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好蓝好蓝，偶尔有一只很大很大的鸟飞重新顶上飞过，嘹亮的叫声落了下来。
阿奶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兴高采烈的小孩儿，有那么一瞬间，空洞茫然的眼神变得生动起来。
...
在小雨荷三岁的那年，大弟大勇出生，那个时候正值秋收的季节，大片的玉米先要收回来，否则就会被老鼠啃光了。母亲无奈的躺在床上，忧心如焚。
父亲每天便早早的出了门，天黑才回来，基础没有时间顾及家里的事情。
小雨荷看着聚集了好几天的屎尿布，装进篮子里便提着出了门。
篮子和她的个子差不多高，与其说是提，还不如说是半拖半拽的往前走着。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雨荷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试着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去分管着生活的重担。
这是小雨荷第一次来到荷塘，天空很高很蓝，在微凉的秋风下，荷塘已经开始枯败，枯黄的庞大的叶子还努力的擎在水中，试图保持原来的桀骜不羁的姿态。
似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受萦绕着小小的她，似乎她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来过这里了。
秋天，不仅意味着丰收，也意味着颓败的开始。
小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一直跟在小雨荷的身后，简直就像只大大的跟屁虫，见到小小的她蹲下去洗衣服，它便在旁边吃着草。
虽然这时候的草已开始枯黄，可是草根上的绿色并没有褪去，味道总会比干枯的稻草来得鲜美些。
它的眼睛纵然是在低头吃草的时候，照旧一刻不停的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看，小雨荷和小黑旦夕相处，她知道它的眼神里藏着担忧，它是在担忧她会出什么意外，小雨荷却是故意淘气的挖苦它：
“嘿，你老盯着干什么？”
说着，小雨荷淘气的把水泼到它的身上，它轻轻的抖一抖，水便从它的身上长长的毛发滑落下来。
小黑已经长成一头成熟的母牛了，身体很是的庞大结实，满身的毛发乌黑发亮。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它更像是她的一个小同伴。
从小到大，小雨荷所有的话，想说的不想说的兴奋的伤心的，全部都对着它说。
小黑只是看着她，她的喜怒哀乐全部都在它的眼睛里，而它看着她的眼神里只有一汪的温柔，从来没有过无奈与苛责。
...
纵然是到了秋天，这荷塘里的水也是满的。这个时候的水，已经有了丝丝的凉意，让人在夏日的尾巴肆意的季节里感受到秋的气息。
小雨荷蹲在岸边搭建的竹排上洗衣服，有意无意的瞟一眼随着水波飘动游过来的鱼，她很想捉一条回去炖鱼汤给母亲吃。母亲刚生了小宝宝，需要营养。
于是，她一动不动的等着那条大鱼靠近过来，再近一些，再近一些......等它终于游到脚边时，她“嗖”的伸手就抓。
结果，结果是......鱼只在她的手边划了一下就迅速的溜走了，而小雨荷，掉进了水里。
就在一刹那，小小的她完全没有反映过来，水就没过了她的头顶，她惊慌失措的挣扎着要冒出水面，刚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就又沉了下去，水直往她的耳朵鼻子嘴巴里灌，这种感受简直是太痛苦了，她知道她要死了。
三岁的孩子还完全没有明白死亡的意义，却已经2次走在死亡的边缘上。
就在小雨荷第二次随着水的浮力，冒出头来的一瞬间，她突然感受到什么工具拽住了她的手，有一股劲儿把她从死亡的地狱边缘带回到人间。
她被拖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原来是小黑，它用嘴咬住了小雨荷的手，把她拽了回来。
小雨荷失了魂一样的趴在草地上咳着，灌进腹腔里的水让她异常难受，嗓子辣辣的疼，她想把水呕出来，却没有多大的作用。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等终于缓过一口气后，她伸手摸着小黑伸过来的头，它的鼻子呼出温和的气息，给她酷寒的身体带来一丝的温暖。
初升的太阳温柔的洒落在她的身上，徐徐的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原来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小黑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有过这样的经历后，许多人可能会怕水，水会成为终身的梦魇。
而小雨荷却极为好奇，她总觉得这无边的荷塘，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她的生命即是缘于此。
于是，小雨荷牵着小黑来到浅滩低洼的地方，小黑泡在水里能露出半个脊背，她就从小黑的背上滑到水里，只要一往下沉，就拽着小黑的腿爬上来。
这样重复的折腾，小雨荷也仅仅是学会了“啪啪啪”的乱游一气，偶尔不注意身体照旧会情不自禁的往下沉。
直到，直到哑叔的泛起。
...
哑叔是劈面李村的人，心善，人极好。
他的听力很好，只是不会说话，不管他怎样的用尽全力憋得满脸通红，喉咙里就只会发出“啊啊”的声音。
因为无妻无儿无女又无家，生产队里便特殊照顾他，给了他一艘小乌篷船，让他在荷塘两岸为行人摆渡。
要知道，从唐村到李村或者桃村，走陆路的话至少也得2个小时，而走水路也就30分钟的路程。
在以前，他是按日领取工分的。
离开单干之后，他便在船上放了一个陶罐。
要渡河之人，一分两分一角两角的扔进去，哑叔从来没有盘算过；有些人爽性就拿几个玉米红薯芋头的放在旁边，他也不哼一声；也有人随便抓了把青菜塞给他，他只是咧嘴笑笑；甚至有些人什么也不给乘霸王船，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也从来不问。而老人小孩要坐他的船，他是从来都不收任何工具的。
那天，哑叔嘎吱嘎吱的摇着他的小乌篷船给人摆渡的时候，看见小雨荷正倔强的自己学着游泳。
于是他把人送到岸之后，便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摇着船靠近了她，站在船上“啊啊啊”的向她招手。
意思是叫她上船。
他把小雨荷拉上船的时候，她满身的衣服都滴着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还挂着水珠。
哑叔拿出一个还热着的红薯塞给她，拿眼睛示意她吃。
小雨荷犹豫的着。
他就“啊啊”的比划着，那把红薯往她嘴边推去。
小雨荷咬了一口，咧开嘴巴，甜甜的笑了，小贝齿在阳光下发着光。
他开心的咧着嘴，一边比划着，一边发出“啊啊”的声音。
小雨荷看不明白，狐疑的看着他。
“游泳？”
他用力的点颔首。
“你会游泳？”
他又点颔首，然后又费劲的比划着。
“你——你——教——我？”
“哦，你要教我学游泳？”
他看见小丫头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嘴咧得更大了。
然后他“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像条鱼一样很快就游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冒出头来向她招手。
小雨荷太兴奋了，把红薯往船上一丢，迈着小短腿，就学着他的样子跳进水里。
结果就是，小雨荷不仅不像鱼，却像只落水的小鸡，被狠狠的呛了几口水，只会“扑棱扑棱”的拍打着翅膀，尽量的防止身体继续往下沉。
哑叔用手把她托起来，慢慢的教她憋气——划手——划脚。
那天回抵家的时候，已是晌午时分，看着满身湿漉漉的小雨荷，母亲没有说什么，只是叫她换上洁净的衣服。
有哪个孩子不贪玩的？陈月凤权当她只是喜畛刳岸边玩水把衣服弄湿了而已。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小雨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洗衣服......顺便学游泳。
小黑依旧是随着她出门，顺便在荷塘边上填饱它自己的大肚子。
在小雨荷洗衣服的时候，如果无人搭船，哑叔便会戴着草帽坐在船上垂着一鱼竿钓鱼，样子极为悠闲自得。
小雨荷总是用最快的速度洗完衣服，然后哑叔就会教她游泳。
她学得很快，尽管水有些凉，但却不会影响她的热情。
一个月后，小雨荷能像哑叔一样，在水里憋上半个小时不露面，也能像鱼一样“嗖”的便游到很远的地方，无论是仰泳蛙泳潜水，样样在行。
小雨荷经常闹着要跟哑叔角逐，看谁游得远，结果总是因为自己的体力不支而输给他，每当小雨荷低头丧气的时候，哑叔总是会摸摸她的头慰藉她。
小雨荷还会嚷着，要跟他角逐挖莲藕，直接沉到水底下，从淤泥里把胖胖的莲藕掏出来，看谁快。结果也是经常因为她的力气太小，而需要他帮一把。
他的乌篷船上总是熬着鱼汤或者莲藕汤，让小雨荷每次一闻到香味便有饥肠辘辘的馋劲，口水“吧嗒吧嗒”的流，便忍不住要偷吃。
那段时间洗了衣服回家的时候，小雨荷的手里不是拎着鱼就是拖着一条莲藕，很自得扬扬的样子。
通常她网到抓到钓到的鱼，挖到的莲藕，哑叔都让她带回家去，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小雨荷似乎天生就是这片荷塘里的精灵，它属于她，她也属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