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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侠之道

第五章 孤竹马车

极侠之道 彷徨的小木马 5295 2018-09-21 15:51:55

  郭父见到马车,面色越发可怕。上了年纪的老侠客,这辈子什么没见过,生死收支,仗义奸邪自都在阅历之中,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什么物事能让他登时悚然变色。

  只这一楞的功夫,那双头大红马车已经齐整整的顶入厅堂。那马车好不犷悍,将原来扼守门口的四派门生包罗程桐在内都震飞到堂中。郭父身手迅捷,两臂高举,一手一个于空中接住两人。其余门生尽是昏晕吐血,个个伤的不轻。多亏陆钦飞死力相救,程桐才受了些轻伤。

  郭父心知对方来者不善,马步横陈,拦在双马头前,向身后摆摆手,示意其余庄客赶忙回避。马车上端坐一名车夫,粗布衣大斗笠,弯腰驼背与普通车夫并无二致,然而他身后那通红的大车棚着实诡异。车夫一言不发,车棚上红帘发抖,传出一个清丽的少女声音:“郭父,你可还记得奴婢吗?”

  郭父心中耸动,为之一震。眉目微蹙徐徐沉声道:“记,记得!”四派门生原来也只有二三十人,被这马车一震,伤了泰半,倒恰似那马车甚有分寸,并未有一人重伤身死的。余下门生要么扶起伤者,要么亮明兵刃,刀枪剑戟都瞄准着这大红马车,却无一人敢略雷池一步。

  那女子声音又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最怕是出了什么漏子,又不敢跟主上交接,自己又没那个能耐去填补。庄主乃是一方好汉,武功卓绝,家财万贯。向来都只是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哪里会顾及我们这些下人的难处!”

  众人听那女子的言语,声声凄切,如泣如诉,个个难免有些恻隐之意。然而见她马车恁般犷悍,一泛起便伤及泰半,又心中不敢放松些许警觉。只感受那大红帘内,不停渗处逼人冷气。

  郭父闻听车内言语,虽然马步不敢放松,面色却越发苍白,声音似乎有气无力,答道:“哪里,哪里,老夫深知小姐的意思!”这一言一语的来去,听得众人有些糊涂,这马车内的女子自称小婢,但是郭父的言语对答却比小婢还要低声下气。

  “哎!小婢也不外服侍天颜,代为传语服务,能结识各路好汉,是前世积下的福气。更得江湖朋友照拂,个个信守允许,来利去益格外明白,未得有些许欺人诈己之能为,小婢在此拜谢了。”

  郭父这时候虽然神色依旧镇定,但是他内心之中的恐惧简直有目共睹。他连连朝身后摆手,示意各庄丁赶忙退回后堂,是散是战,先权做准备。那毕正堂心里明白此时情势,重剑一挺,将周遭门生聚拢来挡在正堂中,看架势是要与对方做个较量。

  这时候程桐靠在陆钦飞身侧,连连致谢:“多谢陆年老援救,要否则小弟还不得断了几根肋骨也说不定!”

  陆钦飞哪里顾获得程桐,两只眼睛全然的盯在那马车之上,恨不得登时窥破那红帘,瞧透那车内的玄机。这时候脚边一声惨呼,吓得程桐差点栽倒,正是那秦仁刀没了命的召唤着:“小的活该,小的不应有贪心,我原来得了棋子的,孤竹君老人家高洪雅量,网开一面吧!”

  车马内的女子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的事不是小婢经手的,莲姐姐的事自然是她自己来料理。”进而声音突转狠厉:“郭父果真是老江湖了,竟然还想着要算计孤竹君一道。我家主人见你可怜赐你驽马之血的灵药,可是信诺不改。你那傻儿子现下怀中正抱着的一壶,不妨打开喝一口试试,瞧瞧是不是登时便可以把那痴呆的毛病治好了!”

  郭父被她言语说的,倒是有些自己不守允许。说道:“玉梦小姐若责我不守信诺,老夫六十几年江湖,照旧第一次为之。江湖之大,豪士无数,尽皆为这屏岳山一物所累。今老夫拼得不守信诺之名,愿以一身担今生死,如何发落,但凭孤竹君付托,只求放过我庄客家人。”

  女子冷笑一声,鄙夷道:“江湖上人人闻听孤竹君之名丧胆,目睹貔貅马车之貌心惊。却不知我孤竹之人皆摒弃杀伐,刚刚虽脱手冒犯,却也未曾伤得一人性命!更况且我家主人向来信守允许,否则百十年来也不会年年都有数不清的豪士登我冰峰。主人既然给了你解药,你自当拿去治你儿子即是。”

  郭父也是江湖上有名头的一代妙手,若是平时听这女子如施舍一般的语气,不说发作却也当厉色相对,须得向对方讨教几招刚刚气解心中之气。这时候却全然差异,闻听那女子允他用驽马之血治儿子的痴呆,心下欢喜不已。竟全然掉臂一庄之主的身份,连连拜谢:“多谢小姐,多谢孤竹君开恩!”

  “只不外,这几十年来,寻上孤竹的江湖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功夫不济的,我家主人也从不嫌弃,赐予他几本仙籍,练好了再服务也是常有的。若是打不外人家,被人家刀剑劈死了,拿不到物事没脸回孤竹的,自己躲起来毒发身亡的也都数不胜数。虽然也有些聪慧的人,想着能不能挖个漏子欺骗我家主人,想得了自制却又不守信诺,只可惜你们这些人的算盘打错了。我家主人不会忏悔破诺言,自然也不会让这个诺言被你破了!”

  毕正堂和郭父心知肚明,这马车中的女子对这枚棋子势在必得,现在屏岳山门生就在眼前,然而却未便拿出。郭父此时反而面色坚贞,面露倔强道:“刚刚这位秦仁刀兄弟以驽马之血要挟老夫,老夫拼着我那孩儿再也治欠好痴呆的病症,也不愿将棋子交出,如今却又如何能破了初心将棋子交与左右!”

  那马车也不再说话,只红帘起处,突然一只长臂从车内伸出,众人均瞧那手臂速度之快,如同当空闪电,一招之下,大多数门生都没有瞧清楚。郭父虽然行走江湖几十年,却也是稀有如此凌厉的手法,连连向退却却,基础无暇闪身躲避。身侧毕正堂一见之下,心知郭父这一招恐怕就凶多吉少,莫说此人还留有后手。赶忙重剑撩起,斩向那一条长臂,长臂立时在空中画了个圈,袖中劲风突射,将毕正堂重剑离隔,郭父乘隙向旁侧跳脱。

  长臂接纳,车中女子嗔道:“毕正堂,你也想来管闲事吗?郭父妄称侠义,却丝绝不解当世大道。纵有激情,也不外是骗一骗你们这些江湖小辈而已!”

  毕正堂听得心里有些气恼,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敢称自己是江湖小辈,虽然说刚刚那一招简直身手很快,可是现在在自己的门生面前这个面子可不能失,咬着牙根也得叫个板,回道:“旁门左道,自然差异江湖侠义,竟然妄称孤竹冰峰百十年来名震江湖,在我广陵派看来,不外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毕正堂也有些心计,抬出广陵一派,想那孤竹的人即是厉害,却也不敢随意动手。

  “嘿嘿,不外一个区区的广陵派而已。我家主人命令广泛江湖,天下大派无有不受我驱策,为我奔走之士,北及林胡,南抵瓯越,五服之中,何人不知!此乃天下大道。反观今日你不外仗着一人热肠想挺身侠义,那也是想得太也天真。且不说每年登孤竹的江湖人如秦仁刀这般草芥之徒已是无数,便非你广陵派所能及。但讲今日此堂之中,你毕正堂号称师叔,位列尊长,请问一句,你那江湖侠义武林安泰的宏愿可能命令起这四派门生,拼死护住无忌山庄庄主手中那一枚棋子?”

  毕正堂究竟不愿认输,先喝了一声:“广陵门生,排五律阵,其余门派门生,在两翼各结阵仗,护卫庄主,不求临阵制敌,但求保全自身,以达对手知难而退目的!”

  女子微微一笑:“这发号施令的样子还挺有些将才,只可惜那酸腐的老套辞令,又能有什么威力。”话语未落车中长臂又出,忽的抓住平阳门一个门生,那门生原来身着甲胄,手持长戟护卫在厅堂左翼,哪知这一眨眼功夫便被车中长臂拿住,还未反映过来心神,那长臂一缩,将他硬生生抓入车中,长戟咣当砸在地上。进而接连传出那门生在车中的惨呼。一时间变起急遽,随行的几个平阳门生见同门被擒,大有一哄而上将人抢回的气势,究竟这只不外是一辆马车,总也比那千军万马要容易得多。陆钦飞赶忙挡在平阳门门生身前,双手展开道:“不行乱来,先看清楚情势!”列位平阳门门生见到陆钦飞,纷纷称谓他“师兄”,程桐只是耳中听闻召唤声,但现在在阵中,究竟欠好分神去瞧。

  车中女子笑道:“看来还不怕!”言毕又一抓伸出,将无终派一名门生抓入车中。程桐这一次倒是看得清楚,就是刚刚跟李小和斗嘴那位无终门生。这两抓速度甚快,跟刚刚袭向郭父那一招一模一样,那郭父年逾六旬,修为深厚尚难以反抗,这四派的普通门生更不是那车中女子的对手。

  女子此时音调转厉:“另有哪个不怕死的可以试试,这车马虽小,却还容得下在座列位。”四派门生闻言,尽皆面有惧色,莫说陆钦飞还挡在身前,现在那些平阳门生也已经随众人退却了好大一截,把陆钦飞一小我私家突兀在前。

  毕正堂怒喝道:“列位门生,正堂虽为广陵门生,却也是列位尊长。我辈行走江湖,考究正直侠义,岂能因生死之惧,俯首邪魔外道!”这时候莫说别派门生,即是广陵派自己,也是心惊胆战,程桐一双眼睛死死扣住那大红车棚的帘布上,生怕下一个抓的就是自己,他心里念叨着“自己一定要气势足起来,万不能让对方看出来自己功夫最弱,否则下一个肯定要抓自己!”这几个广陵门生也就是碍于那毕正堂站在身后,虽然早已吓破胆,却不敢退却半步。

  这时候那车中女子又道:“论功夫,我一眼便能瞧出孰强孰弱。郭父修为深厚,毕先生也是个有些基本的妙手,你们能行侠仗义,口口声声说什么道义,那是因为你们自负武学,自以为至少还能见招拆招比划个个把回合。但是那些小辈门生,哪里有尔等这些功力,他们心中现在想的恐怕就是下一个莫要轮到自己被我抓进车中,这些门生入门尚浅,功力不足那也是很常见,你让这些比平民黎民稍微有点功夫的门生,来承接你那高尚玄虚的道义一说,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作甚道义!”

  “哈哈哈,”女子说起来反而有些自得,又道,“便如我眼前这位小兄弟,我看这厅堂之中,内力最差的即是他了!”程桐见她说到自己,心中越发惊恐,汗珠直抓着耳际的鬓毛往下出溜。

  女子又道:“我瞧他早已吓破胆了,手腕哆嗦的连剑柄都抓握不住!如果毕先生你现在允诺他们可以自顾逃命的话,我敢说他们比其他门生跑得还要快!”说着那马车中传出骇人难听逆耳的笑声,让整个堂中的人尽皆心寒胆裂!

  女子阴险一笑,第三次正是脱手抓向程桐。毕正堂心中清楚,程桐入门方一年,功夫基本都十分浅薄,刚刚与车中女子过招时知她手段不在自己之下,这一招程桐是万万难以躲过。程桐心下也是明白,见对偏向自己袭来,只把单剑在胸前胡乱的比划起来,基础没有章法招式可言。旁侧四位师兄弟纷纷仗剑协助,毕正堂在身后欲待脱手提程桐后颈,却抓了个空。那长臂迅捷,毕正堂正好慢了一步,四位师兄长剑挥起,那长手早已从乱剑之中收回马车中去,列位只得自恨行动迟缓。

  李小和陆钦飞听到程桐在车中惨呼,尽皆心中焦急。毕正堂怒发冲冠,跳出去便将两把重剑斩向马头。郭父也从旁袭来,并肩制敌。这时候但听得车中冷哼一声,从进庄便未发一语的马车夫将长鞭一挥,灵巧诡异,将毕正堂两把重剑缠了个结实。毕正堂双手角力,那车夫单手一提,两人一上一下,在双马前后,僵持起来。

  郭父窥得这个空隙,从旁掌风起处,袭向车夫。大红帘内,猛然间劲风吹起,怒号盈天。霎时间数不清的长臂同时从车帘之后奔出,竟如鬼女乱发一般可怖,众门生直看得双眼发花,功夫稍有不济者,登时酸软了双脚,便扑跌在自己门派的阵中。

  这一招千手鬼女的突袭,让郭父措手不及,再转身应对时,肩头、小腹、印堂皆中了对方掌力。眼见郭父一招之内被对手连创三处,双脚踉跄几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毕正堂焦急万分,手上劲力越发一成,却只觉对方鞭子缠得越发紧实,让毕正堂全然无法。李小和见情势危急,大叫道:“小武你还发什么呆,你迟到了我还没怪你,这会儿别愣着了,赶忙脱手!毕先生那边吃紧,须得弃了兵刃方能脱身!”

  小武心知这一招若是让马车中的人得手,势须要失了屏岳棋子。飞身横栏在郭父身前,抚月掌便要去拈对方长臂。毕正堂究竟一派妙手,现在在小辈面前被一个车夫制得要弃了兵刃,面子上还真是有些过不去,然而这份犹疑也就片刻的时间,心中知晓此时情势危急,若真再有片刻犹豫,恐怕郭父今日便要命丧就地。

  毕正堂与孟小武二人四掌,抵住车中女子万千手臂的来袭。虽然在场人众,也仍有二十几名门生,却哪里见过这般恐怖的妙手对决。那些入门时候的侠义誓言,现在尽被性命攸关的记挂所替代。在所有人的眼中,危亡时刻若是还能挺身执言,仗义为公,那只有那些江湖传说中的大侠客,大妙手才气,我等一干小人物只不外是因为世道战乱,实在无法生存才拜入门派寻求谋生的一个侥幸而已,哪里有心情去捍卫这样伟大宏图的一个侠义梦!

  众门生纷纷退却,唯陆钦飞还支撑着本门阵仗,尚未退却。即便如此,厅堂之中也只有毕正堂和小武能够凭功夫与对方稍微反抗,车中女子却仍旧不愿在此花费更多心力。小武只觉得那抵住自己的双掌迅速升温,火热异常,两只手下意识向后一缩。车中劲风四射,陪同着这道强硬的内力喷发,刚刚被抓入车中的平阳门生、无终门生和程桐一起四散飞出。陆钦飞再一次肩负起接住程桐的重任。三小我私家随着四散的内力飞出,虽然刚刚被抓入车中时呼叫哀嚎好不凄惨,这时候他三人却并未有什么损伤,反倒是将周遭许多门生砸倒。李小和被这股劲力推得连连靠墙,下摆的衣襟被撕开两个大口子,整个一身袍袖成了缀布的开衫。

  毕正堂和小武被对方内力压制得连双眼都无法睁开,只能躬身扎紧马步,毕正堂勉力挤出一句:“庄主小心,闪到我等身后,以求良机再寻破绽。”这一句全然是空话,在众门生乱七八糟的时候,那马车中人早已将伤重的老庄主提入车中。一刹那这车马就如同时光中的缩影一般,从空洞中快速缩小,退却,直到只剩下一粒微光,消失而去。

  在场的一片狼藉之中,众人哼哈诉苦和哀号呻吟不停。唯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抱着一怀冰玉碎片,满头满脸的鲜血。也不知那是他自己被碎片割破的鲜血,照旧驽马之血打破的残留。却只听那青年口中喊了声:“父亲,你竟这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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