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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点苍苔

第十七章 双世双生 (上)

白露点苍苔 霜雪人间 4420 2019-01-31 20:00:00

  好一个“交于尊长”,临衍冷笑,你们一个个地爱充人祖宗,足了面子,足了盛名,于案情没有半点用处。

  九天神魔之说于他太过遥远,而其时现在,有他首座大门生在的地方即是尊长,一边想,一边愤愤拔剑,将院子里那棵枣花树当做滥杀无辜的凤弈,又或者血盆大口的蝙蝠精,一剑一式,如冷光积雪,春水冲开久积成珂的冰岸,繁复绚丽,凌厉逼人。

  ——没有半点用处,朝华趴在二楼的窗口边,想,认真是少年气胜,美意提点两句,这就要来充霸王。

  她在露台上站了一夜,发尾已微湿,断虹收,风露垂,红窗初上小帘钩。

  她许久不睡,听着北诀雄浑的鼾声,竟有些纪念一梦到天明的痛快酣畅感。

  而梦于她则多是一番摧折,她摇了摇头,晨光微熹,皎皎霞光如火,人间再不负一豆孤灯的亮堂。

  屋檐上一枚风铃摇了一摇,临衍抬起头,汗水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滚过锁骨,落到轻薄的单衣里,莫名色情。

  朝华偏过头,心道无妨,横竖被他这般当女流氓也不是第一次了。

  临衍确是看见了她,怒火一闪即逝,尴尬接踵而至,余音绕梁——这如果自己刚刚练得兴起,脱了上衣,这算谁轻薄了谁?

  再往下想即是不忍直视了。临衍扯过外套披在身上,朝华视而不见,一拂衣关上窗,脖子挺得僵直。

  临衍正思索着何时去吃早饭方能避开这尊大佛,北诀颠颠地跑了过来,扶着墙喘了一会,道:“师兄,欠好,门里来人了。”

  什么?临衍忙擦了擦手,却看北镜一脚揣在北诀的小腿上,哼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门中刚给我们捎了信,说又增派了些人手过来,或许明日就到;另有一事,刚刚章家突然来了人,只道章誉铭不见了,让我们快去帮他找人。”

  什么?!

  说话间,临衍健步穿过大堂,再到客栈外边时,只见一贯温婉的章家三夫人正蓬头垢面,跪在大堂里,一面以头抢地,一面撕心裂肺地哭。章家的两个仆人站在她旁边,看这情形也甚是手足无措,拉也不是拽也不是,两厢环视,四目尴尬。

  丰城的黎民从没见过这种局面,亦围在客栈外边啧啧称奇,而一口热粥还没咽下去的明汐也是被吓得蒙了了,拉也拉不起来,跟她同跪着也说不外去,巴巴地与店小二相顾无言,欲哭无泪。

  “师兄……我们正说着话,她突然就跑了过来,说如果不帮她把儿子找回来,她就不起来。”

  北镜横了明汐一眼,忙上前去将那美妇人一拉,柔声道:“若此为妖邪指使,我等自不会坐视不管,烦请这位夫人到里边去,我们细细说。”

  这一头三夫人听了她的劝,好说歹说挪了个步子,软绵绵地支着北镜半站了起来。那一头,客栈二楼的林墨白摇着折扇翩然走下扶梯,东风满面,心情甚佳,一张盈盈笑脸似乎对山川宇内充满赞美。

  二人遥遥一望,气氛一滞,临衍想,阿弥陀佛。

  ——三夫人看着柔柔弱弱一个女子,怎的抓起人来这般不要命呢?

  而北镜想的是,林墨白一个百年修为老狐狸,此时被一个女子追着满院跑的时候,依然舍不得动用术法,想来照旧个君子。

  而当大堂里桌椅被一一掀翻,一个长裙曳地的女子追着一个悦目的男子绕堂三圈鸡飞狗走之后,丰城的黎民将此热闹看得餍足而欢喜,已然半柱香已往。

  “要浸猪笼或是坐大牢,我认,只要将誉铭找回来,我就坐实了这dang妇的罪名也无妨!”章三夫人支在桌边,披头散发,嘤嘤地哭;那桌子昨日被北诀在桌角画了一朵花,痕迹还没褪。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朝华嗤笑道:“什么dang妇不dang妇的,同自己喜欢的男人睡一觉,便要由他人指摘了?”

  章夫人闻言,哭的更狠;众人闻言,目瞪口呆,直希望自己从未闻此言。

  临衍咳了一声,道:“此事我们……我们先想一想怎么救章誉铭。”

  北镜走出房去,对房门外被挠了一脸血的林墨白悄声道:“枉我们保了你一条狗命,你居然还对我们有所隐瞒。另有什么是你没说的?”她又冲恹恹归来的明汐道:“章家的人劝回去了么?”

  明汐点了颔首,对这猛虎一样的师姐更怀恐惧。林墨白垮下的俊脸再不复对四海宇内的赞美,他惨兮兮道:“我昨天在你的乾坤袋里闷了一天!真的不是我!”

  “我不管!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吐出点什么来!”

  “姑奶奶你再对我大刑伺候也没用啊!”

  两人一来二去,声音略有些大,朝华推开门,冲他们摇了摇头。

  里头三夫人还在哭,众人拿她没有措施,明汐憋了半天,道:“你为何知道要来找我们?你又为何对那……林墨白如此恨之入骨?”话音方落,只见章三夫人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前几天府里来了人,我听下人们议论,才知道那林……那个杀千刀的竟是个妖怪!”言罢,突然半抬起头,巡视一圈,锁定临衍后猛一下拽着他的衣摆,噗通跪下了:“小哥哥,你我曾有一面之缘,这整个家里我谁都不信就信你。你前日说那枚玉佩恐怕有些隐秘,我信,求你告诉我那玉佩怎的回事,怎么找到我家誉铭……”

  被她这么一绕,北诀晕了,北镜却是搞明白了。

  林墨白给章誉铭的玉佩上占了他的骚气,无论对方是谁,扣下章誉铭又作何计划,循着妖气找到那混小子该是不难。临衍见状拉也不是拽也不是,杵在一旁好生尴尬。

  最后照旧由英明神武的大师姐出头将嘤嘤哭泣的妇人硬生生从地板上拽了起来。北镜揉着太阳穴,深吸一口气,道:“……那您可有看清他们的形貌?他们抢章小令郎又是为何?”

  章三夫人哭得头花都掉了,北诀见之不忍,亦不忍提醒。只听她幽幽道:“他们扮作山贼的样子,先问我大令郎去了那边。我听不懂,他们便……带走了誉铭,让我回去同老爷说,让老爷交出大令郎。我被吓得蒙了,回来的路上蓦地想起来,如果林墨白是妖怪,搞欠好那也是一群妖怪,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你等等,大令郎?”北镜道:“章家不就两个孩子?”

  “……章什么远!?”北诀惊道:“双生双世!师兄,章小姐不是那个孩子!大令郎才是!”

  北镜闻之,也掉臂失态,一把抓着章三夫人的手腕,转头冲北诀喊道:“快,给章家写信!无论如何,掘地三尺也得把这大令郎给找出来!”

  众人赶到章家时已过了晌午。而即便章老爷与府里的众人被天枢门一众说辞绕得云里雾里,又被他们一顿急慌慌地要人找人惹得府里鸡飞狗走一阵大乱,然血一般的事实不行轻易更改:大令郎章博远确是死在了三岁那年的冬天,他的灵柩从正门抬出去的时候,大房的正房夫人哭得背过了气,修养了好些个月才缓过劲来。

  “可……”北镜还没说完,却被章老爷摆了摆手打断道:“我章家香火薄,怎可用这种事情作假?诸位莫要为难人了,这疯妇人的话如何信得,照旧赶忙想措施报官,把誉铭找回来才是要紧事。”

  其言辞之恳切,之狠绝,之悲痛,就差将“你们几个不要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几个字写在脸上吓退众人。

  北镜见状,也欠好深问,告了声歉;北诀想,这么一闹,这章家的大门,天枢门人怕是永远敲不开了。

  与这场争论一墙之隔的地方,临衍倚在章府偏门前的青色砖墙上沉思。

  照理说他们要这个“阴时阴月”的孩子,一定是要一个活的,章家大令郎死去多年,连丰城里卖豆腐的人都知道,他们又是哪根筋搭错了,硬咬着大令郎不放呢?

  “……你饿不饿。”

  临衍抬起头,只见朝华拿了三串糖葫芦,自己留了两串,递给他的那一串,糖汁裹在山楂上,顺着竹签子不停往下淌。他愕然接了过来,只觉君子断不能浪费人家一番美意,然而此紧要关头另有心情嚼糖葫芦……他见惯了此人行事之诡异,一时懒得盘算。

  糖是甜的,接过糖葫芦时与她的手指相碰,触感一纵即逝,酷寒如玉。

  “朝华女人,接下来你还要同我们一起走?”

  “自然,”朝华笑道:“若你们再遇了凤弈怎么办?你们又打不外他。”

  ——好理由,竟无法反驳。临衍无奈,勉勉强强咬了一颗山楂,瞒下了他极其不爱吃甜食的事实。

  朝华又道:“接下来你们作何计划?”

  “……还不晓得,若依凤弈所说,君悦楼的巷子是真正的案发之地,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去查探一番。至于章誉铭令郎那边,对方既限我们一日交人,那便至少可以确保在这一日之内小令郎是宁静的。其余的,只得另想他法了……你这糖葫芦哪里买的,竟这般甜?”

  朝华莞尔:“你喜欢么?”

  临衍咽了口口水,感受自己又被人无端调戏了一番。

  朝华又道:“我倒觉得穆家你们未须要去,血蝙蝠已死,再顺着这条线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而一听此话,临衍又颇有些气恼——血蝙蝠是谁弄死的?

  “……至于章小令郎这边……或许他们要的并不是大令郎的人?”

  “……何意?”

  “大令郎幼年早夭,章家可是办了大丧的,这‘彭祖’断不行能不知。章小姐的尸身虽不完整,好歹也照旧留了些,他们要的这个‘阴时阴月’,若不是用以食之而增大修为,另有何用处?”

  ——乘黄食腐为生,其唾液有剧毒,可令白骨成泥。

  临衍一拍大腿,道:“我说呢,照理说整个丰城的墓葬都在慈安寺不远的一座山丘上,当年大令郎新丧,章家包了慈安寺整整三天做法以慰亡灵。原来他们要他的尸身!”

  可若是如此推断,他们直接将那尸身刨出来不就得了,犯得着还专门扣小我私家?

  朝华还没开口,却见一枚石子从天而降。临衍也抬起头,又一枚天青色瓦片落了下来,朝华走到稍远些的地方,只见北诀猫在人家家墙头,颤颤巍巍地朝二人挥了挥手。

  “北诀!你在做什么!给我下来!”

  临衍朝四周看了看,此巷子地处偏僻,送蔬菜的老伯刚刚刚走,晌午时刻,想必周围没有人什么人。朝华看得呆了,临衍压低了嗓门又喊了一遍,北诀招手,冲二人比了个“过来”的口型。

  “……你师弟这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朝华笑得十分幸灾乐祸,临衍铁青着脸,仰头看着北诀。后者亦有些惴惴,瞥了一眼四周,悄声道:“师兄,往北去一条叫沙子巷的地方有个姓张的嬷嬷,师姐他们好容易在前厅拖住了其他人,你们快去找她问问!”

  临衍震惊,这私自闯人家后院的事,怎的天枢门门生一个个玩起来如此心安理得?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江湖技?

  朝华也是震惊,这调虎离山之技,此辈门生施展起来颇为顺手,到底一个个师从从的谁?她眨了眨眼,对北诀伸脱手:“你差异我们一起去?”

  “……我的脚卡花盆里了,一时半会出不来。你们先去,我,我再想想措施。”

  “……”

  待二人好容易将北诀拽出来的时候,北镜也恰同明汐一起由前门绕到后巷。天枢门此辈门生的默契甚好,朝华想,上房揭瓦,斗鸡走狗,门中想必藏了一位高人。

  北镜颇为嫌恶地瞥了一眼朝华手中的糖葫芦,明汐颇为嫌恶地瞥了满身是土的北诀一眼,北诀摸了摸鼻子,道:“师姐你所料真对,章家人防着我们就跟防贼似的。我好容易找到医生人的生火丫头,她被我吓了一跳,时间紧急,我迫不得已对她用了点咒术。”

  “往北去有一条沙子巷,住了一个姓张的嬷嬷,她是医生人的贴身嬷嬷,前几年才告了病出来养老。她说,当年大令郎夭折,夫人太过伤心,无论如何也不愿将大令郎孤零零一人埋在西郊的墓里,厥后老爷好说歹说,将其尸身供奉在慈安寺的倒佛塔中,她才放心。这世上只有她同医生人知道章博远的尸骨埋在哪里,我们去问问她,自然就能找到这个‘彭祖’。”言罢又问道:“三夫人她……可有回家了?”

  北镜摇头道:“能怎样,出了这种事,自是家法伺候,我们也管不上。”

  朝华见她面色严肃,便也欠好将糖葫芦递给她。临衍见了,接过她的糖葫芦,塞给明汐,道:“赶忙吃完走,给门中人飞个纸鹤,我们去慈安寺。”

  明汐接了糖葫芦,正自震惊。我也不喜欢吃甜的,师兄此是在讨好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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