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兄弟倪墙
司箓仙子带着青娥紫娥,离开紫府后行到北海上空,望见一朵白云、伴着狂风疾飞而来!
离得近了,方看清内中有个羽士,腰里别着一支小旗。骊姬认得那是真武大帝的驱神令旗,就知其来历特殊,即命青娥已往打个招呼。
青娥立刻飞已往说道:“那使风的,司禄娘娘在此!”
羽士一惊,急遽按云头过来参见。
骊姬审察审察来人。
见他白面黄须,脸色清癯,确实仪表不俗。只是在眉宇之间,还若有若无的透出一丝邪气。
仙子因为知他是真武大帝门下,也就没有细想,随口问道:“那道人,为何去的如此慌忙?”
羽士稽首说:“禀娘娘:目前是夏王翼柕当世,不礼天不敬地,不尊神灵。真武帝君于是特命小仙公冶春申,辅助有穷国主起兵取他山河、以归正统。刚刚刚要去搬请渭水老鼋助阵,不想却在此冲撞了娘娘,恕罪恕罪!”
骊姬猛然记起:真君离去时的云霞中、有过“道是无穷却有穷”的字样,心下不由一惊:那个“有穷”,莫非就是指羽士口中的有穷国嘛?……这么看来,难道真君就投生在了这里?
想到这儿,她对羽士说:“本仙子正要往有穷国一游呢,你可带路。”
羽士立刻允许一声,纵起狂风在前引路,纷歧会儿就来到一座石头城上。
骊姬主仆向下一望。
发现这座城池,正在经受着战火的洗礼。数以万计的城外军将,架着云梯疯狂攻城,有的已经占据了城头;而城中的守军,则拼力反抗,与对方拉锯似的展开了近战,只片刻之间、鲜血就染红了城头……
仙子看的不忍,闪眸问公冶说:“这是哪里,两边都是哪国的兵将?”
羽士答道:“回娘娘:此城名叫’骆伽城’,属于夏国,城外则是有穷国的兵营。”
骊姬望了望焑瘴重重的骆伽城外,轻轻一皱眉:“怎么那边反而是有穷国?”
羽士听了有点像丈二的金刚:“这有……有何不妥吗,娘娘?”
骊姬沉思了一下,突然问道:“这个有穷国中,现在挂相印的是谁?”
“太子翼风。”
“翼风?……多大年纪!”
“一十八岁。”
仙子很是惊讶!
急遽又问:“如何小小年纪却挂相印?”
公冶说:“只因太子生而有异相:玉面重瞳,且智慧过人。所以国主奉天伐逆之后,元帅、国相都随驾南征了,便让太子挂相印监国。”
仙子默然无语。
公冶望了望她,俯身行了个礼说:“小仙观娘娘形容,似乎很在意这位小太子呵。”
话音刚落,旁边的紫娥厉声喝道:“斗胆!你是何等之人,敢在此胡言乱语!”
仙子止住,和颜悦色的对公冶说:“据你适才所言,我怀疑他是故人再世。欲使你引我一见,不知可否?”
公冶暗喜,急遽应诺道:“据报,太子近日就要来阵前犒军了,娘娘不妨随小仙进营中期待着,过不了几天殿下即到。”
青娥喝道:“娘娘什么身分,岂能进烟瘴之地!”
公冶装作惊骇的样子。
骊姬慰藉他说:“无妨,本仙子正要查考人间之事呢,你就带路吧。”
公冶说:“小仙遵命!只是娘娘金身台端进入军营,于俗务多有未便。”
“依你之见呢?”
“先恕小仙不敬之罪方敢说。”
“你且说说看!”
“是!”公冶故作沉思半晌,刚刚说道:“依小仙之见:娘娘可先化作羽士模样,与小仙师兄妹相称。娘娘颜值青春,天生丽质,可为妹;小仙僭妄,冒为兄。我让国主单立一所金帐,供娘娘起居。待来日殿下来到,便可由娘娘相认了。”
青娥“嗖”的拽出斩妖剑,唰的向公冶砍去!
好羽士!
立纵然了个移形换步,一晃身躲过一剑。紫娥见状也要要拔剑,却被仙子一把拽住,转而对青娥喝道:“还不住手!”
公冶看到二娥的气势,就晓得了骊姬的手段自非一般,在云端中噗通跪下!
青娥这才还剑入鞘。
骊姬一拂衣令羽士起来,敛容说道:“且依你所言,速去备办。”
“是!”
羽士于是先一步飞下了云头。
骊姬又俯首望了望骆伽城头,蓦地一挥袍袖!——刹那间狂风大起,把两边的军士都刮的乱七八糟,不得不各自收兵而去……
。。。。。。
落日下。
人声鼎沸的有穷国营帐,和寂静的骆伽城,如同两个世界。
刚刚经过一场血战的骆伽城头,死亡的士兵也没人理睬,横尸在夕阳掩映的垛口下。有夏国的飞虎旗一条条的耷拉在血污的旗杆上。面黄肌瘦的士兵目光呆滞的或坐或立。
唯一感受有点生气的,是城楼下正悄悄分发着一点可怜的食物——薯面菜团子。
没有人争,也没有人抢。因为实在没有理由更没有力气去做这些事。
城主府衙,就是临时的夏王行宫。
守城官曹融拖着一条伤臂,在和有夏国王翼柕谈论军情。条案上摆着几碗黍米,旁边还环侍着几位重臣:元帅公孙野人,大巫师皋京,司粮内史腾纪。
夏王犹穿着重甲。玄色的血污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微的灼烁。
他在看一封鸽信,是太子翼方传来的。
信上说:父王千里平叛,泯灭无数。粮草筹齐尚需时日,先派御弟翼丹飞马驰援救驾;待粮草完备,儿亲率雄师往征叔逆!
夏王怒发冲冠,把信摔在地下:“丹儿年幼力薄,况且只身匹马,能有何用!若等逆子亲自提军来到,我的头颅早挂在敌军旗杆上了!”
大巫师皋京默然不语。
司粮内史腾纪捡起鸽信,一脸惊骇:“陛下,城中断粮月余,兵士粮草已绝,黎民易子而食!太子殿下若十日内不到,军民战力尽失,只好束手待毙而已!”
夏王嚯的立起身来,在几案后急躁的来回踱步。
元帅公孙野人忽地立起身叉手当胸,昂然说道:“陛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今夜叛军大战之后预防松懈,出城劫营而走!——纵然不能得脱,也杀他个鱼死网破!”
大巫师急遽拦阻:“元帅差矣!敌军师公冶春申善晓兵机,有邪术傍身,我军屡屡棋差一招。今夜若贸然兴兵,我等性命事小,王上身系邦国安危,岂可轻入险地?”
公孙野人怒目圆睁:“他也是军师,你也是军师,为什么老算在人家后头!?”
皋京面红耳赤。
腾纪忙打圆场:“术业有专攻。大巫师善通鬼神、择吉日、测休咎,怎敌得过公冶妖人未卜先知、呼风唤雨呢?元帅切莫苛责太甚了。”
守城官曹融也说:“元帅息怒,纵然突围也须细细商量个战略,为了陛下的安危,要力求万全。”
夏王扼腕叹道:“若有我穿云箭在,一箭射杀那个妖人!何至于一败至此!”
曹融说:“听说公冶春申有一面小旗,善驱鬼神、弄风雨、与魔界另有勾连。所以纵然你有千条妙计,只要一出口、不出片刻就被他了然于胸了。——大巫师之所以慎于言谈,难道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皋京摇了摇头,手捻着须髯、沉吟不语的在堂前来回走了几步,显然在冥思苦想着一个主意。。
于是各人的目光,也随着他来来回回的摆动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突然,
巫师立住了脚步。
又沉思片刻之后,蓦地返回座位、盘腿坐了下来,合起眼轻轻念了几句咒语;不多时,风铃一响、从大厅外刮进来一阵旋风,在皋京身上盘旋围绕!
他先是一阵身子发抖,然后猛地一睁眼、高声喊道:“翼柕何在!”
夏王一愕,继而慌忙走下座位,来到巫师面前躬身行礼:“翼柕在此!”
皋京圆睁二目厉声说道:“我乃北霄宫真武上帝阙下旗牌神是也!你让巫者邀本神到此何事?”
夏王说:“只因逆弟翼辰,无故犯境。翼柕亲冒矢石前来平叛,不意叛军中有个军师公冶春申,使旁门左道,能役鬼驱神,占尽兵机,我军屡遭其败。望尊神秉天地正气,助我诛除妖孽!”
皋京缄默沉静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已查过妖籍。他是三千年前的通背老猿,在北荒山下得道,进入北霄宫专守令旗。
二十年前,因受魔界欲天罗刹诱惑坠入魔道,拐盗令旗私临凡间。没想到现在又加入了凡间争斗,恰是他罪不容诛之时!
贤君莫慌,天数合该如此。只等数日之后,定有驱魔人显现!”
众人面面相觑。
曹融忙问:“请教上神:不知驱魔人是谁,现在那里?”
皋京摇摇头说:“天机不行泄露!”
腾纪也过来行礼说:“妖人法力高强,我军兵困危城,难有救兵。不等驱魔人来到,恐怕饿都要饿死了!现下如何挣脱困境,请上神指教!”
皋京默然半晌,叫过夏王,伸手握起他的左手,轻轻写了几个字。
夏王名顿开,俯身拜谢。
皋京猛然打个寒噤,身子向后倒去!
众人急遽拉住他。
夏王让军医官给他掐捏人中。
皋京这才苏醒过来,大叫了一声说:“内疚!”
夏王这才放心。急遽付托人扶他下去歇息,一面命画工画了幅真武大帝像,悬挂在厅堂上。
等这一切完备之后,派人四下传令说:除守城军士,从今夜起一律轮班修整,明夜五鼓、整顿军马从南门突围!
。。。。。。
有穷国帅帐里,胡琴声、谑笑声、马嘶声不停于耳。
国王翼辰和军师公冶春申并坐帐中。
下面是有穷国元帅沙龙、左都督田庆、右都督管伯宁、国相沙文等巨细官员。
帐中央有十几个西域女子,在踏着羯鼓轻歌曼舞。
在公冶子左下角特设了一个条案,上面却无酒无肴,只有一把玉箫。
桌后坐着的,是一个身材曼妙、面容冷艳的女子;在她身后,则是两个面容同样姣好的女侍卫。——呵呵,恐怕不用说各人也猜到了吧:她们就是东华紫府的那三位女仙,青娥、紫娥、和骊姬!
不外呢,
是是是,可不是真是。
因为身为上仙,是不会轻易在人前现身的,这三个“假面孔”、其实都是青娥拈来的花精!
可有穷国王翼辰,怎会知道这些呢,见“她们”一直不说话、还当是矜持呢,也没当回事。自顾自的和羽士、群臣喝酒厮闹。
今晚翼辰确实喝了不少酒,脸已涨得像红布一样,眼睛笑成两个小月牙。一个高鼻梁的外族宫女,这时走过来斟酒,叛王就势把她揽在怀里、戏谑着哈哈大笑。
公冶不动声色的饮了口酒。
他已觉察那三个不是骊姬她们了,但欠好说破,更未便像往常一样放肆。
而群臣却不管这些,童言无忌的发出一阵阵哄笑!
也正是在这哄笑声中,“仙子们”都面无心情的赫然离席了。
公冶春申这才略松了口气。刚要跟出去看个究竟,却被翼辰喊住:“哎,军师,管她们做甚!——来来来,陪本王一乐!”
说着,又拉过两个宫女左拥右抱,极尽猥亵之能事,然后乜斜着醉眼对公冶说:“先生既从神仙处来,神仙有这样的快乐吗?”
公冶说:“神仙也有眷侣,但都须恪守一个‘道’字,乱情乱性者即冒犯了天条,私通魔界私下凡间天庭更不相容!所以前不久,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就因为私进广寒宫被贬下界了呢!”
翼辰大笑:“如此照旧人间乐!等我取下骆伽城,天下女人任我淫乐;天下财宝随我取拣!哈哈哈!”
说完端起酒爵一饮而尽!
随即一转身,把在旁侍候的一个宫女拽到公冶怀里:“军师既脱离了天界,何不就放开怀抱、与寡人共效于飞之乐?“
公冶推开宫女,正言道:“王驾只知人间之乐而不知神仙之乐!凡人短寿,纵快乐能有几何?倒不如尽快夺取天下,在人界奉祀九天魔君和欲天罗刹为圣,使人魔两界混一、以抗拒天庭奴役。那时王驾既获得永生,青春自可永驻,享乐岂非无穷无尽了?”
反王大喜。
推开衣衫不整的宫女,对公冶敛容说道:“军师所言极是!是寡人酒醉,险些误了正事。”
妖道微微一笑:“凡人凡心,纵然圣人也不能免啊。”
正在说话,一阵旋风在酒宴前刮起。
妖道抓过风儿“闻了闻”,呵呵一笑说:“恭喜王驾:城中已经粮绝,后日五鼓、你的王兄就要要突出南门走险了!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明日加紧佯攻一天,逼他按计行事;然后在南营虚设营帐、任其突围,却把重兵掉到营南四十里、末那河渡口两边的十里外埋伏。到那时,恐怕夏王要投降也难了!”
翼辰连连颔首:“军师妙算,必无遗策!只是......能不能不伤我王兄性命?究竟是一奶同胞呵!既得他山河,便饶他一命何妨。”
公冶春申冷笑道:“成大事者何须拘小节!乱军之中刀枪无眼,恐难如意了。”
翼辰只可颔首:“罢!死生有命,随他去吧!”
妖道说:“决战在即,待我再探听他有何消息,以防不测!”
说完挥舞真武令旗,利用元神出窍潜往骆伽城;一盏茶的功夫后,却突然身子先后一倒、连脸色也变了!
翼辰不知何以,赶忙亲自扶起他说:“道长何以于此?”
妖道惊魂甫定的说:“怪哉!——刚刚贫道借令旗的神力、随夜游神进了骆伽城官衙,却发现真武大帝竟在那里!”
反王一听也慌了:“真武可是你的座主啊,如此……奈何?”
妖道定了定神,思忖了下说:“无妨。如今有夏国已是穷途末路,料也翻不起多大的水花了。只要我不露面,即便真武又奈我何!”
反王点颔首,说:“……呃,太子今日来信,他押解的几百车粮草、几千头牛羊,最迟明日就到。我们正好借此犒劳军士,鼓舞下士气!”
公冶沉思了一下,突然说道:“王驾不说我倒疏忽了:如今万事俱备,唯独另有一个欠妥的地方!”
翼辰一怔:“那边欠妥?”
“就是刚刚进营的那三个女人!——王驾可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人吗?”
“不是你的小师妹?”
“我若有这样的师妹,如今也不会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了,而是可以逍遥自在的傲游九天!”
“这么说……她们竟大有来头?”
“岂止呢,”
妖道冷笑:“那女人自己,就是东华帝君宫里的大罗上仙!”
“东华帝君?”
翼辰惊惧之下,陡生不悦:“那,你招她们来此做甚,不会是要本王用香火供起来吧!”
羽士苦笑:“不是贫道要招她,而是因为太子呵。”
“风儿?”
反王越发惊讶。
公冶于是,把云路上遇到仙子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反王这时的酒已醒了,手撑着下颌沉思半晌、说:“这样其实也好呀!——倘使风儿真的与她有夙世之缘,我们岂不更稳操胜算了吗?”
“只怕此事,尚不能言之太早呵,”
羽士不无担忧的说道,“照旧等殿下来到之后再说吧!”
翼辰颔首:“不错!——明日风儿若来,便叫她们一起再来帐中赴宴。只是……那些人刚刚不欢而去,到时还须军师去说。”
公冶奸邪的一笑:“大王放心,绝不会误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