记——

  那一年。

  樊云瑾离开陵平,前往淮陵。樊云瑾离开陵平不久,陵平就突发大旱。陵平本就不是富足之地,这场突发的大旱,简直是在要陵平黎民的命。

  一个月已往了。

  墨莲一各人子,每日只能吃几口甘薯或者几口野菜,苦苦过活。

  父亲饿得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了。纵使父亲有力提笔,连饭都吃不上了,谁家另有闲钱让孩子去学字念书?母亲也饿得头晕眼花,就连拿绣花针都手抖。纵使母亲不头晕眼花、拿绣花针不手抖,连饭都吃不上了,谁人另有闲心思找绣娘去绣龙绣凤?如此一来,墨莲家中越发捉襟见肘了。

  实在是饿惨了。

  墨莲与墨荨日日提着破烂不堪的菜篮,或是跑上山去,或是跑到野外,随处去挖野菜。空空如也。不外是一个月的光景,整个陵平都被掏空了,就连树皮树根都被饥肠辘辘的黎民啃光了。

  那日。

  墨莲与墨荨低头丧气地挽着空荡荡的菜篮,你扶着我,我扶着你,脚步摇晃地走回家。

  回抵家。

  墨莲与墨荨兴奋得差点晕厥已往!若非实在是饿得没力气,姐妹二人的兴奋叫声,恐怕可以将整个陵平吓得一震——在家中期待姐妹二人的,居然是两个香喷喷的白大包!

  母亲眼神庞大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父亲手捧两个香喷喷的白大包,一道吞咽着不停往上涌的口水,一道神色凝重地对墨莲与墨荨说:“你们赶忙吃吧。一人一个。”

  墨莲与墨荨早就饿得眼冒金星,什么都顾不上,伸手就只知道去抢包子……一人一个……大大地咬了一口,满嘴都是久违的包子味道,满足极了,幸福极了……此时,墨荨却看着墨莲手中的包子,不悦地大叫:“为什么我的是白馒头,姐姐的是大肉包?爹爹偏心!”

  墨莲怔住了。

  抬头看向父亲,父亲眼中没有慈悲。

  转头看向母亲,母亲已在默默垂泪。

  父亲说:“墨莲,爹娘对不起你。可这是上苍的部署。明日,你便到牡丹居去吧。”

  牡丹居?

  妓寨!

  含在嘴里的肉包马上酿成一团让人窒息的酸楚之物,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女人!”耳边传来秋卉的声音。

  “啊?”墨莲惊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回到了房间……然而,含在嘴里的那种吐不出来、却又咽不下去的酸楚,仍是清晰得让人恶心。

  “药好了,女人趁热喝了吧。”秋卉恰好给墨莲端来一碗黑稠的汤药。

  “放下吧,我一会儿再喝。”钻鼻而进的药味,混着嘴里的酸楚,直逼得墨莲恶心想吐……墨莲捂住胸口,干呕了一下,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小我私家坐一会。”

  秋卉本想劝说墨莲几句,好让墨莲趁热把药给喝了。

  但……

  秋卉把汤药放在一旁,听话地退出了房间,并帮墨莲把房门严严关上。

  墨莲捂住胸口,转头,看向窗外……

  ****

  樊云瑾坐在厢房内,心绪不灵!

  詹峻埋头看着众人的口供,絮絮分析:“若将整件事情连起来……”

  詹峻说:“第一个死的,应该是流觞。”

  詹峻说:“凭据朱轶等仵作的笔录,流觞是喝过鸩酒之后毒发身亡的。芳霞说,流觞提着一壶酒进入樱泠的房间。那壶酒是否就是鸩酒?若那壶酒就是鸩酒,为何流觞要提着鸩酒进樱泠的房间?难道……流觞不是想与樱汐殉情自杀,而是想与樱泠殉情自杀?”

  詹峻说:“但是……也有可能,那壶酒并非鸩酒。就算那壶酒真是鸩酒,也有可能流觞知道樱汐那夜会留宿樱泠的房间,所以留着鸩酒欲与樱汐一同殉情自杀。”

  詹峻说:“如今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流觞进入樱泠的房间之后,就再没有走出樱泠的房间。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流觞才被发现与樱汐一同死在床上。在这期间,就只有樱泠与樱汐二人曾经进出过房间。”

  詹峻说:“第二个死去的,或许是樱汐。”

  詹峻说:“寒岩说,他在四更时分看见樱汐倚靠房门,听着樱泠的哭声落泪。朱轶说,流觞预计比樱汐早半到一个时辰死去……但就算是在同一时间喝下鸩酒,喝下的鸩酒分量差异,死去的时间差异也是有可能的。”

  詹峻一道说着,一道翻出樱汐的遗书。

  所谓遗书,只是用眉笔写在丝帕上的草草一行字——“在世太苦,我与流觞要到黄泉做一对鸳鸯。”

  短短一行字,错字百出。

  詹峻皱着眉头,“臻玥说过,流觞颇有文采。若流觞与樱汐下定决心一同殉情自杀,这封遗书不应由樱汐来写,而是该出自流觞之手。”

  詹峻说:“但……流觞孑然一身,留遗书也没用。而樱汐彼时还不知道樱泠会死,樱汐写下遗书留给樱泠,也是说得已往的。但……纵使是樱汐留给樱泠的遗书,流觞也是可以代笔的。而且……樱汐这封遗书,竟只字未提樱泠。”

  詹峻说:“但是……我猜……樱汐应该真是留了遗书之后割腕自杀的。”

  詹峻说:“第三,樱泠之死。”

  詹峻快手翻着口供,“芳霞说,樱汐扶着醉酒的樱泠走出房间。樱泠是跟流觞喝成烂醉的吗?为什么流觞喝的是鸩酒,而樱泠喝的却不是?会不会……樱泠也喝下毒了酒?!会不会……樱汐给樱泠吃下的并不是解酒药,而是鸩酒的解药?!”

  詹峻惊然抬头看向樊云瑾,却发现樊云瑾照旧冷静得很。

  詹峻说:“无论樱汐樱泠流觞之间有何纠葛,无论樱汐樱泠流觞是因何而死,那又与阎将军的死有何关系?”

  詹峻说:“朱轶说,樱泠与阎将军的死状相似。我猜,樱泠与阎将军应该是中了同一种毒致死的。樱泠下身的芙鸢粉没有问题。那会不会是……流觞酒中的毒药残留在樱泠身上。残留的毒药通过体液,传给了阎将军?”

  詹峻说:“照旧……那解酒药有问题?”

  樊云瑾突然站起身。

  詹峻立即随着站起身。

  樊云瑾说:“再去樱泠与樱汐的房间看看。”

  ****

  樱泠的房间。

  樊云瑾将手背在身后,极为缓慢地在房间内踱步……一张半旧的木桌,四张磨损的木凳,一张破落的大床,粗拙的梳妆台上摆放着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一切都灰压压的。

  芳霞说,流觞提着酒进入樱泠的房间。无论那酒是否喝尽,酒壶应该都市留在房间内。但是,樱泠的房间内并没有芳霞口中的酒壶。难道那酒壶被人拿去丢了?又是谁将那酒壶拿去丢了?

  詹峻突然惊叫:“太尉大人过来看看!”

  樊云瑾快步走向詹峻。

  詹峻指着窗台上几片巨细纷歧的灰烬……樊云瑾径直伸手,拿起其中一片手指甲巨细的灰烬,皱着眉头沉思。

  詹峻脱口而出:“是宣纸燃烧事后,遗留下来的灰烬!”

  樊云瑾简练有力:“是另一封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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