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载沄拉住了岳天霖的手臂：“走，今日天色晚了，先请到居处歇息，明日再长谈。”
他又喊了一声：“许成”，一个三十来岁、白白胖胖管家模样的人站了过来，满脸堆笑道：“少爷有什么付托？”
韩载沄道：“给岳先生预备的地方都扫除好了吗？”
许成答道：“照着少奶奶的付托，给岳先生预备的院子是最清雅的，可以安平静静地看书，每天都着人扫除着。岳先生来了，随时可以住进去。”
他又笑了笑：“少爷只管放心，上午少奶奶还去那院子看过，又叫添了个香炉，可巧岳先生今日就来了。”
韩载沄笑着点了颔首：“很好”，便请着岳天霖一路走了。
许成却留了一会儿，斜眼瞪着那门房廖五。
廖五早已站了起来，搓着手陪笑道：“许总管另有什么付托？”
许成冷笑道：“你今日的差事办得好啊，连少爷少奶奶看重的客人，你也敢扣着这么久？”
廖五脸色变了变，陪笑道：“许总管我冤枉啊，我见门外风大，赶忙着就请那位先生进来暖和暖和，又立马叫小金儿去送名帖。上房的女人们不敢通报，我有什么措施呀？”
许成斥道：“你少来狡辩，我还不知道你？拜高踩低的工具，白吃了韩家这么多年饭了。平日里恨你恨得牙痒痒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我替你担待着，早有人捅到少奶奶那儿去了，你还不立马卷铺盖走人？”
廖五赶忙作揖，笑得一脸辉煌光耀：“是，是，许总管待小人的利益，小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许成叹道：“你虽然只是个门房，但这些年来韩家造访的总有人塞给你红包，你捞得也不算少了吧？收仔细了，别一不小心被人密告出来。”
廖五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沉，黑暗咬了咬，但外貌上仍笑着，赶忙摸出了一包碎银子塞到他手里：“哪有这样的事？都是有人向小人泼脏水呢，许总管是明白人，绝不会信这些乱嚼舌根的。”
许成轻轻掂了掂银子，浅笑收入了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知道是没有的事，不外白嘱咐你，为韩家当差要尽忠职守，多想想少爷少奶奶的膏泽，不要做那些为韩家抹黑的事。”
廖五低着头，一再允许着“是，是”，看他乐悠悠地跨出门走远了，才抬起头来，“呸”了一声，狠狠地说道：“什么工具！不知道是少奶奶哪门子的亲戚，喊过来顶了陈淮生的位子，比他敲得还要狠。等哪天把爷爷我惹急了，我也是岂论秧子，各人拼个鱼死网破而已。”
远远地似乎有人咳嗽了一声，廖五倒吓了一跳，生怕许成又回来，赶忙闭上了嘴，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声音，才放下心来。
岳天霖随着许成一跨进湘灵院的大门，就闻到了一阵幽香。庭院中几株玉兰花树已开出了累累花朵，夜风中但见花影轻颤，满枝素白，更显得清丽端庄，艳而不俗。
他一见就喜欢上了，不由赞叹道：“好地方。”
许成笑道：“这院子是少奶奶亲自为先生挑选，少奶奶的眼光虽然是好的。院名原来叫兰花院，也是少奶奶叫改了，把门上那块匾换成湘灵院三个字，说是唐朝时有个什么姓钱的作的一首诗，要为先生讨个好彩头。”
岳天霖听了苦笑道：“钱起的《省试湘灵鼓瑟》，你家少夫人果真是有心了，在下谢谢不尽。只不外钱起以一首试贴诗名扬天下，在下却没有这等才气和福气而已。”
许成念书少，仅略识文墨，不知该怎么接上他的话，只得诺诺地应了一声。
岳天霖见屋子里有灯光闪动，惊奇道：“里面有人？”
许成笑了笑，领着他走进堂屋，拍拍手叫了一声“小荣”。
一个圆圆脸、肤色很白皙的丫鬟从里间走了出来，浅笑施礼道：“许总管。”
许成点颔首，叫她参见了岳天霖，笑道：“这丫头叫小荣，是少奶奶挑出来专门伺候先生的，先生有什么事只管使唤她，不必客气。”接着又叫小荣：“天色晚了，你这就去把床铺好，服侍岳先生梳洗后安歇。夜里你睡下时不要脱衣服，先生要茶要水，你都警醒着点。”
小荣允许了一声“是”，转身就往里间走。
岳天霖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赶忙叫了一声“慢着”，又将信将疑地问许成：“许总管的意思是，叫这丫头夜里睡在哪儿？”
许成解释道：“里面的屋子是一大一小两个套间，先生睡了上房，她就睡在小屋。为的是先生夜里醒来若是有个口渴、生病的，好有人照应着。”
岳天霖被吓得不轻，慌得连连摆手，连说了几个“不，不，不。。。”，定了定神，仍是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可不行，男女之防大于天，我。。。我一小我私家住惯了，并不需要人伺候。照旧。。。照旧请这位女人搬出去吧。”
小荣忍住笑，只看着许成。
许成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那就依先生所说，你先去把先生的床铺了吧。”
岳天霖仍是惊慌失措，在他的看法中，床第乃小我私家隐私之所，铺床自然就是男女之间极亲密的举动，唯有婚后妻子才气为丈夫铺床。现在许成莫名其妙就喊了个女孩子来为他铺床，这如何使得？
他想都没想，几步就跨已往挡在了里间门口，向小荣作揖道：“不必劳烦女人，我这人什么事都能自己做，女人请回吧。”
小荣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成也有些尴尬，便挥了挥手：“也罢，你就搬到院子里的厢房去住。你从现在起就是先生的人了，事事都听先生的付托吧。”
岳天霖听了这话，又是惊得睁大了眼睛，这韩家的规则就是怪，怎么他今天第一天来，这女孩子就是。。。就是他的人了？
他险些连虚汗都冒出来了，嗫嘘着道：“这。。。这也是你们少奶奶部署的？”
许成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话，赶忙说道：“先生莫要担忧，是我没说清楚，我重新说一次。”
他又转身向着小荣，正色道：“你从现在起就是伺候先生的人了，手脚勤快些，只要把差事办妥，以后少奶奶自然会提拔你。”停了一下，又问岳天霖：“先生另有什么要付托的？”
岳天霖赶忙摇头道：“没有，没有。”
许成便向小荣点了颔首：“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过一会儿打热水来伺候先生梳洗。”
小荣低着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巴不得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许成也很快告辞退出。他前脚一走，岳天霖马上就关上门，上了闩，又静静地倚着门听了一会儿，院子里并没有什么消息，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