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有身

　　１９９４年，这个春节过得很不快乐。

　　泉军死了，一个才四十几岁的年轻力壮的男人就这样憋憋屈屈地被儿子媳妇气死了。

　　泉贵很伤心，面对年老的悲剧，他没法去评价，只能相信是他的命欠好而已。

　　大儿子的去世，让泉贵妈上了很大的火，她几天都没有用饭了。泉贵找人给她打了三针，病情终于有了好转。

　　向阳在学习之余，都市去陪小玲姐，陪她说话，慰藉她。

　　小玲瘦了许多，她的眼睛都开始凹陷了，她每天吃不下、也喝不下的，让人很担忧。她在想念自己的爸爸，也担忧她的妈妈。

　　小玲妈病的起不来了，泉军的死给她攻击很大，虽然另有泉朝洪和他的畜生媳妇，他们深深地伤害了这个母亲。

　　家里一下子没有主心骨，只靠小玲一小我私家支撑着这个家。

　　小玲与向阳无话不谈，或许她也只有向阳这么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吧。

　　她是她的妹妹，也是她的朋友。

　　小同伴们都聚到了一起，小扣、小玲、王小莉，她们相约着四处玩耍。

　　各人想让小玲忘记悲痛，想让她开心些。

　　但很奇怪的是，艳华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个假期，向阳没有见到过艳华。

　　这让她有些惊讶。

　　每年向阳放假，艳华都市来找她玩，听她讲外面的大事小情。

　　她是一个文盲，虽然不能写字，也不认字，但她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也期待着能够有时机出去看看。

　　正月初十的早晨，刮起了大风，天空灰朦朦的，阴暗的有些让人恐怖。一团一团的黑云借着风势在上面打着转，盘旋着，像是要下雪了，很冷。

　　饭桌上，桂清讲了一件特别不行思议的事情。

　　说是小艳华去镇里做手术了，她奶都不让见人了。村里的人都说她有身了，孩子是她叔叔的。

　　这个消息太吓人了，泉向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妈妈，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张的也大大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桂清的心情很严肃，她是不会拿小艳华的悲剧来说笑的。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是不忍心看她受伤害的。桂清想去掩护这个可怜的孩子，但她算是她什么人呢？

　　她们不是她的真系亲属，是没有资格去强出头的。

　　桂清在等着时机，她准备过一阵去找艳华奶谈谈，她开始谋划着。

　　向阳低下了头，她抿着嘴唇，使劲地裹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听得有些发抖，也感应有点恐惧。

　　这次桂清没有背着孩子们说这事。一是孩子们大了，能听懂大人们的事；再有她想告诉向阳和朝霞离艳华叔远一点。

　　她是不放心的，不想孩子们跟他走的太近。

　　艳华的叔叔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快三十岁了还没有立室。他个子不高，一张不讨人喜欢的大圆脸，村里的人都有些烦他，他特别爱招惹已婚的女人们。

　　虽然他长的欠悦目，但他的脸皮很厚。年轻的小媳妇们都怕他会半夜翻窗进抵家里。

　　各人都在防着他。

　　他是出了名的混子，不学好。

　　他是个毫无原则的浪荡人。

　　虽然他很不堪，但没人能想到他会向自己的亲侄女伸出魔抓。

　　他如此畜生不如。

　　向阳想去看看艳华，她们究竟一起长大，虽然算不上朋友，但她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

　　“别去了，怪吓人的，人家也没向外人说”桂清阻止女儿到。

　　她还太小，不懂这些大人的事情，桂清不希望向阳掺和别人家的事。虽然她也心疼艳华，但这个孩子就是这个命，一个没妈的孩子，运气能好到哪儿去呢！

　　“妈，我就去看看，你放心吧，我什么也不说。”向阳慰藉桂清到。

　　她的眼睛开始眨红，像是进了沙子一样，眼仁被磨的生疼，泉向阳想哭。

　　桂清不忍心看着女儿惆怅，她只能允许她的请求。

　　“行吧，如果不让你见，就早点回来”桂清嘱咐到。

　　她拉着女儿的手，再三嘱咐，怕她碰到那个色魔。

　　她有点担忧。

　　“恩“泉向阳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出了家门。

　　桂清也随着出来了，她站在哪儿看着女儿。

　　两家紧挨着，泥土垒的院墙并不高，豁牙留齿地立在那里，貌寝极了。轻轻一推象是就要倒掉一样，既难看又耐眼。

　　看着它，向阳心里有些烦燥。

　　她抬起腿想把它踹倒，但又担忧泉贵说她。爸爸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她希望快些来场大雨，冲挎这个貌寝不堪的小黑矮胖。

　　向阳伸出腿一下就迈了已往，她很有成就感地转头看了看，指着它恶狠狠地说：早晚要你悦目。她咬着牙、瞪着眼、发着狠，却只能乖乖地走向了另一边。

　　那是与她的生活完全相悖的世界，那是一个无爱又无温暖的别人家。

　　艳华奶正在做饭，看见向阳过来热情地招呼她进屋。

　　她丝毫没有惆怅的样子。

　　“二娘，我想找艳华”向阳单刀直入地说。

　　她不想说谎，尤其是与这样的人说谎，她不屑这么做。

　　泉向阳微笑着，看着很甜美，也很无害，让人看着很放心的感受。

　　她学会了远长静的”两面派“做法。

　　她畏惧那个奶奶不让自己进屋，畏惧她被胡乱地打发走，她开始学会用战略了，泉向阳终于长心眼了。

　　“艳华病了，在里屋，你去吧”艳华奶心事重重地说。

　　她似乎有些不愿意，又欠好拒绝向阳，只能无耐地允许了。

　　泉向阳和艳华是从小玩到大的同伴，艳华是需要人陪伴的。

　　现在，这个奶奶或许有了良知，她也开始心疼这个苦命的孙女了。

　　可惜一切都晚了。

　　向阳没管她，径直向里屋走去。

　　她讨厌这个老太太，她不配当人家的奶奶，一个不能也不想掩护孙女的人怎么配跟她泉向阳说话呢。

　　艳华的叔叔胡子邋遢地从里屋走了出来，可能是听到了向阳与他妈的说话声，他畏惧落下口实，虽然泉向阳只是个学生，但她与普通的孩子纷歧样，她的智慧让他们不得不防。

　　他的头发支棱着，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了。脸色很黑，像是被抹了厚厚的黑炭。他的目光也很呆滞，无精打采地，但脸上却没有一丝羞愧的心情，只像是没有睡好一样。

　　“向阳来了”他挤弄着眼睛打着招呼。

　　他的样子，让人看着有些别扭，向阳心里忙乱的很。她特别想一脚踢死他，但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他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有些臭呼呼的，像是一块即将腐烂的臭肉一样，难闻又让恶心。

　　“你出去啊”泉向阳强挤着笑说，她没有叫哥，只是想着抚慰他们让她可以和艳华多呆一会。

　　她烦他。

　　艳华虽然比向阳大两岁，但辈分却比力低。艳华奶一共生了九个孩子，她爸是老大。

　　向阳从没有见过艳华的怙恃，或许他们已经死了吧。

　　泉贵曾说过，艳华爸又结婚了，还生了个儿子。前些年他也会带着孩子回来看看怙恃和艳华，可很久不来了。

　　至于怎么回事谁又知道呢。

　　艳华躺在炕头上，盖着厚厚的大被。探出脑袋正看着向阳。

　　她的脸色很黄，像涂过蜡一样；她的嘴唇有些干裂，一条条的裂纹密密麻麻地崎岖着，像极了乡村里难走的门路，一个地方高一个地方又瘪了下去。她瘦了许多，脸颊都塌了下去。她呆呆地看着向阳，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泉向阳的心里有些酸，眼前这个苦命的女孩可怜的让人心疼。

　　她躺在哪儿，像是个行尸走肉一样，没有思想，没有偏向，更看不到希望。这个女孩只是在静静地期待，默默地忍受，委屈地在世，她只是一个躯壳。

　　屋子里很冷，风顺着窗缝飘了进来，带着一丝敌意，吹的向阳有些瑟瑟发抖。

　　她抿了抿衣襟，冒充镇静。

　　向阳没有说话，她平静地坐在她身边，给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

　　艳华奶在屋外时不时地探头瞧向里屋，她似乎有些心虚。

　　向阳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凉。

　　“好好养病，忘了吧。”泉向阳说到。

　　她把头扭向一边，不敢看着她说，她畏惧自己会哭。

　　她的眼圈红了，泉向阳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仰起头努力把泪水憋了回去。

　　“我完了”艳华凄凉地说，她依然没有落泪，象是已经认命了一样。

　　“三年了，我没措施”艳华的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却又被她憋了回去，她的眼神有些无耐，也充满了怨恨。

　　这个可怜的人，可能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

　　“过了年，找小我私家嫁了吧”泉向阳语重心长地说。

　　她象是她的家长，更象她的姐姐，她体贴她。，

　　她是在为她着想，不想让她再这样煎熬。

　　我们既然没有力量掩护自己，也没有勇气离去，就只能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了。

　　艳华看着向阳，她伸脱手握住她的手，象个孩子似地盯着她看，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这是这些年她唯一听到的一句替她着想的话。

　　她的奶奶、她的叔叔、她的那个印象模糊的爸爸，都在伤害她。只有泉向阳是真心为她考虑。

　　泉向阳赶忙帮她擦去眼泪，她怕被她奶看见会责怪艳华。

　　她已经够可怜了，她不想在给她添麻烦。

　　“你好勤学习，未来嫁个好人，别象我这样”艳华拍着向阳的手，她象个老母亲一样嘱咐着。

　　她的手有些哆嗦，不知道是激动照旧因为恐惧。

　　“恩，你也是，要好好的”泉向阳笑了。

　　她难受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挤出一丝笑容，她太想慰藉她了。

　　看着这个只比她大两岁的女孩是如此地悲凉，她那双粗拙的小手，没人知道她干过几多活，满手的茧子，看着似乎比向阳爸爸泉贵的手还粗拙。

　　她是一个苦命的女孩。

　　三岁开始会做饭、洗衣服，从八岁开始，她就要象大人一样地劳动，她险些是承包了她家里所有的家务。今年她不足19岁。

　　风华正貌的年纪，老年妇女的沧桑，在这个女孩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向阳哭了。

　　她的眼泪象断了线的鹞子一样，不受控制。

　　泉向阳伸出袖子擦着自己的眼睛，她想尽快止住这活该的泪水，她需要坚强一点，她也想告诉她的同伴要学会坚强。她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鼻涕，她不在注意什么形象，她想在这一刻象小艳华一样不拘小节地放纵自己，她想真正地走进她的生活，让她别那么自暴自弃。

　　这是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没事，别惆怅”艳华慰藉她说。

　　“第五个了，习惯就好了”她象是在开着玩笑，语气很平稳。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心情，也没有流泪，她很平静，像是在讲着故事一样。而更可悲的是：她叙述的像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五”这个数字太可怕，19、18、17.....

　　泉向阳心里默默数着。

　　泉向阳被吓到了，她的心口疼的很厉害，蹦蹦地巨烈地跳动着，她的手有些发凉，脚似乎也有些木了，动不得。

　　她既担忧又畏惧，她的玩伴已经开始自暴自弃、认命了，难道她想一直这样，只做一个工具，被人摧残到死吗！

　　泉向阳感应恐惧。

　　她被吓到了，她起身想走。

　　她不想在呆在这个酷寒的不是人住的地方了。

　　艳华抓住她的手不放开，像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一样。

　　她的目光很冷，她的脸苍白中泛着黄，她那原本漂亮的大眼睛像是被充了血，有些缩小了，只剩下了一条缝，她艰难地睁大眼看着向阳，看着这个家，看着这个世界。不大的年纪，额头却藏着两条深深的纹，像个老人一样；她的手很凉，凉的让向阳有些发抖。

　　她急遽向外跑去，没有转头看她的同伴，她跑着，听不见任何声音。

　　向阳的脑袋象个浆糊一样，没有了思路。她的眼睛也像是被蒙住了，看不见任何工具。眼前只是不停地闪出一个黑洞，深的没有边际，看不到底部，只是在无限地延伸着，越来越清晰。

　　她有些畏惧。

　　回抵家以后，泉向阳一句话也不说，她象是被吓傻了。

　　她经常呆呆地向艳华家望去，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孩，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虽然无知，但她真的可怜。她被她所谓的亲人无情地伤害着，未来还要继续蒙受无穷无尽的伤害。

　　她开始注意两家中间的那堵墙了。

　　它很碍眼，也很肮脏，它充满了邪恶，就那样死乞白赖地杵在哪儿。虽不完整，但丝毫没有羞涩感，无论风来雨打，仍然杵在哪儿，轻易地偷生着。

　　很碍眼。

　　泉向阳让泉贵把两家的墙垒的高一点，她再也不想看到她家的一切。

　　泉贵痛快地允许着。

　　开学的前几天，孙军来找向阳，他又给泉贵拿了两瓶酒，还给奶奶和桂清带了点心，也给朝霞和壮壮买了新书包。

　　孙军是个细心的人，他在意泉向阳家里的每一小我私家，他像个“新姑爷”一样，考虑的面面具到。

　　这一次他是自己来的，他与这个家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有了更亲密的感受，再也不需要别人来充当“电灯泡”了。

　　泉向阳没有心思允许他，只叫上小莉留他在家吃顿饭就给撵走了。

　　孙军看上去很不开心，他不舍，他痴痴地看着向阳，等着被挽留。

　　但他并没有如愿。

　　壮壮把孙军送出了很远，告诉他姐姐的小同伴失事了，劝孙军别惹他姐。

　　孙军很同情向阳的小同伴，他更心疼泉向阳。

　　他悄悄立誓决不能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别人不行以，他自己也不行以，他要一直守护这个女孩，真心真意地爱她一生。

　　他下定决心。

　　这一年，很特别。

　　泉向阳就是这样迎来了她的17岁。

　　恼怒、恐惧、无耐与伤心.....

　　虽然也有孙军带给她的温暖。

　　她是幸运的。

　　尼木子《学霸种子花》（全部原创）第三十四章：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