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聊了一会，老憨带着乐儿过来用饭，大老板等人随后到来。
傻妹儿用饭时心不在焉，坐在地上，时不时掰开手指盘算，不知她算计什么。温姝见她头发乱了，蹲在身后为她梳头，傻妹儿似乎没有知觉，基础不加理会。
程致远见悠悠端着炒饭回到原来的屋子，追上问道：“疯姨怎么不来用饭？”
悠悠道：“我给她送。疯姨很少出来，除非饿得不行了，才会主动找吃的。”
程致远道：“总吃凉饭很伤胃的。”
悠悠道：“我们体格好，伤不到。”
二人进入疯姨房间，刚进门，扑面而来一股怪味。
悠悠皱眉道：“又尿在裤子里了。”将饭碗放在窗台上，便要去脱疯姨裤子。
疯姨蓬头垢面，蠕动着翻过身，见悠悠皱着眉头，问道：“儿子，谁惹你不兴奋啦。”
悠悠责备道：“妈，你怎么又尿床了？”
疯姨道：“是吗？”用力嗅了嗅，道：“似乎是。”
悠悠道：“我给你换裤子，下次别尿了，这里找水不容易。”
疯姨笑道：“以后我憋着点。”
程致远听疯姨称谓悠悠“儿子”，而悠悠很自然叫了声“妈”，心想：“原来他们是母子关系。”突然看到疯姨露出腰上的肌肤，赶忙退出门外。
过了一会，悠悠道：“你用饭吧，裤子我拿去洗了。”
疯姨道：“好儿子，妈总给你添麻烦，让你受累。”
悠悠道：“没事儿，下次记得憋着点，到楼后去尿。”
悠悠拎着裤子出来，程致远道：“原来你们是娘俩。”
悠悠摇了摇头，拎着裤子到外面。片刻事后，他空手回来，道：“我不是她亲儿子，我看她可怜，才顺着允许了。”
程致远听他说话声音不低，问道：“你不怕让她听见吗？”
悠悠道：“没事儿，她听见也不知道在说她。”
程致远道：“你们一群人聚在一起生活，是为了相互照顾吗？”
悠悠道：“我也不知道，横竖就在一起了，相互照顾呗。”
程致远见他处之泰然，没有任何诉苦情绪，心下悄悄佩服。
下午，温姝留在废楼里教悠悠认字，程致远独自外出，买了香烟白酒，还买了几样下酒菜和一大袋馒头。他回到废楼，悠悠见他拎着吃的回来，笑道：“干嘛，你要请客啊。”
程致远道：“各人一起吃嘛。”忽听傻妹儿叫道：“雪，雪。”
悠悠一惊，急遽奔已往，问道：“哪里破了？”
傻妹儿指着窗外，一脸天真叫道：“雪，大雪。”
悠悠似乎出于习惯，先检查她手上是否破皮，这才慢慢转过身，果真见到窗外飘起鹅毛大雪。
温姝望着窗外，一脸幸福的心情，道：“好大的雪片。”
程致远道：“是啊。”
傻妹儿走过来，道：“让我看，让我看。”话声便似个七八岁的小丫头。
程致远让到一旁，傻妹儿鼻子点在窗子上，脸上浮现出喜慰的笑容。程致远见到这等神情，想到傻妹不幸的遭遇，鼻中一酸，险些掉下眼泪。
温姝道：“妹妹，你喜煌Ｂ雪吗？”
傻妹儿道：“雪，白。”
温姝道：“是啊，白茫茫的一片，大地真洁净。”
傻妹儿道：“热，热乎的。”
温姝奇道：“雪怎么是热的呢？”发现傻妹儿一只手按在了暖气片上，摸了摸暖气，喜道：“温的，有温度的。”
悠悠道：“不行能吧。”上前一摸，叫道：“真的耶，给暖气啦，各人都来摸啊。”
厨子正在试吃程致远买的下酒菜，心里嘀咕：“这都什么玩意，中看不中吃，饭馆可真能唬弄人。”听到悠悠的话，注意力登时被吸引，喜道：“真给气啦。”
老憨笑容满面走了过来，道：“看来今年能过个好年喽。”单手按在暖气片上，招呼乐儿到身边来。
大老板心情颇为不屑，似乎早就算准了，道：“这里原来是热电的眷属楼，虽然要供暖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话是这样说，照旧走已往确认暖气温度。
初冬时节天黑得特别早，众人摆好餐具，点起蜡烛，围坐在临时搭建的木桌旁。窗外漫天风雪，地冻天寒，室内烛火摇曳，笑容洋溢，冷气袭上窗户，迅速凝结成霜，窗里窗外，宛然被离开成两个世界。
程致远发了一圈烟，将烟盒放在老憨面前。
老憨先喝了一口酒，道：“来，各人举杯，我说两句话。”待众人将杯子端起，道：“先接待两位好朋友，破费了啊。然后咱们庆祝一下给暖气了，然后咱们要谢谢这桌菜。”说完，喝了一小口，吧嗒嘴对程致远道：“这是好酒啊。”
程致远微笑颔首。
悠悠道：“真没想到啊，居然给暖气了，这个冬天好过了。”
温姝怕各人欠美意思，招呼各人吃菜。
大老板从怀中拿出一根吸管，插在酒杯里。
悠悠笑道：“真考究啊。”
大老板正了正衣领，端规则正探身，左手托着右臂，免得袖子沾到汤汁，郑而重之夹了口菜。
老憨对饭菜兴趣不大，喝了小半杯酒，趁程致远没看向自己，点了一根烟，对傻妹道：“丫头，别玩手指头了，多吃点菜，看你瘦的。”
程致远问道：“老憨叔叔，这小妹妹是您的亲人吗？”
老憨道：“原来不是，现在是了。”
程致远道：“我想让小妹妹和乐儿去学校上学，您能允许吗？”
老憨抽了口烟，没有回覆。
大老板道：“你这想法异想天开。”
厨子道：“是啊。”
程致远道：“只要老憨叔叔同意，我有措施让他俩上学。”
老憨道：“先用饭，这事儿以后再说。”
温姝问道：“叔叔们，你们认为什么是幸福？”
厨子笑道：“给我间大厨房，我就幸福了。”说着哈哈大笑，似乎已经获得了厨房。
大老板道：“如果我弄到钱，一定能够翻本，到时候还清债，回到亲人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
温姝问乐儿：“你呢？”
乐儿瞄了老憨一眼，低声道：“我想上学，我想背书包。”
温姝眼圈一红，问悠悠：“你呢？”
悠悠笑道：“我没觉得现在不幸福啊，我没有亲人，但是他们就是我的亲人啊。”说着看向老憨，问道：“你呢？”
老憨喝了口酒，道：“天天有酒喝就挺好了，管他什么幸福不幸福呢，那都是有钱人考虑的事。我熬过一天算一天，熬过冬天就是春天。”
程致远低头寻思众人的话，隐隐寻到了幸福的答案。
三杯酒下肚，老憨话多了起来，大讲当年有人请他吃关东煮，请他吸烟喝酒的乐事。老憨讲得美滋滋的，屋内气氛被他发动，各人都活跃起来。
悠悠笑道：“老憨，人家请你吃一顿关东煮，你记人家一辈子的好，致远请你喝酒，你是不是也得记一辈子啊。”
老憨笑道：“晚啦，老头儿哪另有一辈子，没准半辈子都不剩了。”
厨子也打开话匣子，将当年吃过的美味一一道来。
程致远听他说来说去，都不离地摊上的小吃，问道：“您说的都是小吃吧。”
厨子道：“小吃才是精华啊，鲍鱼龙虾谁不会做，简朴的食材做的好吃才是真本事，我厨子才佩服他的手段。”
大老板很有风度，喝了一杯白酒，吃相依然文雅，还时不时擦擦手，似乎生怕忘了身份，显得很是与众差异。
乐儿坐在他身旁，用铅笔头在桌上画圈圈，一会儿抬头看看，见各人没留意自己，心情又是失望，又是窃喜。
傻妹儿和疯姨并不言语，看着各人在笑，她们也随着笑，看似十分合群。
众人吃着聊着，话题不停，烛火悄然熄灭，谁都没作理会。每一根烟，每一口酒，都市扯出一段往事，令初听者唏嘘感伤。窗外雪花不中断飘落，这初冬的第一场大雪，纪录下了生命的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