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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侠之道

第十三章 晋人夺麦

极侠之道 彷徨的小木马 5654 2018-09-29 20:51:59

  李小和被州破郗堂一左一右护送向北,跬步不离。他见这二人的膂力,明白比那日黍田中因为吃烤鹌鹑丧命的几位仁兄要刚健的多,动起手来自己也恐怕要七窍流血而死,爽性便听凭部署算了。于是便说道:“总之你家令郎也说要我入伙来着,不如这时候你二人把令郎如何上孤竹的部署说与我听,说不定我也能出个主意不是。”

  “多谢李令郎美意,我二人也是一干下人,哪里知晓主人作何计划,但听得主人付托,刀山火海不皱眉即是了”郗堂的答话一向如此,就恰似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仆人,而且仅仅是一个仆人,也不会有半点逾越自己身份的非分之想。

  李小和面色甚为难看,这样下去不是措施,别看这两人武功或许挺高,但是一头愣脑筋只听范令郎的付托,恐怕急遽变起会祸及自身。便厉色说道:“纵然如此,你家令郎叫尔期待我如待他一般,尔等可听话否?“

  州破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李小和声色突转严厉,还真有些心中发毛,拱手道:“小人等自然听从李令郎付托,不知有那边冒犯了令郎?“

  李小和仰天打个哈哈,自得的说道:“冒犯倒谈不上,只不外你二人这般规行矩步,答话僵头硬脑很是讨厌,恰似我有心要逃开你们二位似的,有你们在我身边,半点宁静也没有感受到,反倒是像被人上了枷锁一般束手束脚。”

  “这个???????”李小和这一席话让州破有些犯难。

  郗堂接言道:“我等是下人,若是看护不周,免不了回去要丢了性命的,刚刚若我等晚来半步,怕是那中山门生要伤及令郎,现在究竟不敢大意。我等也是粗人,总有些不细致的地方让令郎您见责,令郎但凡说讲出来,付托下去,我和州破也自然是刀山火海不皱眉头的。”

  李小和仰天瞧了瞧星空,吐了口气,大火星偏斜,这秋凉的气候更盛了。转身冲郗堂道:“你们既然这样说了,我也欠好为难。刚刚酒肆中吃喝了不少,这时候也该寻些泉水解解渴,找个地方解解手的。可是你们两位刚刚也说了,若是我这般要求,又恰似为难二位一般,别看你们口中不说,我知道的,如果我走丢了,你们回去欠好向令郎交差的!”

  州破这小我私家似乎没有郗堂反映机敏,郗堂早早就领略过李小和这小我私家的鬼点子,跟阮知天跟自家主公嘴皮子绕得无边无际,这时候且不行随了他的性子聊将下去,于是应道:“吃喝拉撒乃是人之所需,小的岂能拦阻。但是护卫令郎是小人职责,只要有人想要危及令郎,或者将令郎掳走,我和州破一定拼命拦挡。”言外之意李小和若是想自己逃走,这二人预计下手也不会留情的。

  李小和冷冷一笑道:“哟,我不外说一个解解手而已,你二人何须如此紧张。早就知道你们下人欠好当,所以我也不为难你们,寻什么甘泉,解什么手,还闹的你们不得安宁。我瞧这也天晚了,爽性你二人提着些脚程,赶忙帮我寻户人家落脚也好。”

  这荒山野岭的可不是想寻人家便能寻获得的,刚刚叶阳镇倒是不少人家,可是刀兵战乱,了无安宁。

  三小我私家在山坳之间七转八拐竟然从北口突出来,眼前又是一片开阔的黍田。此时夜云渐开,月色突转明朗,银辉满溢,给人一种女神俯瞰大地的亲柔之感。一阵风袭来,眼前麦浪滔滔,远处群山围绕之中,更显得这片丰收之地的华贵美丽。州破不由得脱口而出:“没想到区区郑国境内竟然另有如此丰饶的地界,若非此行跟了令郎出来,哪有这般机缘。想我堂堂??????。”

  “在李令郎面前,哪里有这许多空话!”郗堂把“李”字说得很重,瞪了一眼州破,打断了州破所言。

  李小和早知他二人心中有鬼,这对话如此尴尬,李小和也不说破。直接言道:“这四周我似乎有些印象,恰似年幼之时父亲曾经带我来过。这里黍田广袤,必有人家在四周。”

  郗堂暗自庆幸李小和没有发现州破的言语异常,便也不再多言,只闷头道:“既然如此听凭令郎带路!”

  三人赶过山口,穿过麦浪,黑夜里如豆灯火随风摇曳,从远处一扇简陋的破窗中射出,果真有户人家。郗堂见到有人家,心想也不错,等避过了今晚这风头,晋楚干戈已了,再寻自家令郎也不迟,到时候也好交差。

  及至挨近门前,那哪里是什么小屋,不外就是守田人晚上留宿的瓜棚而已,低矮的一个小窝棚外面斜掩着柴扉,一阵风吹过整个棚子都随着哆嗦起来。

  “有人在吗?”李小和喊了一声,其实也就是即是叫门了。

  “看来今晚有客人过路!”棚内有个老者的声音,随着老者的声音一其中年男人启门让客。

  男人似乎对过路人见得多了,也不稀奇。望了望天空,言道:“这转凉的天气夜露不少的,客人若不着急赶路,进来避避风寒,权作休息。”

  州破低着脑袋朝窝棚里面张望了几下,说道:“这么小的地方,给猫住吧,我们三小我私家可挤不下。”

  那男人听他这么说,也着恼起来:“我美意美意留你留宿,你却这般言语。瞧你一身妆扮也是个有钱的主,自可去新郑城里寻那逍遥去处,莫要来抢我们穷庄稼人的落脚地儿!”

  “哼,你当我稀罕你这??????”

  “州破,这里我说了算!”李小和面色有些难看。’

  “这破地方,我??????”郗堂已经把州破他拦到身后。

  李小和向中年男人一拱手:“这位年老,且请消消气。此地山高路远,风寒露重,我等外乡之人,更不晓得如何寻路去新郑,此时若能得一落脚之处,堪比堂皇玉舍,还望年老收留!”

  那男人瞪着眼瞧了瞧李小和,突兀的叫了一句:“你讲的什么文话,我老粗听不懂。要去新郑,朝着这条小向北去,脚力好的天亮就能到了!”男人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进窝棚去了。

  李小和迅速伸手拦盖住门扉,“年老息怒,息怒。小弟我在这里给年老赔不是了。我身后那个下人,不懂礼貌,今夜就让他二人站在外面给您守田,只让我进来歇歇脚也好!”

  那男人一听李小和的言语,嘿嘿乐了出来。“那情感好,来,令郎里面请!”

  李小和被男人让进了窝棚,这地界简直十分狭隘逼仄,李小和甚至觉得这个地方似乎还不如那孤竹的马车宽敞。两侧斜搭的茅草中散落着不规则的漏洞,月光会淘气的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从一道空隙偷窥你一眼。

  “小柱子,你又对客人不敬了!”一个老者责备道。

  “二叔,外面那男人嫌弃我门这地界小,我说了,嫌小就去新郑,那边大!”

  “何苦呢,都是漂泊在外的人,我门这里原来也不大嘛,人家说的没错!”

  李小和见一个老者斜倚在窝棚最里面的柴草堆上,身子瘦弱黝黑,气力不济。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底气。李小和躬着身向老者行礼。

  男人道:“小兄弟我看你照旧有些礼数的,您拣个洁净处坐一下,免的脏了衣服。我们穷庄稼人,已经无家可归,只得守着这地方过活。也不嫌这里的好赖了。”

  老者插言道:“小柱子啊,是不是门外另有两位客人啊?”

  “哼,那两小我私家才不愿意进来呢!”男人应付了一句。

  “年老说的没错,那两个下人不用理他,放在外面冻一夜就知道这小小的窝棚也是很不错的!”

  那个被称作小柱子的男人接过话头:“家里简陋的很,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里只有我和二叔,令郎若是不嫌弃,就在这里委屈一晚吧。”

  李小和道:“哪里哪里,我瞧着这外面黍田广袤,今年一定是个好收成!”

  小柱子道:“今年年成好,过两天我们收了这些粮食可以一年不愁吃了。”说着叹了口气,“总算有一条生路了。”

  李小和奇道:“怎么这么早就收粮食?我记得过了八月十五后才是收粮食的季节。”

  小柱子答言道:“这几年兵乱越来越厉害,每年晋楚二国为了争夺郑国,不停的派兵征伐郑国,郑国弱小,夹在二者之间,实在无从抵御。”

  李小和道:“可是,这跟收麦子有什么关系呢?”

  老者接言道:“兵来兵往,糟蹋的还不是我们黎民的工具,这些年也算是风调雨顺,可是有天时,有这丰沃的地利,就是人祸我们可受不起啊。当初我们在叶阳人给家足,如今家破人亡,一大族的人,就只剩下我这半入土的老头和一个侄子在这里轻易偷生啦!”

  李小和正色道:“晋楚夺郑,一战可决!当年齐楚会盟,晋楚城濮交兵,均一战定高下,如今为何如此焦灼困苦,以致牵累黎民,多年无终!”

  小柱子气道:“要是能一下来个了断就好了。如今晋国不敢劈面跟楚国争,就这样来欺负郑国黎民,国君敌不外二国欺压,只得晋来降晋,楚来降楚。”

  李小宁静日里插科讥笑与那江湖人周旋,此时眼晤面前叔侄两位,着实困苦得再无甚者。一家望族竟然落得委身草棚,心下也是一酸。忆起师门所授大道侠义,黎民苍生为怀,却不得半点施展,恨得咬牙道:“着实可恶,他二国不交锋,反而把郑国作难。”

  小柱子说道:“是啊,每次他们大兵过来,专挑丰收时节,也不伤人,就只顾割麦子!农忙一年,即是舍得这些粮食给他,我们自己也总要有些吃食,要否则难道放着这几十亩好田怎会如此落魄!”

  李小和名顿开:“难怪你们提前割麦!”

  老者道:“哎,是啊。这样几多我们可以抢在晋国军队到来之前多留些粮食,总算能挨过这一年才好!”

  李小和道:“如此说来恐怕这事儿得抓紧,我即是从叶阳偏向过来,那边已经有晋楚小规模的交兵了!”

  老者闻言变色道:“小柱子,看来欠好啊。明儿起大早赶忙把麦子收了吧。”

  小柱子听闻李小和的话,也是一脸紧张,连连应承。

  老者又眯起眼睛,似乎勾起了他的许多回忆。

  “叶阳镇啊,我们八年前从那遁迹到这里。那些年,刀兵泛滥,便因为晋楚交兵,我们族里就被杀死了好几小我私家。我记得有一户人家更惨,是一个未亡人带着个女儿,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听说他家男人也是在之前的一场战乱中被射死了。而且儿子也被人掳走。她们母女二人生活本不容易,恰巧那年晋国开始掠夺粮食,我们接济了她们频频。但是老天无眼,那唯一一个女儿连饿带吓,发了高烧也死了。”

  李小和脑海中一阵杂乱图像闪过,火箭翻飞,脖颈喷血的惨状,烛火明灭中可爱的小婴儿,炉灶上升腾的热气,风雪中满载而归的父亲,书生,一言不发的傲气小哥哥,十五年前的一个夜晚!毫无章法,毫无逻辑,但是他联想到了一切。窗口背着女儿逃跑的母亲,被火箭射死的父亲。

  李小和一刹那间忆起了一切,这一切在他年幼的心灵中如此模糊,如此不明所以。这么多年师父不着行迹的回避甚至让李小和误以为那不外就是一场噩梦,他或许本就生于屏岳山上,本就无父无母,本就从未下过山。然而现在就如那装满水的牛皮袋被一下刺破,突然所有的物事一股脑全部涌了出来,他明白了一切。

  老者见他张大了嘴,两眼直愣愣的盯着他,眼球的红线险些要交织成两团火焰。老者也错愕了。

  老者问道:“你认识那女孩?”

  李小和痴痴的道了一句:“不知道那女孩的眼睛是不是大大的!”

  “哎”那老者眼中似乎也泛起泪花,不愿再说下去。

  人虽不漠然,然而这个世道让人漠然。一个渺小的个体在整个乱世之中即便他有心助人,却也是敌不外整个世道的惯性,就如同这叔侄二人,能自保于此地已经不易,便欲接济那孤儿寡母,便欲略施那本不属于他们的义侠所为,兵乱之中脆弱的他们也只能选择漠然,否则依旧是同大多数人一样做了乱葬岗中的白骨。

  李小和直直的呆了半晌。不知道心里想说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去。或许他的内心深处本就藏着一个惦念不忘的妹妹,早已被他刻画得眉清目秀,可是这时候她只能永远沉于心底。又或许那只是一个巧合,那家破人亡的本就是别家的人,自己仍旧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便在屏岳山长大。可是头脑中那无法清除的画面依旧死死抓住他的心脉,让他的内心不停怦怦直跳,不停在脑海中构想那些可能发生在那孤儿寡母身上的一切悲凉遭遇,他突然觉得在这个天地之间自己不再拥有家,不再拥有师父,不再拥有梦。已往所憧憬的一切都在这老者的一席话中支离破碎化为齑粉,甚至不会去想他所言究竟是否真实,是否与自己有关。

  夜风转骤,灯火被打灭。户外那片片麦穗随夜风摇曳,如同一个个贫苦农民在摇晃着自己的身躯,挣扎在乱世灾荒之中,而其中就有李小和那可怜的妹妹。

  眼前一花,田里的女孩又变回了原来随风摆动的麦穗。李小和推门出去,风有些大,贯入屋中,呛得老人一阵咳嗽。小柱子追出来:“这么晚了,山间有豺!”

  李小和没有在意小柱子的话。云月闪动,山风咆哮,似乎有大雨将至。小柱子唠叨着:“趁明儿,把麦子收多些,保个一年的吃食!”那些摇曳在麦地里的贫民的灵魂,在真正农民的眼中也许就是他们的命。

  此时忽闻北边山岳林响,钟鼓相撞之声大起。郑国境内险些无高山,车马往来基本不受崎岖山势的阻隔。此时闻远处车马金铁之声,便知不须一刻必有人马飞至。小柱子闻声脸色大变,慌忙摸进草棚向老者道:“欠好了二叔,晋国的军队又来了!”

  老人咳嗽的益加厉害了,险些连起身都困难至极。

  老者骂道:“竟不给人人生路了!郑国人就不是人吗!”

  州破郗堂二位原来内力深厚,被冻这小半晚倒是没什么大碍,见李小和启门撞了出来,还以为有什么变故,赶忙起身相迎。这时候听到金鼓之声震天,也面露惊恐之色,郗堂言道:“不妙不妙,这是雄师来了,我们得赶忙回避。”

  州破应道:“可不是,今年似乎是栾氏带兵!”

  李小和听得清楚,郗堂即是欲打断已经来不及。这二人如何知晓晋国军机,竟然随口便可说出今年领兵主帅。

  果真北边大陆上有七八辆兵车驰来,直接停在麦田北缘。当先一辆车上,大书一个字“栾”。半里之遥加上夜色昏暗,看不清车上人的容貌,只觉为首的将领甲胄整齐,身材魁梧,闻声言道:“北田竟然已被人收取,郑人果真狡猾,若非智老将军神算,我等今年要空手而回了。”

  又闻一女声言:“兄长,赶忙割麦子嘛,让我看看有多好玩!”

  那将领没在答话,右臂一挥,身后跟车的几百军士在夜色之下如同黑压压的一片蝗虫涌来,所到之地方有的麦子悉数被他们啃噬洁净。不到一个时辰,南北之间一半的麦子已经收掉。很快就要收割到这草棚所在。此时那小柱子竟然已经跑到了兵车之前。远远听闻他哀告道:“将军,两国交战,黎民无尤。若此取麦,我一家老小必将饥饿待毙啊!”

  那将军什么也没有说。依然默默的望着远处被收取的麦子,暗夜中面色毅然。似乎战争就是这般无情,不需要去理会或者辩解,只要一个结果即可。

  小柱子慌了,急了。他的麦子被人一点,一点收割走,就像在他的水壶地下挖了个洞,他眼看着自己的甘泉从壶下徐徐流失,竟然不能阻止任何。便如同那夜李小和所见父亲脖颈汩汩流出的鲜血,不停的将他的生命从身体中剥离。晋军现在也是这样,他们不停把郑国黎民的性命剥离,不停把整个郑国的灵魂剥离。拼了命的决心在这种极端的状况下迸发了。小柱子扒着帅车的轮缘,竟然抬起大腿要爬上车,口中高喊着:“晋人夺麦,晋人夺麦!”这一声如同划破鱼肚的剃刀,将整个夜空撕开了个大口子,即便远在叶阳小镇,远在新郑,也一定能听到这声嘶力竭的致命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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