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心思来了，确定要分？”
蔡胥问道，尔后拿出了她那本随身携带的小本儿。
“实在是无法子了，否则，否则我们怎肯让这年老留下的贺家四分五裂呢！”
一人拍着大腿，诉苦道。
“分吧，分吧，早些分，便就少些纠葛，今后耳根子也可落得个清静。”
端坐在主台的老妇长叹了一声，如今局面挽不回了，早些分也好。
“大嫂这般说，难道将我们视作外人，我们可姓贺，年老也姓贺呢！”
说此话之人将最后六字特意拉长来说。
这去世的贺家大爷姓贺，在座分居产之人也姓贺，除了坐在主台上的老妇与蔡胥。
一提到分居产，居于五湖四海姓贺的，都似又生了两条腿般的赶将回来，生怕有人吞了自个儿那一份。
“分，也就分个洁净，莫要分得不匀，今后落人口实！”
蔡胥将遗嘱啪一声儿，贴在桌上，“这就是大爷留的话，也是你们该得些什么，该得不到些什么。”
......
“让我先瞧瞧！”
“一边儿去！嫁出去十余载了的人了，还恬不知耻的跑来争一份儿，你不要脸，我还替你怕羞呢！”
“养老似的赖在大嫂这儿不走，我倒要让人说说，是你不要脸，照旧我不要脸！”
趁此两人争辩之际，后边儿人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将这两个拌嘴的妇人挤了出去。
“西边商铺与一家酒庄是咋家的，可别个好歹另有一二千两银子，为何咋家便就没有？”
一人瞧见了遗嘱给他家置留的家产，发了火来，显然与他心中所想存着落差。
“不要我便就替大爷收回来。”
蔡胥不想解释，只是翻阅着自个儿小本子上纪录下来的工具。
那人孥了孥嘴，低头下去，瞧着其他人分到的工具。
“我家只有两千两银子，其余什么都没有。”
“你倒还好，年老给我家留着的是个镖局，那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我怕是做不来，早早与别个商量，将其倒卖了出去才好。”
“我分得东边儿一家客栈，地段儿不错，人来人往的，该是能周使得下去。”
“那客栈你可得看好喽，莫让你那赌棍儿子输到那赌局上，这肉包子还没捂热乎，便就从怀中掉落下去，被那野狗捡拾了吃去，你们可真就找不到地方哭喽。”
“呸呸呸，你那嘴不说话，没人叫你哑巴！”
“......”
“......”
一个一个脑袋朝内望着，挤在那一方长桌前。
一张又一张的脸相互瞧着，或憎恶，或嫉妒，或欣喜，或哭丧。
不外那一张薄纸倒是平整，没人感撕烂一角。
若是撕烂了自己的，那欠好。
苦了纠结的这些个岁月，也苦了盼那老头子死掉的日子。
若是撕烂了别个的，虽说心里乐，可却会惹出不少麻烦事儿来。
人家说原来自己可分到三亩田，如今被你撕烂瞧不清楚了，便就要你赔。
你不认，他不依，越闹越大，闹到那官府去，打上一顿讼事，折了脸面，指不定还要赔上些银子。
不值，不值。
横竖各人伙都长着两只眼，动眼就好，免得动了手，失了相互的和气。
......
......
“好了？”
主席上的老妇拄着跟儿手杖立起了身子。
“......”
众人各副面色，都没有答话。
“我老了，瞧见你们这样心里发堵，就先走了，你们要说的与小蔡说，要分的与小蔡说，要商量什么事儿，也与小蔡说。”
她嫁到这贺家七十余载，十一岁做的童养媳，当初的黑发如今皆染上了银色。
七十余载，她见了这贺家的起起伏伏，如今崩解，她也料到了。
洋人的饵诱人，诱不住她，她已经是个老太婆了，那些钱财的事儿也看得淡了。
也诱惑不了小蔡，她究竟是个留过洋的人，对于那洋人的花招或许是清楚的，就算没留过洋，凭着她一颗活络的心思，她也猜的中。
可其余人，附在贺宅这颗大树上的其余贺家人，他们可不愿错过这个时机。
当了半辈子的蛆虫，谁不想结个茧，指不定还可酿成一只蝴蝶呢。
“好了。”
蔡胥淡然问道，语气没一丝一毫的颠簸。
“好了。”
也不知道是谁答上了一句。
“那就散了。”
四下人纷纷望着相互，尔后默契的点了颔首。
“散了。”
这次人们看见了那个说话的人，是那个众人口中的败家子，贺先复。
投喂的食渣没了，鱼儿自然也就散了，这人也一样，获得了自个儿想要的工具后，也就散了。
“撑了这般多的日子，该倒的，你用金玉缀着也无法子，究竟那木头也早早就腐朽，除非忍痛，换个新楼，可谁又有那般大的勇气呢……”
鱼池中又换了一波水，可人立在唤鱼池边，依旧嗅获得那糜烂的味儿，没活水进来，任你换的再勤，过不了几天，也就又臭了。
“散了也好，忍不了一阵疼，等那脓包依旧存着，伤口怕是怎样也好不了。”
蔡胥合上了小本儿，内里是用黑笔一个一个划去的人名。
“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贺先复在一旁搓着手，等着其余人都散去后才上了一步来。
“那个翠腴楼头牌的事儿...”
贺先复腆着一张脸问道。
“没钱？”
“刚刚分到的家产一时间也无法换成现钱来，不如...”
“赎那女子的钱我已经替你付了，婚约时间你得听我的，就在今儿月月末，妆奁之类的你自个儿备齐全，究竟又不是我要人家过家门。”
“好好好，听你的，一切听你的。”
他连连颔首哈腰着。
“你知道你似什么吗？”
蔡胥低头，贺先复扬起头。
“你像条狗啊！”
蔡胥直起身子，转身便就离开。
“呵，狗，我倒要瞧你到时狗也不如的模样。”
贺先复面露一抹狠色。
......
......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这天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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