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亲事 2

　　01.

　　鬼城深处。

　　夏琰看着殿外堵成墙的暗影，发了狂的催动灵力攻去，破开的裂缝瞬间愈合，令人头疼。这帮工具平时看着温顺，聚集在一起还真是棘手。

　　自从在上次宴会事后，他便被那老工具找了个狗屁不通的理由软禁在了这里。软禁倒是不怕，怕就怕事情真会像烟岚说的那样，这老工具素来喜好杀戮，一但认定了便绝不会收手。

　　霁华看着破开的小口眨眼间恢复如常，焦急地问：“鬼君，现在该如何？”

　　他们被关在这儿数日，也不知外面情况到底如何。烟岚那厮做事心狠手辣，绝对不是个善茬。夏琰满心满眼全是慕生枝，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将面前这堵“墙”给撕的稀巴烂。

　　也怪他轻敌，明明撤掉了那老工具全部的军权，却没想到他竟然还私自豢养了这么多暗影。

　　夏琰咬牙，他还就不信了，堂堂一介鬼君，还能拜倒在这群暗影面前。指尖微挑，唤出“闲岁”。

　　霁华立刻识相地退了几步，离他远些。

　　萧声是从未有过的尖锐难听逆耳，面前围堵着的暗影痛苦地扭动着躯体，受不了这种戾气，一会儿便私下逃窜钻进暗处，有些没来及逃走的直接被萧声击碎，发出冲天的惨叫。

　　夏琰收起“闲岁”，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嘱咐霁华，“守住忘川河。”

　　后者立刻领命而去。

　　02.

　　因为这个好时候，行宫内外再也没有一点昔日的冷清，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喜庆的红色。慕氏子弟有不少都是生在这处，从未见过这般景况，一个个脸上挂着笑，伸长了脖子去看。

　　素卿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行完礼被众人蜂拥着挤进洞房，她在四周转了一圈，都没瞧见慕生枝的身影，倒是那个初次晤面的慕玄清始终站在人群中凑热闹。

　　她抿抿嘴，提着裙摆弯腰从一旁的侧门而出，直奔大殿。

　　音离没有泛起，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此时，守在碧月湾外的几名门生皆一脸好奇地看着行宫偏向绽放的焰火，低声窃语。

　　谈得尽兴了，自然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窸窣的响声，直接被张着血盆大口的鬼兽叼走，嚼了个稀巴烂。

　　树上翘腿而坐的少年打了个响指，鬼兽立刻乖乖地蹲下，看着他徐徐走来。

　　少年纤细的手指在它脑袋上轻点几下，道：“好孩子，去胡下面把神器拿出来。”

　　鬼兽得令，立刻向外窜去。

　　焰火再次绽放，映的四周明亮如昼，一记凌厉的扇风劈过来，直接将湖下的鬼兽卷上来摔在一旁，扑腾了几下，彻底没消息了。

　　墨棐持扇而立，双眸渗着血光，却没了从前的浓重的戾气。少年觉得神奇，笑道：“这仙家神物还真是个好工具，连大殿下从鬼界沾的戾气都压下去不少。”

　　墨棐没作声，手中的扇子腾空而起，化为无数利刃，蓄势待发。少年摆摆手，风轻云淡地说：“大殿下怎么一晤面就要打要杀的，坐下来，咱们平心静气的好好谈下嘛。”

　　墨棐挑眉，眼中的血光越发浓郁，“鬼界的新规则？死之前还要先同人谈心？”

　　少年爽朗地笑了几声，歪身靠在树干上，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横竖我也打不外您，不妨多聊聊，我可是很崇敬您的。”

　　“烟岚，”墨棐绝不留情地揭穿他，“鬼王派你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烟岚瘪嘴，觉得自己被认出来甚是无趣，便抖落了身上的人皮，显出原貌。

　　一脸戾气和杀意，却笑得像个孩童。

　　“非也非也，是我自己要来的，”烟岚看他疑惑地神情，越发开心，“看腻了鬼界的夜空，也想换个此外夜空看看。”

　　墨棐嗤笑声，不愿同他空话，直接飞身扑过来。

　　同时焰火齐放，仪式已经结束。

　　03.

　　素卿狂奔到大殿，这会儿外面没人值守，所有门生都在行宫的世外桃源带着，她在门外喊了两声，却未听见有人应答，直接伸手推开殿门。

　　“席羽君？”

　　细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她提着裙摆站在门口，不知该不应进。梁上有一团黑漆漆的烟雾盘旋了一阵，缩进了旁边的暗处，一声带着细喘的声音在屏障后传来，不怒而威，“何人？”

　　素卿一哆嗦，赶忙行礼，“小女子素卿有要事禀告。”

　　黑雾钻进白色的衣袍，一片冰凉，慕生枝伸手把他扯出来，摁在桌子上，道：“女人请讲。”

　　素卿把袖中的草戒拿出来，把从昨天憋到今天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屏幕后面二人听了，皆愣住，半响，慕生枝才问：“这事女人可曾告诉旁人？”

　　素卿摇头，“除了墨棐，其他人皆不知。”

　　很长的寂静，素卿不安地抿抿嘴，竟看到了两个影子，吓得一哆嗦，听见慕生枝冷着声音答：“女人先去吧，本君自有主意。”

　　影子一闪而过，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低下头，允许着往外撤，直到殿外凉风吹袭，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殿内，慕生枝气急松弛地吼道：“今日二位兄长皆已出关，你来这里找死？”

　　夏琰焦急地说：“哥哥刚刚也听到了，鬼王在您身边安插了细作。先前我听烟岚讲，这老家伙有意发动百鬼夜行，这次偷取寒水玉，也是为了对慕氏赶尽杀绝，好扩大鬼界领域。”

　　慕生枝将他拉起来，眉间紧蹙，“你来就是为告诉我这个？”

　　夏琰没料到他是这个反映，愣了愣，颔首。

　　“那我现在知道了，你赶忙走。”慕生枝直接将人往外推，一刻也不敢延长。

　　夏琰转身跑向一边，担忧道：“不行，我得留下来。”

　　“你留下来？！”慕生枝拔高声音，气得发抖，“若是被兄长发现，你吃不了兜着走。”

　　“哥哥，我虽然让霁华守住了忘川河的怨魂，可一旦那老头发狂硬召动怨气强攻，你们基础扛不住。”

　　慕生枝逮住他，怒道：“你在这儿就能扛住了？！快走，不要给我添乱！”

　　“哥哥……”

　　“来者即是客，何须赶人走。”休闲自若的声音响起。

　　慕生枝满身一僵，立刻挡在夏琰身前，朝来人行礼，声音恰似在喉咙中挤出来般僵硬，“师兄。”

　　来者即是慕青峰，慕氏大长老。

　　夏琰蹙眉，他倒是听过这位的名号，行事泼辣果决，不是个好搪塞的角儿。

　　慕青峰冷冷地扫了眼夏琰，视线落在慕生枝身上，绝不掩饰怒意，“呵，鬼君也是来吃喜酒的？”

　　夏琰张嘴就要反驳，却被慕生枝拉住，摇头示意，立刻灵巧地闭嘴。

　　慕玄清轻咳了声，欲帮慕生枝辩解，却听旁边的人一声怒吼，“还不外来，你是计划同他一起入鬼界了吗？！”

　　夏琰听他这样跟慕生枝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左右说话客气点。”

　　慕生枝惊奇地扭头，低声斥责，“阿琰，休得无礼。”

　　慕青峰向来与鬼界势同水火，先前便听闻过他与鬼君的种种听说，心里还颇为不信，现在看来倒是他自作多情了。身后随着的门生看着这番景象也是面面相觑，不懂席羽君为何偏偏要护着鬼君。

　　慕生枝一身冷汗，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夏琰，看来兄长今日怕是不能轻易放过他。

　　“师兄……”

　　“你还美意思喊我师兄，”慕青峰冷哼，“我当席羽君早早离席是去做什么，原是来会故人。”

　　慕生枝脸色一白，双唇徐徐闭上。

　　“哎，师兄这话太过了啊，”慕玄清朝他摆摆手，“你还挡在那个孽畜跟前，快过来。”

　　慕生枝垂眸，往夏琰身边靠近了些。

　　夏琰愉悦地弯起嘴角，看向慕青峰，眼里满是自得，更是伸手勾住身侧的白色衣袖，道：“本君今日来并不是给列位添不快的，只是有……”

　　“住嘴！”慕青峰看着他的行动，气得额角满是细汗，直接拔剑相向。

　　身后的门生一看，立刻将二人团团围住，蓄势待发。

　　慕生枝将他护住，连声道：“师兄，鬼王欲催动百鬼夜行，若是不尽快阻止，怕是整个丹湖城都要遭殃了。”

　　慕青峰嗤笑声，问：“这个污秽之物告诉你的？”

　　慕生枝愣了愣，听见夏琰气急松弛地大叫：“本君美意美意相告，你却这般不识抬举！”

　　“鬼界欲对慕氏赶尽杀绝，鬼君却前来密告？”慕青峰讥笑道，“您还真是美意。”

　　“师兄，”慕生枝摇头，轻声道，“我信他，鬼王这般狼子野心也不是……”

　　慕玄清一听这话刚要制止，却被慕青峰抢先一步，问：“你信他？”

　　慕生枝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本君在九重天时，一出关便听到昔日挚友纷纷跑来嚼耳根，说本君的好师弟同鬼君有私情，如今一见，认真如此，”慕青峰失望地看着他，叹道，“我可真是万万没想到，你会……呵，可耻！”

　　此话一出，周围的慕氏门生皆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连门口赶来的弦思和南絮都停下了脚步，似乎被钉在了原地。慕生枝的睫毛抖了几下，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看他，片刻后妥协般的闭上眼，直直地跪了下去。

　　夏琰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扶，却看见他的睫毛一颤，落下两行清泪，低声道：“师弟有罪。”

　　满堂皆是抽气声，甚至有几个被他从小带起来的门生悲愤地扭头已往，不愿直视。

　　慕玄清实在没料到他会认可，一时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轻声唤，“师弟……你，你认真？”

　　慕生枝轻轻呼出一口气，叹道，“是。”

　　夏琰扶在他身上的手颤了颤，欣喜地弯起嘴角，又听见他道：“我犯下冒犯过自然会肩负，可还望师兄以大局为重。”

　　慕青峰悲愤交加，看着这个自小便随着自己的师弟，眼眶泛红，“你要如何肩负？以命相抵？”

　　夏琰听到这话，蹙眉，冷声喝道：“休想！”

　　慕玄清也不知他到底犯什么傻，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非要跟鬼界污秽掺和到一起去，痛心疾首，“你糊涂啊！”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留在我慕氏门下。”慕青峰收起剑，背对而立。

　　慕生枝惊骇地瞪大双目，拼命摇头，“师兄，不行，万万不行。”

　　南絮和弦思冲进来替他求情，可慕青峰脸上并未有半分松动，拂衣将人扫在地上，冷声道：“那好，我再给你一次时机。慕氏与这污秽，你选一个。”

　　慕生枝眼角滑落一滴泪，紧紧地握住夏琰的手指，满身发颤，“师兄，求您了，我不能没有他，求您了……”

　　慕青峰胸口发闷，眼中泛起水雾，硬声道：“我给过你时机。”

　　恰在此时，殿外响起一声巨响，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被狠狠地甩进来砸在石柱上，口吐鲜血。

　　弦思大惊失色，立刻扑已往，“音离！”

　　墨棐身着一袭翠绿色长袍徐徐而至，瞧了眼殿内的阵仗，心里也猜了个差不多。于是收起血瞳，笑着拾阶而上，“二位上神，许久未见。”

　　慕玄清冷声问：“大殿下这是作何？”

　　“举手之劳，不必谢。”

　　墨棐看了眼夏琰，烦闷地转头。他没下死手，还给烟岚留了口气，这会儿在弦思和南絮的渡气下，慢慢醒过神来，“师兄……”

　　“还喊师兄呢，”墨棐可笑地倚在一旁，“鬼君不认得这位了？”

　　怎么不认得。

　　夏琰将慕生枝扶起来，看已往，这样子许是也喘不了多久了，于是冷声道：“你干的？”

　　墨棐颔首，“一出寒潭便看见他欲窃寒水玉，本殿下便美意阻拦，顺便留个活口带回来，诸位若是有什么话早些问，预计一会儿便气绝了。”

　　南絮惊奇道：“音离，你……你怎么会去偷窃寒水玉？！”

　　烟岚撑着身子奋力地坐起来，好逸恶劳地靠在柱子上，鲜血顺着衣袖一直流，他风轻云淡地笑道：“我乃鬼界暗卫烟岚，可不是你们念叨的音离。”

　　众人皆惊叹，面面相觑，显然还没从刚刚的变故中反映过来。烟岚呕出一口鲜血，脸色越发苍白，“怎么，没有想问的？”

　　墨棐叹气，道：“真正的音离呢？”

　　似乎是在责备他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烟岚冷笑着没有回覆。弦思抖着手，按住他胸前不停流血的伤口，轻声问：“你，为何要来此？”

　　烟岚发狂的笑了会儿，“虽然是抨击。”

　　他看向弦思，嘴角落下来，眼神百感交集，“当年我便知道，心软终有一日会要了我的命。”

　　弦思不解，却听他继续笑道：“小城主，这些年你过得还真是不错。”

　　耳边如雷电交鸣，轰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