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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与刀

洗洗

国师与刀 笔下万里路 3053 2019-09-12 20:10:38

  雨还在下,小了些,由滂沱转为淅沥。

  黑水沟的惨叫声在那一刀穿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后,静了下来。

  画面凝滞,时空静止。

  “小子,想清楚了吗?当了土匪就再也回归不了正凡人的生活,山下小村宁和再与你无关。”

  四十年前,那位在西蜀道凶名昭著的大土匪笑着问面前,弱不禁风,骨瘦如柴的年轻人。

  年轻人只是愣愣着点颔首,能吃饱饭管他做什么。

  四十年后,年轻人是这西蜀道雄踞一方的老匪王,手底下有几百人马,住大寨,着华服,经常挂着个笑脸,如一个不沾鲜血的佛陀。

  手底下的人都决然留在了西蜀道,他一个半个身子进了土的老头子,认真不愿意苟活。

  山下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当了几十年土匪,死也要死在这山上,如那位大土匪一样,躺进那成千上万的土垛中。

  肥胖的身躯替陈三挡下了致命两刀,熊霆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横肉生出好些皱来,反手一刀,朝晏滔斩去,逼得晏滔不得不弃刀而退。

  熊霆身子摇晃得厉害,胸口处传来的痛楚让他踉跄退却,停在了陈三身前。

  邵闯南眯了眯眼,有些惊奇。

  熊霆咬紧牙关,艰难地拔身世子里的两把刀,然后将衣袖扯了下来,缠住了鲜血直流的伤口。

  “老工具,你不要命了?”

  晏滔冷哼一声,他原来就瞧不上这个没了凶性的老匪王,上次伏杀让熊霆躲过一劫后,便也没计划再追究。没想到熊霆这个时候杀了出来,还险些斩断他双手,心里已是滔天怒火,恨不得将两人碎尸万段。

  熊霆没有理会晏滔的挑衅,而是慢慢的转过身子,身后的陈三已经拄着刀站了起来,朱雀羽上血迹斑斑,在鲜血沐浴雨水洗刷下,散发着妖艳的赤红光线。

  “想了想,照旧不走了。”

  熊霆叹息一声,更多的是释然,对陈三的那些怨意也在这两刀之下,烟消云散。

  鲜血浸透了缠布,熊霆提刀而上,趁着生命的最后时刻,为那死去的手下报仇。

  无法无天,才有草泽义气,能成匪王,还可两肋插刀。

  熊霆凶性大发,直朝晏滔而去,而迎来了片刻的喘息后,陈三也再次出剑,朱雀羽这把封尘多年的神兵破开桎梏,饮血而泣。

  虽说老了,但年轻时熊霆也是西蜀道上一等一的狠人,为了一碗饭敢一小我私家追着十几小我私家砍。两小我私家身上都受了不小的伤,一时间又纠战在了一起,刀刀用尽全力,而熊霆已经心存死志,晏滔也只能暂避锋芒,由着熊霆气力消尽,再一刀结果了这个老工具。

  陈三转守为攻,一剑紧追邵闯南,朱雀羽似乎要将空气都给切割开,邵闯南在那赤红光线下心神不宁,连忙朝那边混战的人群逃去。

  那里,地上躺着的要比惨叫哀嚎的多,惨叫哀嚎的要比站着的多,千人之战,除了血腥,照旧血腥。

  地上躺着的尸体快堆成一座座小山,邵闯南跑,陈三追,其他的手下则跟在陈三身后,试图拖住陈三,为自己的老大争取一线生机。

  只要那边分出胜负,这边的战斗就没了意义。他看得出来,陈三已是强弩之末,而那熊霆更是不足为惧,这时候,不必再做意气之争。

  朱雀羽穿过人群,一剑一人头,似乎那中年人割稻子一样,洁净利落,陈三死死盯着那隐匿在人群中的邵闯南,讥笑一声。

  他有些累了,握剑的手早已麻木,左手连刀都弃了,耷拉在一旁,两只脚像绑着千斤铅块,迈出一步,如大地翻转,极重不堪。

  终于站不住了,陈三眼神涣散,被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绊倒,直直的摔了下去,倒在了泥泞血泊中。

  梁屠大叫一声“三哥”然后赶忙冲了过来,与那个平时杀鸡都有些不敢的皮蛋一同护在了陈三身前,绝望又迷茫。

  晏滔那边夺过了手下的刀,也一刀劈在了熊霆的肩膀上,直逼得老匪王退却数十步,双膝跪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倒了下去。

  临死之际,老人瞪大着双眼,似乎要将西蜀道上的风物收入眼底。

  一代匪王,倒在了绵绵细雨中。

  另有谁呢?

  梁屠与皮蛋扶起陈三,一边砍倒扑上来的敌人,一边退却,两百多人只剩下几十人不到,而那边,至少另有几百名土匪。

  皮蛋流着泪,这个稀里糊涂上了山,平日里只敢呐喊助威,靠着小机敏混了个智囊称谓的年轻人今天不知道杀了几多人,比已经昏厥已往的陈三,好不到哪里去。

  邵闯南恢复镇定,带着晏滔,另有那损失泰半的手下围了过来。

  熊霆已经死了,陈三也陷入昏厥,这一战西蜀道损失了不知道几多人马,没有谁能来扭转局势。

  山脚下,有上千训练有素的青衣卫佩刀上山。

  八斗冲那边,管营揭终于想通,让大匪庚暴领导手下敏捷赶往黑水沟。

  散人营,易上清回来了,一同而来的,另有王家家主,好好先生王伯书。集结了西蜀道三成散人,另有王伯书带来的那十几位身手特殊的门客,武力超群。

  三方人马从差异偏向朝黑水沟而来。

  ……

  ……

  三十年前,管营揭膜拜在那位老人面前,老人说,去那西蜀道当土匪,于是本在仕途上一帆风顺的管营揭便脱下了那身青衣,成了一介匪寇。

  允诺十年可返京,平步青云。

  二十年前,京城大乱,老人说西蜀道不能乱,你还需要留下来,牵制西蜀道上,那些势力庞大的大匪。

  彼时,管营揭已是西蜀道的凶名在外的年轻大匪,点了颔首,留了下来。

  十年前,老人又说,再等等,天下十个千户总有一个是你的。

  原来,那袭金龙鱼服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一年前,老人没说,管营揭也不愿意再听,三十年时光,只为换一个大器晚成,他觉得不值,还不如在这山上的逍遥自在。

  所以,他任由着那位年轻的青衣陈三在这西蜀道上声名鹊起,强势崛起。即是手底下的亲信庚暴也得了令,能帮则帮,所以才会有熊霆六十大寿上那场对话,庚暴自是岭西人,也是这西蜀道上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

  他与那位老人已经有了隔膜,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不觉得自己还欠那位恩师什么,能够在这场大战中置身事外即是给了老人以及陈三最大的面子,管你们打生打死我不掺和就是,至于邵闯南与晏滔的虎视眈眈,他不在乎。哪怕是火拼一场,也要比做朝廷的走狗,将三十年的心血白白葬送值得。

  但终究想通了,不使气了,他看着陈三就像看到其时的自己,来到这座山上,为了那心中的大法,扎进土匪堆里,染一身匪气,甚至丢了性命。今天的陈三倒下,或许再过些年又会有下一个陈三,无限循环,每一个都是怀揣着大仁大义的年轻人,他已经够失望了,就别让其他人再失望。

  ……

  当易上清小心着将陈三的话转述出来时,本以为那位“无利不图”的生意人会发怒,或者看出他的异心,没想到最后,也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没看走眼”。

  似乎想起了一年多前的那场山上对话,那座山已经人烟凋零,那里的故事也被世人淡忘。

  “大先生其时看重那位南海小卒,是不是事先就连陈缺这位青衣百户都算计了进来。”

  易上清不敢问,他对王伯书的性情连推测都不敢,更别说去问一些不应问的。

  王伯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易上清听,似乎在陈缺身上,有着许多前尘往事。

  “一个江湖入庙堂,统辖上万青衣,修为直达天人。一个庙堂入江湖,一刀一剑,真是天生江湖种。”

  易上清不敢回覆,也不敢开口敦促,王伯书也不着急,低声呢喃了一句仅自己可听到的话:“天人之后,哪有那么容易死。”

  随后又劈面色平静,心里却掀起了万丈波涛的易上清淡淡说道:“不着急,再等等,我想再看看。”

  再看看,看那京城算尽天下事的国师,如何。

  ……

  从陈三回京,李青洲就得了一封信,传信人照旧那风声。

  风是无处不在的,风声是无声的,天地间那些可描述的风,都只是侧面,好比树叶沙沙作响,湖水荡起涟漪。

  因此,才让人惧。

  信里说,让李青洲注意着西蜀道上的消息,注意那中原如日中天的武林盟主,牵一发而动全身,西蜀道要乱就乱个彻底,不破不立。

  至于陈缺的死活,老人在信里最后说了句:“哪怕是西蜀道平乱再推迟十年二十年,陈缺也要在世下山。”

  所以,从那天姚沉仓皇逃下山,便有了延柳两州上千青衣全被调往至西蜀道四周,便有了李青州这位年轻的千户大人亲自上阵。

  李青洲面色凝重,腰间那把飞鱼龙鳞刀早已出鞘,哪怕是日夜兼程,也终究怕姗姗来迟。

  这场秋雨下的正是时候,西蜀道是该好好的洗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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