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洋洋洒洒落下来的灿金光影突然被一个高峻颀长的身影拦住。
“十九……”休岸温和的声音透过那扇厚重的木门后传了过来。
他长身立在门外，明明是来叫她起床，语气间却像是畏惧扰她清梦一般。
“欸……”湫时头闷在被子里，沉沉的应他。
“今日早膳里有莲子羹。”湫时最喜吃莲子羹，以前她不大喜欢这样太过甘甜的吃食，可自凡界回来，却对莲子羹情有独钟。
“我不大有胃口。”湫时把头埋进抱紧的膝盖里，越发黯然。
休岸挑眉，明显有些意外，默了片刻，照旧应了声好，转身便要步入被茵郁的丛木遮掩的小道。
蓦然却有急促的，“蹬蹬蹬”的脚步传来，身后那一扇木门哗啦一声被拉来。
他闻声转头。
湫时全身沐浴在九十九重天柔和的日光下，脸上有浅薄的红晕，她着了件单薄的月牙白锦缎长衬，赤足立在门口，看着他的目光意外地有些局促不安。
“何事？”休岸带着勉励的温和目光落在她犹豫不决的眸子里。
“师父……这重天上有山虎模样的灵兽么？”湫时想了想，照旧开口问他。
她顿了顿，点墨般灵动的眼眸一转，“尤其凶悍的那种……”
“嗯……”休岸垂眸，抚着下巴思衬片刻，点了颔首，“端凌宫似乎是有两头迹虎兽，自主人走后便无人看管，很是凶猛。”
不外这是九十九重天，来往都是那畜牲奈何不了的人，便放任它们去了。
湫时蹙眉，眼前似乎有幻影闪过，是繁复盛大的玄色锦缎花蕊绽开，那轮廓明白的清俊面庞，带着担忧的，芷渊的脸。
另有那声仿若梦呓的低唤。
“阿时……”
她活了数千年甚久，大多数人唤她湫时，而涪陵一众师兄更为亲密的，唤她十九，在这之外，便只有在凡界所遇的那冥界之人唤过她阿时。
休岸有些疑惑，却只是交接了她若实在困乏可以再歇息一番，便转身走开。
湫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禁松了口气。
休岸最令人舒适的地方，就是能照顾到与他相处之人的情绪，且从不问多余的话，温淡的像夏日从井里端出的水。
可休岸不外走了三步，便转头好奇的审察她，“话说昨日你待了半晌便偷偷摸摸的跑出去，难道遇到这两头畜牲了？”
湫时一滞，松了的半口气哽在胸口。
“可有哪里受伤？”休岸将她上下审察了一番。
湫时垂眸，轻轻地摇了摇头。
休岸见她情绪实在不佳，但四肢俱全，并不像受伤的样子，照旧施施然的拂衣离开。
……
湫时于涪陵宫闷了一日。
直到琏笙来寻她。
七十四重天宴请七日，休岸一早离开后便不知去了何方，湫时独自一人将涪陵宫转了个遍，却照旧没能探到其尽头。
她又往烟波浩渺的湖边走了一趟，却未在湖边寻到昨夜不甚落下的流苏木簪，湫时有些失望，不知不觉地便溜到达九十九重天天门口，本想原路返回，却蓦然看到缭绕仙气中隐约的一道浅碧色纤细身影，另有她身旁始终来回踱步的菱荟。
她心里有些犹豫，想要已往，却觉得不管如何，解决事情总归是麻烦的，于是转身踱步回去。
菱荟余光里望到她，慌忙转头扬声唤她:“仙子！”
湫时脚步一顿。
菱荟往前了几步，却在高峻雄伟的玄墨色天门柱前犹豫。
她被拦在了天门外，有些焦急的看着逐渐远去，快要没入浓密雾气中不见的月牙白身影。
“仙子留步！”菱荟下意识伸手，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她手背泛红，目光却照旧紧紧追着湫时的背影。
可那身影已经没入九十九重天更为浓稠的雾气里。
菱荟有些失落的垂下头。
琏笙蹙眉看她，眼里有恨铁不成钢的庞大情绪，“走吧……”
菱荟默了片刻，轻轻颔首。
正欲离开时，视野里却突然泛起了一隅轻摇慢晃，徐徐靠近的百褶边，再往上些，即是一条系在纤细腰肢上的暗青绸带，上面挂了块随着缓漫步过来的行动而左右摇曳的羊脂玉佩。
“你们找我何事？”
有波平无澜的声音自面前氤氲的仙雾后响起。
菱荟欣喜抬头，琏笙亦顺着她的目光看已往，一时有些惊奇。
面前是湫时越来越近的纤细身影，她唇角衔着片青碧的嫩叶，黛眉远目，明眸皓齿，面上看不出有什么特此外情绪。
只是无端端的流露出一股痞气。
“仙子，终于等到你了。”菱荟像怕她又离开，伸手想拉湫时，却在快要触碰到面前那道把她和湫时离隔的半透明屏障时骤然停住，然后有些讪讪的缩回了手。
湫时轻轻摇头，取下嘴里衔着的那片尚有清甜汁液的嫩叶，毫无阻挡地穿过这九十九重天上的天门屏障，朝她们走已往。
她可以自由收支这道术力颠簸雄厚的屏障，全凭她挂在腰上那块洁白莹润的羊脂玉佩，休岸昨夜予她，外貌上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九十九重天的钥匙。
“你等我作甚？”湫时到她面前。
菱荟眼光潋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挂满了内疚，很是真诚的模样，她伸手握住湫时垂落下来的手臂，“昨夜我出言不逊中伤仙子，还请仙子见谅。”
菱荟心高气傲，且又没与她定下那个赌注，自然不行能心甘情愿的去太清湖泡上一晚，今日如此低眉顺耳的来找她，大多照旧为了休岸罢。
湫时扯出个笑来，一抬头，恰好撞见不远处琏笙纠结万分的眸子。
“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们走吧。”她轻巧卸力，将菱荟抓住她的手推下，又从袖间摸出张青翠的嫩叶衔在嘴里，话音刚落，便转身要走。
“仙子……”菱荟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她不光没有借机为难她一番，还允许的那么痛快，看着湫时要离开，欲伸手拉她，可刚伸出去的手却被一旁的琏笙拦了下来。
于是湫时又毫无阻挡的顺路逛回了涪陵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