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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沉记

【章六十】觥筹

西沉记 阿今今今今 4899 2019-05-08 20:48:06

  【章六十觥筹】

  倘若说每一日的上客时分是其他乐坊青楼赖以生存的重要时刻,那对桑沃院来说就更像是一日又一日新游戏的开场。对我们来说,与那些进入桑沃院中的尊客的每一次交道,都似乎是一场赌局,而他们无意中放在这张赌台上的,即是他们的钱袋和初心,与他们差异的是,我们可以一次一次地重来,再来,直到将他们利用殆尽为止。而正如陨若说过的,在这场赌局之中没有赢家输家,人人都是各取所需而已,我们得了银子和修为,他们则得了一场虚妄的欢喜,这样说来似乎也是有些可怜,可凡人不都是靠着虚妄的欢喜在世的么?荣华富贵,娇妻美妾,他们所追求的也不外如此。歌舞升平,觥筹交织之间,这样的赌局,每一日都在发生着。

  我和画翼走下楼到了江月令的时候,流鹃浣莺她们已然做好了准备,小福儿正带着另外两个小家伙在部署桌案,我略略看了看桌案上布好的瓜果冷碟,比平日的都要丰盛好些,便走到流鹃身边道,“今儿还真是贵客来了,冷盘都比往常多些。”

  “不仅这样,今日还开了四十年陈酿的寒潭香,是婆婆部署的。”流鹃悄声对我道,“这之前可是没有过的。”

  “只是不知婆婆怎么就乐意接这样的生意了?”我偷了一枚荔枝放在嘴里吃了,又问流鹃,“她不是平日里不太与政界中人来往的嘛,再说了那些官宦望族平常不都是去鹂馆和彖槿楼,来我们这也少啊。”

  “谁知道呢,约莫是要尝个新鲜。婆婆的意思是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待着,只是也不必铺张,省得多了不须要的麻烦。”流鹃道。

  我正与流鹃说着,便突然听着外头一阵喧哗之声,想必即是那几位贵客到了,流鹃赶忙走出去,我和画翼也走到江月令后堂回避。只听得陨若从楼上下来,她平日里基本上是不会下来迎客的,但今日也算是破例了。只听陨若走到前厅道,“秦爷早告诉了我今日列位要来,还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呐。我们桑沃院可不比旁的地儿那样华美堂皇满室金银的,又没个好酒好茶的,女人们又都笨,竟然还能迎了王爷台端惠临,可真是把我愁坏了,我呀还跟秦爷说,王爷什么悦目的好吃的好听的没见识过,若是我招待得不周到,又或是不识货让王爷笑话了,那可不脸都丢尽了呢!”

  “陨娘这是自谦,你这桑沃院虽没有鹂馆那样贵气,但也清净文雅些,我们王爷今日来,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再说了,女人们都是陨娘调教出来的,哪里有欠好的呢?”那个被陨若称作秦爷的人答道。

  “那也是王爷赏脸,不嫌我们这里破漏而已,”陨若笑道,“列位请吧,秦爷告诉我王爷总还爱僻静些,我特意部署在了江月令,请随我来。青霜,喊女人们下来,都躲在屋子里妆扮多会了,客人都到了,像什么话。”

  只听流鹃应了一声,我小声对画翼道,“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鹃儿姐这回挑的这名字倒还真有些意蕴。你等下可要小心留神,别喊错了。”画翼点颔首体现知道了,可她神情却很是紧张,我握住她的手,只感受她手心里也都是冷汗,只紧紧捏着手绢儿,我握住她的时候她又紧紧缠住我的手指,我知道画翼这样照旧因为怕生人,便又慰藉她几句,道,“你不必畏惧,另有我陪着你不是么?鹃儿姐不是说了么,不是什么大事。”

  我正小声与画翼说着,就听得江月令前头那些个贵客已经进来,我便拉着画翼蹑手蹑脚从后头的小侧门出了去,刚出了去便碰上流鹃,她正忙着打点女人们进去,见我和画翼来了,道,“你们这两个小蹄子,我还寻思着跑到哪里去了,原来是躲在后头不作声,我还当是沉儿又贪嘴跑去后头偷荔枝去了呢。”

  “我哪里有那样贪吃?不外是刚刚看着荔枝好,拿了个尝尝而已。”我撅撅嘴,朝着流鹃道,“鹃——霜儿姐,你看我这样变化可还行?”

  “有什么不行,像这样不必多张扬的便好了,”流鹃悄声对我道,“婆婆说了,若是有哪个女人让那小王爷看上了,那可不就平白生失事端来,若他之后日日来我们这,这日子就不要过了。”

  “婆婆原来是这个心思,”我偷笑道,“不外说得也是,他若总来,那也简直是个麻烦事。”

  “好了,不要多嘴了,照旧快些进去吧。”流鹃颔首笑道,又对画翼道,“画儿你便随着沉儿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画翼一听流鹃这样说也算是松了口气,于是我和画翼一同走进江月令,虽然我知道来得人不少,可一进去照旧有些受惊,平日里场子最多也就七八小我私家,今儿江月令里竟一下坐着十几号人,另有不少那小王爷带的随从,阵仗不行谓不大。我和画翼走到一位坐得靠外手的年轻令郎身旁,先问了好,又跪坐下烹茶,这些都不外是例行事而已,如今我做来已是驾轻就熟,一边烹茶一边问那令郎道,“令郎尊姓?”

  “姓,姓尹,免尊姓尹。”

  原来是个新来的,我在心里这样想,连搭句话都还紧张,怕不是刚入仕途,这次出来也是头一回,跟那些政界风月场上潇洒惯了的差异。看着样子也年轻,说不定也没有妻室还未立室,寒窗苦读十余载,与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却是半分没有,这样人的初心是最好利用得手的,然现在日我也没那个心情,也没这个须要,于是我也不再多话,只与画翼一同烹茶,又仔细看着屋子里的其他人,听着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女人尊姓?”我俩不说话,那位姓尹的反倒又开口了。

  一听这话我又差点嗤笑作声,这位小爷还真是头一回来,我到桑沃院也这样久,还没客人上来问“女人尊姓”的,不问姓氏问芳名的知识都不知道,还真是个生涩家伙,但我面上忍住了,只微笑道,“尹令郎称我星儿就是了。”我又指指画翼,“这位是小初。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我与小初是好姐妹。今日即是我和小初陪着尹令郎。”我一边说着,一边将烹好的茶端给他,那尹令郎双手接过了就一饮而尽,那牛饮的滑稽样子我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只赶忙用袖子遮住脸,这才没被他看见。他喝完之后我又给他倒了一杯,这回他又是一仰脖子就喝了个洁净,我再给他倒第三杯,他正要端起来,我轻轻用手指点点他的手背,“尹令郎,品茗要品,切不要这样如牛饮水,否则不是糟践了好茶么?”

  “啊,是,是是,女人说得是。”听我这样一说,那尹令郎满脸通红,刚端在手上的茶杯又放了下去,是喝也喝不得,不喝也不是,就这样手足无措一阵子才又端起茶碗浅尝了一口,又道,“受教了。”

  此时女人们都已经进了江月令,弦乐班子也都已经就位,那弹筝的是桑沃院里最擅弹筝和古琴的访雁,正弹着《汉宫秋月》,一首曲子柔婉清亮,又如金玉相击裂帛之声,堪称一绝。陨若正坐在那小王爷身旁说着什么,她手中依旧拿着那只鼻烟壶,口若悬河滔滔不停。《汉宫秋月》弹到一半,流鹃也走了进来,她今日一身碧色衣裙,淡抹浅妆,梳着飞燕髻,戴着一支镶了翡翠的银步摇,步摇坠子上也有着几颗翡翠珠,坠在耳边甚是轻巧可爱,她进来的时候也是柔步徐徐,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悄悄靠在画翼耳边说,“你看鹃儿姐今儿多悦目。若我是男儿,一定要爱上她了。”

  “王爷,这位是青霜,从小就养在我身旁也多年了,做事业舯坫麻利乖觉,王爷若还不嫌弃,就还让她今晚陪了王爷。”

  陨若道,流鹃也欠身行了礼,道,“青霜见过王爷。”

  直到这时,我才认真瞧了瞧那王爷的模样,只看那位小王爷穿了一身浅金色圆领常服,头上戴着鎏金冠,生得也是一副好皮相,可贵的是并无太多王族贵胄的狂妄气,举手投足之间也看得出修养,只是总还免不了有些纨绔放浪之感。只看他抬头瞧了瞧流鹃,只端详了她片刻,却笑着对陨若道,“陨娘,你这青霜女人倒生得出挑,只是我倒觉得比起我来,她与辉堂更合适些,不如今晚让她陪了辉堂。”

  那小王爷话音刚落,整个江月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坐在他左侧的一位青年令郎身上,那人一身缟色暗云纹的圆领袍,周身并无太多其他装点,额发高冠,很有些书卷气,气质可说简直不俗,双目炯炯有神,面带和善微笑,想必这位即是如今名动京城的林辉堂。但不知为何我看着那林令郎的时候却总觉得他周身都围绕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气息,有一种我说不出的不安感。只看那林令郎起身拱手,道,“辉堂不敢。”

  “这有什么,寻常聚会,你若这样推辞还不就羁绊许多。”那小王爷摆摆手,朝流鹃一挥手,流鹃冰雪智慧,自然会意,行礼之后便走到林令郎身边,小王爷又道,“陨娘,我知道你这桑沃院里的女人都是智慧灵巧,也不拘哪个,不如就那边那个穿炽影纱的,这衣服样子倒新奇,我也看看。”

  他这样一说,众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那穿着炽影纱的女人身上,不是别人,正是琴歌,今晚本说得明白不行张扬,她却穿了一身新做的炽影纱的衣裙来,在这江月令中独此一件,显得十分耀眼,这正是琴歌好强的性子所在,她一定是知道陨若本想部署流鹃出这个风头,可她偏偏最不喜被旁人抢了关注去。只看琴歌也快步走过来,稍稍行了一礼,那王爷问道,“叫什么名字?”

  “赤霰。”琴歌脆声应道,她这名字显然是对了流鹃的那“青霜”,怕不是现在那小王爷主动给了她这个风头,她即是更要显示出她才是主角儿了。

  “这炽影纱颜色倒正,也配你这个名字,而已,陨娘,就让她来吧。”

  那小王爷说完这句,陨若也欠好再说什么,琴歌便几步走到那小王爷身旁跪坐下,而现在《汉宫秋月》已经弹奏完了,访雁也退下,换上了问蝶来弹琵琶,我又对画翼咬耳朵道,“琴歌今日也要出风头,转头定要被罚。”画翼也不敢说话,只轻轻对我点颔首。

  “今日众位在此雅会,一是秦兄常与我说起邑社诸位风骚才俊,今日得见也算是有缘;二是今日也是辉堂生辰,本王与他也算是莫逆之交,便替他热闹热闹。”那小王爷说着举起酒杯,朝着那林令郎颔首道,“辉堂,这头一杯给你祝生辰,本王还给你备了份贺礼,你可不许推辞。”

  说完这句,那小王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林令郎赶忙起身回敬,也一饮而尽,他刚要说什么,只看那小王爷手一招,便有一个随从捧了一只锦盒上来,双手捧到林令郎面前,小王爷道,“你就不要谦了,也不是什么珍贵工具。只是前几日我恰巧得了一颗东海来的珍珠,虽然不算大如鸽卵,但也晶莹剔透,成色是难得的,我便找了金匠镶在头冠上,倒做得也算精巧,今日便送了辉堂你做个贺礼吧。”

  这小王爷脱手倒阔绰,不外是个邑社领袖青年才俊的小生日,竟能送出镶珠的金冠来,这让我稍稍有些惊讶,也足见这位林令郎简直颇有能耐,并不是虚名。只看那小王爷示意随从把盒子打开,里头那顶金冠果真精致,而冠上珍珠也简直醒目亮眼,熠熠生辉,果真算是极品,众人不禁交口赞美,那林令郎赶忙起身致谢,只听小王爷又道,“你若还看得上这冠,便让青女人给你换上了给各人伙再好好瞧瞧,这才是真敬本王了不是?”

  小王爷此话一出,众人更是起哄起来,都说着让流鹃给那林令郎戴上那冠,这之中怕也是敬意是假,看戏是真,男子束发,该是只有妻妾才气代庖的事,如今这林令郎尚未婚配,众人该就是在拿此事打趣。这事虽与这凡间礼法不合,只是那林辉堂显然也并不敢驳了小王爷的去,流鹃起身又行一礼,说声“王爷,林令郎见笑了”,这才伸手从那锦盒里取了金冠,又有小童适时递上一把梨花梳,便亲手给那林令郎当众换上了那顶镶了珍珠的金冠,小王爷看着又道,“辉堂,你如今也算是这明国都里出了名的人,也早就到了娶妻的年龄,却总是迟迟不立室,你这是眼光高,寻常女子都看不上的,那些个贵族千金你又觉得无趣,不外今日我看这青霜女人极对你胃口,怕不是与你有缘。”

  “王爷玩笑了,青霜猥贱之身,这话担不起。”流鹃也是乖觉,赶忙回话。

  “青女人何须如此紧张呢,我不外是随口一说,”那小王爷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摆摆手,又对众人道,“不外我说辉堂眼光高,众位无人有异议吧?要我看,辉堂这是心比天高,不外也巧了,昨日我去太后宫里问安,太后还同我说起获嘉亲事来,我还提了你辉堂几句。”

  我一听这话,却不明白那小王爷口中的获嘉是何许人,只看看画翼,她也摇摇头,我便悄声去问那姓尹的,“尹令郎,不知这获嘉是谁?”

  听我这样一问,那姓尹的赶忙低声道,“星儿女人可不能直呼此名,王爷说的是郡主,是当朝天子的堂姐,也是王爷的胞妹,如今已到婚龄了。”

  原来如此,我在心里悄悄想到,原来这林辉堂还算个郡马的候选,当朝天子尚不满亲政年龄,又是先帝留下的唯一血脉,这获嘉算是皇族中唯一一个还未婚嫁的郡主,而这位小王爷外貌上不问政事,其实暗地里又是陶林党魁,在朝中也有一番势力,有这么位亲哥哥,获嘉郡主约莫也是水涨船高,不知几多人惦念着郡马的位置。如今小王爷亲口提起林辉堂,怕不是这林辉堂已经是半个郡马了。

  “如此看来,林令郎要飞高枝了。”我轻声靠在画翼耳畔笑道,“又是金冠又是举荐,只怕是逃不出金窠臼了。”

阿今今今今

觥筹之间论朝堂。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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