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借钱难，金榜揭
期待放榜的日子几多让人心焦，京城中的种种小道消息此起彼伏，让翘首以盼的才子文客们随之动荡。
一隅别院中，身着棕红麻衣的吕岩正在尽兴地舞着剑，一钩一挑间，剑风撩起地上的落叶，使其随之飞旋。
已有许久没提剑如此酣畅淋漓一番了，汗如雨下后，吕岩那期待结果的烦扰心思便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终于可以回家见到姤儿的念头，这让他心头又多了几分雀跃。
想什么来什么，当吕岩气喘吁吁地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大口地饮水时，府中的家仆就给他送来了家信。
前些日子刚和姤儿通了信，怎么这么快又来了一封，莫不是姤儿她在家等急了？微微一笑，吕岩单手接过信笺，放下剑把，将信拆了开。
一列列读下去，吕岩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换上了一副担忧与痛心的神情。
合上信纸思忖片刻，吕岩将剑收回鞘中，慌忙往布囊中一塞，然后快步出了别院。
来到一家简朴的宅门前，吕岩停下了脚步上去敲门。吱呀一声，大门开了缝儿，林锦侧身探出头来，见是吕岩，忙开门招呼他进来:“郎君快进来坐。”
“苟杳在家么？”吕岩后脚还没迈入门中，便着急地问道。
“应该快回来了。”林锦对上门从不拘礼的吕岩已习以为常，见他神色有些忡忡，认真答道，“瀚文有些闹肚子，他今日会早些回来。”
林锦口中的瀚文即是她和苟杳之子。吕岩这才听见一旁的屋中传来小儿的哭声，便问道:“生病了么，可要紧？”
“应该是受凉了，不外对婴童的病症我不甚了解，所以让良人回来时叫上哥哥铺里的郎中，给瀚文看看。”林锦给吕岩沏了杯茶，说道。
“我这儿不用招呼了，你照旧快去看看瀚文罢。”吕岩说道。转身见屋里苟杳的母亲抱着孩子走出来，吕岩急遽起身行礼道:“见过表姨。”
“你来了。”苟母笑了笑，然后语气有些着急地对小跑过来的林锦说道，“快来抱抱他，我去烧些热水来。唉，孩儿他爹怎么还不回来……”说着，苟母皱着眉头迈着小碎步去了后厨。
过了不久，苟杳果真带着一人急急遽地赶了回来，进了门后见到吕岩，点了一下头，便寻着孩子的哭啼声去了。吕岩坐在厅中看着一家人忙来忙去的模样，既有几分羡慕，又觉得养个孩童实在是不易，自己和姤儿，照旧先做几年逍遥伉俪为好。
想到姤儿，吕岩捏了捏袖口中的信，开始为难起来。这边苟杳一家正当忙乱，真不是细谈的时候，可眼下又费心不已，能依托和商量的只有苟杳了。
幸亏没用多久功夫，郎中便看完了诊，说瀚文并无大碍，只是节气不适，又着了凉才闹了肚子。然后那郎中提着药箱出了门，准备回铺子里抓些药回来。
苟杳宽了心，倒出了功夫在厅中坐下，和吕岩开起玩笑来：“怎么样，结果没出来，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跟十八个吊桶吊水似的——七上八下呢？”
然而吕岩并未如预料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而是勉强笑了笑，欲言又止。苟杳规则了语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有事。”吕岩很少碰到有求于人的时候，有些张不开嘴，支吾着说道，“是姤儿来了信......说芮县的宅子，前几日因为宅边的一堆柴草半夜里不知何以着了火，反映不及，被烧去了泰半......”
“什么！”苟杳目瞪口呆，提起一口气说道，“可有受伤么？”
“那倒没有......只是泰半都被烧了，姤儿他们只能暂且在西院住，这天一日比一日冷，我实在担忧。”
“东边的院子全烧了？”
“嗯。”
苟杳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左走右走彷徨了一圈，吕岩咬了咬牙，无奈开口道：“我来找你是想......”
“这样，我现在给你筹些钱和衣物送回去，让姤儿他们先应个急。不外你，过两日就要放榜了，可不能现在回去啊。”苟杳未等吕岩说完，先提了借钱之事，操着心的口气让吕岩马上感应心头一热。
“可是姤儿他们突然没了住处，定是伤心无助，我计划......”
“这节骨眼儿上可不能走，你放心，姤儿处事持重，会处置惩罚好的，而且我想她也不希望你回去罢？”
吕岩点了颔首，姤儿在信中简直千付托万嘱咐让他不要担忧，放心在京中静待佳音，他若此时回去，想必姤儿也不会欢喜，反而会失望自责。
“所以你照旧安下心来，宅子的事就交给我罢，若是担忧，就写封回信一起捎回去。”苟杳在桌边站定，慰藉着吕岩。
“多谢你了。”吕岩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苟杳行礼，却被他推了回来。
苟杳见吕岩仍有些忧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挺起胸说道：“难得你也有求我服务儿的时候，我心甚悦啊！说起来你们家的宅子也有些年头了，或许是老天看你娶了娇妻，故意催你置办新房呢！”
吕岩闻言松下一口气，缓和了脸色说道：“这才棘手呢，重建个那么大的屋子实在浪费，可不建以前那样的罢，哪天父亲登门发现老宅不见了，不打掉我一层皮才怪呢，所以我才不敢跟三叔说。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此事。”
“那是虽然。”苟杳想象了下吕世伯对吕岩火冒三丈的模样，嘿嘿笑了笑，又说道，“不外宅子照旧要那么大的才行，你看我们，多了个瀚文，再过些年就不够住了，你们呀，预计也快了。”
吕岩眯眼冲苟杳笑了一下，侧过身子扬眉说道：“这天伦之乐，照旧你们先享受几年罢。”
陪着吕岩走出大门，苟杳和他约定后日一同去贡院看榜，然后便敦促着他放心回去，自己也要准备工具早些送去芮县。
这么多年，吕家对苟家称得上是恩重如山，而吕岩对自己和林家兄妹的援手，也视为己事，从不惜啬，更况且苟林两家的亲事，照旧他从中拉拢的。因此苟杳和母亲、林锦一商量，二人马上把身边能用上的积贮都拿了出来，连林谦也将这一年来赚的银子铜钱交给林锦，让她一起转交给吕岩。
打包好财物，苟杳想到终于有时机帮上这从小到大的朋友一次，感应十分快意。然而，当苟杳抬起包裹要将它们送去给吕岩时，藏在心底的一块疙瘩“扑通”一声浮出脑海，苟杳停住了脚步。
贡院的东墙不外一丈多高，前面的一方土地平日里也鲜有人来往，却在这一日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为数众多的考生急不行耐地你推我挤着，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地朝墙上望去。
等了半天，终于迎来官员开始张贴黄纸，人们挤在一堆着急遽慌地踮脚看，却发现只是一个空头的虚榜，这引得众人长吁阵阵，一时颓了气力。
吕岩远远的站在人堆外，心思也没落在那片东墙上，只是向周围东张西望着。
虽然没有明说想尽快借到银子，但吕岩心想以苟杳的性情，第二日定会稳稳妥妥地送上急需之物。然而，昨日从白昼等到黄昏，却始终不见人来，去苟杳家中找他，竟是大门紧闭。
莫非是他遇到了什么急事？但再着急的事情，也不至于连个口信儿都不给自己捎一个，可是......吕岩不敢再想下去，生怕失了对友人的这份信任。无奈之下，吕岩只能依约来放榜的地方，平心静气等着苟杳。
然而，当苟杳脸上乐呵呵地跑到面前，像是什么事儿没有地看那涌动的人群，问着“结果还没出来么”时，吕岩隐忍的不悦照旧上了心头。
“你昨日去哪儿了？”吕岩问道。
苟杳却似乎没听见他说的话，拉着他往人群中去，说道：“快进去看看。没加入科考，托你的福，还能感受感受这紧张的气氛.......诶，那里似乎有人出来了。”
看着苟杳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吕岩说不出是气恼照旧无助，被左右的人磕撞着，心生一阵反感，抬了抬胳膊脱开了苟杳的手。
苟杳却忐忑得越挤越进去，直至被人群吞没，看不见人影。
吕岩逆着人流挤出了圈子，脑中开始想着姤儿他们还在一片废墟旁清冷的园中呆着，也不知每天在哪里生火做饭，或许还饿着肚子.......一股不安驱使着他想要立马回家。
刚欲离去，吕岩突然听到后面的圈子发作出一阵嘈杂，转头看去，却见苟杳从人群中挣扎着挤出，风中传来了他那欣喜若狂的喊声——
“中啦！哈哈，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