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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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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廊 南宫映川 3199 2019-12-06 07:25:47

  (五)

  我心里一惊,慌忙答道:“自然是自己想起来的,奴婢有几个胆子,敢犯欺君之罪?”

  皇上看着我,没有任何心情:“朕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的名字似乎听过。厥后朕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是在十年前朕尚未立为皇储之时,听说京城出了一个八岁的小才女,在太皇太后跟前做了一首诗,可就是你么?”

  “是”我低下头,不知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本能地有些不安:“但奴婢并不敢称什么才女,只是自幼读过几本书,识得一些字。”

  皇上接着说道:“李景肃可是你的父亲?”

  “是”我咬了咬嘴唇,猛然听到父亲的名字,心里一阵发痛:“正是家父。”

  皇上照旧盯着我的脸:“你父亲本是两朝重臣,只可惜守旧成规,执迷不悟。他的死是因变法而起,你到朕的身边来,心里就没有一点恨意?”

  我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但尽力忍住了。怙恃早逝,我怎能不伤心?但我该去恨谁?又能去恨谁?父亲教我从小念书识字明原理,并不是要我去做一个是非不分、冤冤相报的人呀!

  我把嘴唇紧紧咬住,险些都要咬破了:“皇上明鉴,奴婢的父亲就算是执迷不悟也好,不明局势也好,但他读圣贤书考取功名,也是为了替天下黎民做事。父亲病逝在任上,总算是心满意足,奴婢这个做女儿的,只会为他骄傲,又岂会去恨谁呢?”

  我捧起了汤盏:“皇上的意思,奴婢明白了,是怕奴婢在汤里下毒吧?奴婢自会证明清白。”说着,我就要把参汤喝下去。

  皇上突然脱手拦住了我,从我手里把汤盏夺了已往。

  “朕并没有怀疑你有异心”他的语声又变得柔和如往昔:“你在身边伺候已久,若是不放心,朕还会留下你吗?”

  他说着,连汤匙都不用,就把一盏汤一饮而尽,还把碗底倒了过来,笑道:“你看,干洁净净的,一滴都没留。”

  我破涕为笑,忍不住撇了撇嘴:“原来皇上是和奴婢开玩笑的。谁叫奴婢是低贱之人,只好由着人寻开心呢?”

  皇上笑道:“你也学会撇嘴了,这个样子很有几分可爱。”

  我脸上一红,又听皇上说道:“朕另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南书房的采女本有十几小我私家选,单是太后就推荐了几小我私家,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挑中你吗?”

  他把身子微倾,凑过来了一点:“是因为你第一次见到朕时,送的那枝梅花,吟的那首诗。”

  “朕其时正为变法推行到紧要处,却人手紧缺而烦恼。你是借南朝这首诗中的故事,提示朕不要忘了远方的故人,所以朕不再犹豫,把当年受到排挤而被迫贬谪出京的一批旧臣都召了回来。”

  他的目光中泛起了几分赞赏:“你关注时局,倒与别人差异。”

  我低下了头:“皇上过奖了,奴婢哪有那个本事敢关注时局。只是皇上待太后孝顺,皇上的烦恼太后知道,奴婢也就几多知道一点了。”

  皇上呵呵笑了起来:“你不必这样谨慎,朕肯和你说这些,就是把你看成信任之人了。”

  他说着长身而起,眼望着窗棂处透过的淡淡月光:“和你说了许久的话,心里也痛快酣畅了。今夜月色很好,你陪朕去花园里走一走。”

  静谧的御花园里,银色的月光碎了满地,半空中漂浮着一层迷迷蒙蒙的白雾,花叶的幽香阵阵袭来,如梦如氤。

  皇上的笑容很平和,语声很温柔,我似乎从没见他这样放松地笑过,第一次我情不自禁抬起头对视着他的眼睛,我这才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很悦目,带着一种又明亮又摄人的神采。

  我的脸上突然就红了,忙乱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但皇上故意板起了脸,不许我低下头,我心里更是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想看他,又不敢去看,只好把手里的绢子一圈一圈缠在指尖。我似乎听到了心底有一种声音,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但感受有一种很温暖的像流水一样的工具在轻柔淌过。

  我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只是有两次我已经看到了御花园的大门,但皇上又折了回去,我也只好糊里糊涂随着他走。皇上问了我许多话,不停唤着我的名字,他的气息在慢慢靠近,他突然伸脱手掌,握住了我一只手。

  我心里一惊,本能地往后一缩。

  皇上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我满心羞怯,嗫嘘道:“奴婢。。。奴婢只是自小体寒,夜里总会手脚冰凉,怕冻着了皇上。”

  皇上笑了:“原来如此,但朕乃纯阳之体,岂不是正好镇住了你的冷气。”

  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紧,笑道:“听说体质寒凉的人,会遗传给子女,等你未来做了母亲,难道也要生一个冰凉的娃娃?”他说着,忍不住呵呵笑出了两声。

  我没有笑,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禁不住在他的掌心哆嗦了一下。

  这句玩笑话让我突然想起了怙恃,想起了多年前父亲拖着寒凉虚弱的身体,在蛮荒岭南渡过的那些艰难的日子,想起了他孤苦地在千里之外撒手人寰,临走也不能和妻女见上一面。想起了母亲的悲痛欲绝、郁郁而终,想起了年仅十岁的我不得不哀哀哭泣着,无可奈何向深埋黄土中的怙恃离别。。。

  泪珠徐徐浸润了我的睫毛,不敢让皇上看见,但他厥后又说了什么,我似乎有点听不清了,心里插上了一把刀,刹那间一切的温暖、美好、感人都破碎了。

  (六)

  高太后在又一次秘密召见我时,脸色已有些不善。

  她冷静脸,语声很酷寒:“你随着皇上的日子不短了,怎么总也探不出有用的消息?难道是哀家高估了你,对你看走眼了?或者就是你这丫头起了二心?”

  我低下头,坐卧不宁:“奴婢连这小我私家、这条命都是属于太后的,怎敢有二心?只是皇上精明特殊人所及,奴婢不敢操之过急,恐惹了他的怀疑,只好慢慢来。”

  高太后冷笑道:“你不敢操之过急,但哀家可等不了了,等着你慢慢来,哀家可早就被人赶出宫里,无立锥之地了。”

  我不敢问,但心里并非不清楚。皇上推行变法,首要的即是裁撤冗官、冗军、冗费,太后旗下的老旧势力被大刀阔斧一裁到底,曾经耀武扬威的高氏族人在朝中已所剩寥寥,她老人家是真的快要成为孤苦伶仃了。依着太后的性子,怎会让这个过继而来的侄子天子步步相逼?她和皇上的矛盾已到了一触即发的田地。

  “不是亲生的崽子,终究养不熟。”太后咬着牙又在说这一句,冷笑越来越深:“他身上没有流着先帝的血,原来就不配做这个天子。既然他不仁,就别怪哀家不义。”

  我心里一惊:“太后的意思是。。。”

  “哀家的意思是”太后的眼中闪着冷光,招手叫我到身边,慢慢说道:“这皇位早该换人了,楚王的小儿子年幼懂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哀家栽培你一场,现在,是真到了用的着你的时候。”

  她从右手边的案几格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瓷瓶:“哀家听说,皇上连用膳都让你伺候着了,不错,他对你照旧很信任的。”

  她的瓷瓶放到我的手心:“你就找时机把这个药下在皇上的膳食里,事成之后,哀家一定重重赏你。”

  我的手抖了一下,太后突然一把抓紧我的手,目光越发阴沉:“今夜,哀家就要听到你的好消息,你可不要让人失望。”

  我的心里跳了起来,但马上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太后的意思,奴婢明白了。但奴婢本是太后的人,贸然行事不管成与不成,只怕事后都市被人怀疑到太后身上。”

  太后眉头一挑:“哀家还会怕人?”

  我走近了一步:“王丞相那帮人独霸着朝中实权,对皇上又很忠心,是欠好搪塞的。他们若有半分怀疑,肯不愿拥立楚王幼子,就难说了。”

  太后的脸色立即变了变,我又慢慢说道:“奴婢为太后着想,眼下就有一个将计就计的好时机,有一小我私家正好愿意替太后解决麻烦。”

  “哦?”太后眉头一挑:“是谁?”

  我笑了笑:“前几日,张贵妃托奴婢献给皇上一个安神的香袋,但那袋子里装的除了香料,另有一种厉害的工具。”

  “是什么?”

  我说出了四个字:“血印海棠。”

  太后缄默沉静片刻,有些疑惑:“血印海棠,花香清甜而有剧毒,只要闻上十天半个月,就能让人在睡梦中死去。张氏是皇上跟前得宠的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了她一眼,张贵妃的理由其实和太后如出一辙:“这几年张氏家族的势力已大不如前,张家兄弟几人在凉州的兵权被步步削弱,他们曾经残杀领土黎民、向朝廷谎报大捷骗取封赏的罪行又被御史揭发,皇上已下令严查此案,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不错!”太后截断了我的话,眼中的疑虑转为兴奋:“张氏家族绝不愿坐以待毙,况且他们手里还握着一个皇子,对皇位早已志在必得。”

  她又冷笑起来:“哼!他们的主意未免想得太好了,把哀家又置于那边?”

  我笑道:“正是呢,任凭张贵妃怎么巧,也巧不外太后去,她既然肯替太后做事,我们如何不遂了她的心愿?太后又何妨多等上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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