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金禅在鄞
尹敏柔大惊失色,又重复一遍,一字一句说道:“你是说古医生早就去鄞县了?我问你,他什么时候去的?去干什么啊?那里多危险啊,他最近一两天都回来过没?都有谁随着他?……他怎么能一小我私家跑去那里!”
尹敏柔跺脚,瞪着被她一连串问话吓傻的店伙计,最后又气冲冲来了句,“他怎么可以这样……居然不给我留些什么话!”
店伙计苦着脸,看着这个三天两头来他们医馆看古医生的千金小姐,有气无力地说道:“古医生走了有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我们都没收到他的回信……医馆都快撑不下去了,古医生都还没心思管这些呢。他走的很着急,哪能留下什么口信呀。”
其他的问题他也不清楚,不知道咋回覆,直接忽略了。就这些不清不楚呢话,让听得人着急得快要大发雷霆了。
“我要去找他!”尹敏柔听完就急躁了,放开店伙计的衣服,看样子一点也不像她的名字描述的那样柔弱。
“尹小姐!……尹小姐!你不能去。我们古医生他……”
店伙计喊住人,又欠美意思说他们古医生其实不喜欢她,给她留面子呢,结果这娇惯的小姐照旧天天往医馆里跑。
古医生这回出远门,说禁绝就是躲避这千金小姐呢。但是他看出来了,也欠好直说,也不能攻击这个“贵客”。
“鄞县?可是在湖州城最近的一个邻县,就在城外西北坡十里亭那边么?”倾城听到鄞县,立马追问店伙计。
鄞县就是她和南境春、楚浔商量要去看的一个重要灾区,她们原本计划上午看完城中几个重点疫情区,下午抽出时间跑鄞县再视察一下。
只因为听说鄞县的患者病情有些差异,后期的病状还特别奇怪。
那里身染瘟疫的人和湖州城是一样的,但是当地县的人口死亡数量近期却没有大变换,也就是说鄞县黎民染了瘟疫,最近却一个还没死,当地也是风言风语传着神明保佑之类的信息。
倾城以听来的这些消息,推测很有可能是那位古医生去了鄞县,医治了当地的患者,才控制住病情蔓延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也得去见见,既然这古医生能控制疫情不再进一步扩大,那说明他也研究过这个瘟疫。
若能相互之间探讨一下,有助于她尽快完成允许,早日回到大月国去。
“正巧,我和尹小姐想的一样,都要去鄞县,我也计划顺道见见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位古医生。烦请这位小哥将他们走时的情况见告一二……”
倾城看着店伙计,刚一说话,让跨出门的尹敏柔顿住脚。
店伙计有颔首大,怎么弄巧成拙了,把更多人引到鄞县去了,“两位都是女人,去那些地方不太好吧……若是把我们医馆带上……”
店伙计迟疑了,生怕转头尹知府跑来医馆找茬,看见门口的人也停下来,以为是听进他的话了,便接着说道:“那边真的很严重呢,许多流民都还往咱城里跑呢,没人不要命还往那儿去。”
“放心吧,我是医生。若是尹大人知道了,你就如实相告,尹大人看着是那种明事理的官,不行能真找你们医馆麻烦的。”
倾城避开店伙计,像是自来熟一样,跑到药柜前临时配了几服药材,然后把银子往伙计面前的柜台上一放,就开始快速地打包分类,还一边说道。
“是啊!你是医生,这样也不用太担忧了。”
尹敏柔反映过来,也回到柜台跟前,有些兴奋地说道,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和满意,她带个医生已往找人,也不会担忧古医生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啊……你不知道的……”
店伙计看了又走进来的尹敏柔一眼,眼神闪躲不再说什么,看到倾城熟练的行动也明白了,“你们随便吧,别说在我们这问的信息就行。”
倾城绷着嘴角,有些不明白这个千金小姐怎么就兴奋地,似乎特相信她的医术,不是很担忧心上人会不会染病么,那么厉害的医生都治欠好,她来了就行?照旧说相信的是南境春的医术。
“这是药钱,多出来的银子,顺便麻烦您把这个,给义庄那边一位姓南的医生送去吧…”
倾城说完,递给店伙计一封书信,“那位南医生若还问起我,就说去了鄞县,落日之前一定赶回,请他不用担忧。”
倾城把药材包好,指指那些银子,向店伙计说了几声,就出了医馆大门。
檀溪医馆外面是一条青石板宽街,跳过檀溪向南望去,劈面岸上是货运码头,本应是门庭若市,特别热闹的贸易场所。
现在因为瘟疫横行,河溪沿岸的开放闸口全都关闭,只有两岸少数几家商铺还在开门营业,人流也少了许多。
过了檀溪小石桥,倾城终于找到劈面的一间小商铺,租了一辆的马车。
“尹小姐,您若真要去鄞县就乘坐这辆马车吧,车夫会在日落之前将你送回城里。我有急事就先行一步。”
倾城领着马夫走到尹敏柔面前,交接了几句,便牵起另一匹租来的骏马。
“月医生,你不是也要去鄞县吗?为什么纷歧起呢?”尹敏柔走到马车跟前,突然喊住已经骑上马背的倾城。
尹敏柔以为她们二人目的一致应该会一同坐马车去,不想倾城部署一声便急急遽要走。原来有个医生同行,她是很放心的,现在有些犹豫了。
“是啊,我要去鄞县看看当地的疫情,时间很赶,骑马更方便,就不乘马车了。”倾城看了一眼车夫,不再停留。
如今湖州城各区和邻县多有得瘟疫者,出行上很不方便,危险性增大,因此这些车行的要价都比平常要高处两三倍,倾城便以知府的名义租的马车,想必这位车夫也猜到雇主的身份,自然会把人安宁静全的送到。
鄞县离湖州城不远,过了十里亭,再向北走十公里左右就到了。
倾城策马赶到时,正碰见一行送葬队伍出城门,简陋一数竟有三十人之多,看那阵仗像是豪富大贵的人家出了丧事。
然而据她先前从檀溪医馆店伙计等人获知的消息,鄞县已经被瘟疫全部熏染,而且最近这三日来瘟疫被控制了,再没有泛起一个死者,那么眼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之前死了多时今天才下葬,那会是谁?
是鄞县官员故意瞒报事实吗?群众们被关闭之下无法传出确切的情况。
照旧她之前获得的消息有误?
倾城下马,找到送葬队伍后面一位面相看起来有些和善的瘦弱少年,询问情况,特意提到了她很好奇的古医生。
“你要找他啊……”瘦弱少年支支吾吾,眼神躲闪着,在白色的人群中寻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促地朝那人喊了声。
那人影看着很柔弱,一张清丽的面容,而且带着憔悴的神色,转身来盯着倾城看了一会儿,才招手示意瘦弱少年跟上。
“诶!好的,姐姐!……女人照旧问问别人吧……”瘦弱少年有些歉意,绕开倾城,微微敛下神色便朝队尾走去。
他的一举一动,在倾城看来似乎是隐瞒了什么。
“子安,适才你们在说什么?”冯子棠向身旁的弟弟悄声问了句,眼里露出担忧,语气也显得很疲惫。
“没什么,她要找那个古医生!”冯子安皱着眉回覆,看到自家姐姐正担忧得还要再问,便说道:“我说不知道,让她找别人,其他的没说。”
冯子安看见自家姐姐放心了,便转头看了眼倾城,待那背影越来越模糊,呐呐地说道:“姐姐,她看起来真的是着急找人,咱们不告诉她,会不会不太好……”
“唉!咱们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说也没什么大碍,让她问别人也能找到,就是妨害些……况且,你大姐夫今个儿下葬,让他们知道你帮了古医生,恐怕又要惹失事端。”冯子棠拉着弟弟迅速隐入白色的人群中。
除了进县城的那送葬队之人,直到进入县衙,一路上倾城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她一时也问不到那位古医生的行踪,总归,最要紧的也不是这个事儿。
倾城便折回县城门口,想要跟上那个送葬队,找着几个正常的活人,总比问一些病人要好,也能顺便查出些此外有用信息。
还没到县城门口,那边突然发生了杂乱……
一群白衣人像中了邪一样,纷纷向回跑。
倾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窝蜂的人,哭喊着往她这里急奔,个个都像是碰见了什么怪物猛兽一样。
“快走啊!……那群病鬼又来了!…这回真成了鬼呐……”
一位身着白布麻衣的老头,被几个年轻的家仆七手八脚地抬着,正往城里退,一边转头往城外张望,一边断断续续、心惊肉跳地敦促仆人们。
倾城是习武之人,耳力不错,那老头几人又是白色一群人中跑的最快的,声音也是第一个发出的,最为响亮,所以倾城听清楚了,而接下来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响,直接把老头后面的话给盖住。
倾城只好退到大街一边,坐在马背上向城门口望去。
立于高处,目及则远。
她终于看清了远处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一看,连她也大惊失色!心里更是疑惑重重。
城门外来了一群人,约莫有五六十之多,都穿得破破烂烂的,每小我私家要么瘦骨嶙峋的模样,要么身残血染的模样,正嚎叫着冲向白色的送葬队伍。
正如那老头所说,劈面那五六十人像吃人的恶鬼一样,不住地嚎叫出连人都听不懂的声音,而且每小我私家都是一致的法式和行动,除了喊声并不发出其他正常的声音,就像是一群“僵尸”。
但他们和僵尸的行为却大不相同,见了正凡人也不啃咬,只是抓住人不放,一个劲儿地往城门外拖。
似乎…城门外有什么强大的工具在控制这群异凡人们的思想和行为。
这很像被驭兽药物控制住的猛兽那样,会发出最强悍的力量和最原始的本能。
整齐的队伍瞬间被打乱,召唤求救声此起彼伏。
倾城驱马,正想跃过逃窜的人群往城门外而去,她相信城门外一定有什么线索可以指引她解开当前所见的异常情景。
一声响亮的箭声划破天空,在喧华的人声中并不明显,倾城凝神举目,仔细倾听也不知箭射向那边。
就在箭声消逝之际,无数灰白色的烟雾迅速笼罩在人群中,嘶吼声徐徐消失,接着便看见烟雾弥漫之中,陆陆续续跑身世着白衣的送葬者。
有些熟悉的少年声音在逃跑的人群前方传来,“你们快点跑啊!这烟雾坚持不了多久!”
就是这句话,让倾城感受有些耳熟,她立马停止向前,下马后往街道边走,让开了众人逃跑的门路。
转头一看,朦胧的烟雾中隐隐露出一高一矮,皆是男子的身形。
那左边的男子比右边的男子矮了个头,正搀扶着右边一位似乎腿脚有些未便的男子。
那两道隐约模糊的身影,正徐徐朝着逃跑的人群面劈面走来。
说话的应该是左边那男子,听声音似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还在右肩膀上挎着弓箭,一边诉苦着敦促众人,一边仰脸环视四周。
“古医生,怎么是你?!”走在最前面的白麻衣老头,终于看清两人的面貌,不由惊讶道,语气另有一丝离奇和别扭。
“哼!你们鄞县的人就是白眼狼。美意没好报!看看,这回……活该了吧!早就给你们提醒过,你们还偏不信!”
那挎着弓箭的少年停下来,一脸愤然和倔强的神情,“我家令郎这几日真心救你们,就算没……,但是你们也没死不是?如今好好的县令大人都让你们作死了!!”
“卜拿……”右边的男子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就开始咳嗽,后面的话就没措施说出来。
倾城把马往街边的一个店面柱子上一拴,趁着徐徐散去的烟雾往城门口走去。
二十多具人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全部是那群异常的“僵尸”。
不外,倾城走进检察了两三具人,后才有了确认,这些病人会发生异常的行为,皆是因为红溪郡疫情在当地蔓延后,病情逐渐加重才造成了熏染者的变异。
现在这些人只是暂时吸入了烟雾中的迷药身分,才致使昏厥倒地。
这些患者已经病入膏肓了,就算当前能有解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吧。
因为瘟疫病菌的变异会造成这些患者的全身躯体慢慢变得僵硬,所以躺在地上的人个个都是四肢皮肤泛起青灰之色,摸上去体温异常冰凉,而且肌肉没有弹性,仅有的脉搏和心跳也是迟缓和轻微。
他们确实和“僵尸”无二,只不外另有微乎其微的生命迹象。
倾城在细心地检查这些倒下的“僵尸”,并没有全身心地关注劈面街道那群逃跑的人为什都停了下来?又在和谁攀谈着什么?
她只是在短暂的平静间隙,才听到从人群中似乎挤出来两个字——“卜拿”。
听到这两个字,她一时有些模糊。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
电光火石,瞬息万念,像抓住了什么工具,令她有些真实地反而不敢相信。
她和那两个男的隔得十几米之远,以为是没听清,便耐着性子,侧身半蹲跪在原地,准备想继续听下,便不再做其他行动,似乎急切地要验证什么。
“这位姑……姐姐,你知道他们怎么回事?”冯子安和冯子棠走近倾城,看见她的行动,忐忑不安地问到。
倾城被打断,拧起秀眉抬眸看向说话的瘦弱少年,见是适才打探消息的人,一听“姐姐”这两字,才松开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无声地盯着对方。
“这位女人,您别介意,是我让我弟弟少说的,这次是我们误会您了,给您道个歉。”
冯子棠明白他弟弟叫那一声“姐姐”的心思,为了不尴尬,她真诚而歉意地朝倾城一笑,“家中怙恃经常教导他,外出若见到年轻女子要称姐姐,请您别介意啊。”
倾城挑眉,心道这姐弟两的家风真是有意思,“你们认识这些人?”
说完,她眼神看向躺在地上昏厥的病人,唯独这两姐弟这么关注她的举动,还向她问起话。
“嗯!这个……是我们的大舅舅,之前就发病跑出药庐。没想到今天泛起在这里,真是太好啦!大舅舅还没……还在世,可却酿成这样?”冯子安满脸关切和伤感,指着倾城旁边刚检查过的病人说道。
“哦?那是怎么回事?”倾城不明白眼前少年的迟疑和纠结是怎么回事,既然是亲人,如何会不管掉臂,任由此人形如“僵尸穷鬼”?
“大舅舅半个月前就病了,志明哥把他送到药庐,托付我们照顾,厥后有天古医生告诉我们大舅舅失踪,我们找遍全县找不到他,以为他已经死了,现在他居然还在世,怎么还变得那么可怕……”
冯子安紧紧拽着身旁女子的胳膊,后者拍拍他的肩膀慰藉着,也向倾城解释道:“家中一直在找他,可他总是躲着各人,恐怕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不想拖累母亲,才这样吧……适才见女人一点儿也不畏惧,似乎还给他们救治,便以为你是湖州城派来的医生。”
倾城微微颔首,暗道这位小少年的姐姐视察细致入微,而且还能知道许多外面的消息,推测的也是八九不离十。
湖州城自半月前就隔三差五地派出郎中在临城两县及红溪郡救治难民,然而许多医生要么不幸染疫、有去无回,要么吓得不敢来,半道跑路。
官府纵然知道那些逃跑的医生,却也没去抓人,只因官府那时正被闹事的难民扰乱,而且瘟疫熏染之快伤及官民无数,官府也是有心无力,难以再抽出人手了。
“算是吧。不外……”倾城掏出一粒药丸,掰开冯子安舅舅的嘴,强行喂了进去,做完这些,对冯家姐弟说道:“给他服了解毒丸,人醒后能清醒数日,暂时不会变异被他人所控。但是他现在累病久深、满身疮痍,他们……可能没多大希望能救活。”
看了一圈,五六十人的疯尸群,都是无辜可怜的黎民,没有一小我私家身上是完整洁净的。
暂时救得一人,却救不了千万人。
倾城站起来,看看周围无数身染此疫的人们,想到另有更多没见到的人们也正被这瘟疫迫害着,而且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做?研制什么样的解药才气彻底清除病毒并解救大批民众呢?
想想之前夸下海口,认为一定能解此浩劫,看来照旧她低估了这瘟疫的危害水平。
现在她不管不行,亲眼所见之惨景,纵使他国之人,面对人命,身为医者便不能坐视不理。
当初学医初衷只为掩护自己和所在意之亲友,更为了逃出魅宫,远离沁大妃等人的危害。
然而习医之久,随着眼界心胸的增长开阔,她觉得医药一行也有神圣而庆幸的责任和使命。
况且在十岁那年,那位她曾视做亦师亦友、亦伴亦侣的同道中人——金禅,也曾经和他探讨过“学医”的意义和价值,她从中受到很大的影响和启发。
倾城的思绪差点又要飘远了,她怎么又想起那三年未见的人呢?今天是怎么了,她不应想这些,总是神游并欠好,况且是家国危机与远嫁危机同时交织在她的身上?她不应想起那位很久没有联系过,似乎已经消失人世间的人。
“姐姐,看,是古医生救了我们啊!……你应该信我说的吧,他就是好人!”
冯子安听闻倾城的话,并没有失落或伤心,反而露出一丝轻松,转头间看见老族长正在和熟悉的人说话,立刻兴奋地喊起来。
和他们一样的送葬人群也听到了这声召唤,各人纷纷看向冯家姐弟,每小我私家心思各异、心情幻化莫测。
“子安!”
冯子棠想阻止弟弟高声说话,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看着几个熟悉的家族尊长那精彩纷呈的心情上演,心里很不安。
局促间,她看到老族长也随着乌泱泱的人头,眼含怒气地看着她们姐弟。
倾城这回终于将老头身旁的背箭少年和跛脚男子看仔细了!
没想到啊……哪里会想到呢?!那古医生……原来是他!
她惊讶不已,有欣喜,有疑惑,有恼怒,更有惆怅……
只觉得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又该从何问起!
古禅和卜拿也看清倾城了,两人俱是震惊。
卜拿慢慢收起大张的嘴巴,转瞬间露出无比兴奋的神情,他激动地连弓箭都要落下来了。
而他身旁的古禅,从震惊中清醒,一脸难言的神色,如倾城一般,眼神看似平静地凝视着双方,仿若时光静止一般。
率先打破二人对望世界里那珍贵平静的,是才赶来的尹敏柔。
“古医生!我终于见到你了!”
这声欣喜正如现在倾城的心情,然而说出此话的人却不是她。
倾城和古禅恐怕都是这么想的。
看着奔跑向古禅的娇俏少女,古禅收敛神色,换上一副疏离淡雅的样子。
他明亮温润的眼睛像是清潭和浓墨一般,在闻声转移视线之时,眼睑半垂,飞快地闪过一丝光线。
倾城还没来得及察觉到他这细微的变化,就见劈面男子已经是风姿潇洒、儒雅清淡的样子,看向那奔跑的少女。
倾城心想:以前她也是以这样的方式迎接她的“阿禅哥哥”啊!现在人也都长大了,乍一晤面,她居然做不来尹敏柔那般激动相迎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三年的时间,把她和他都打磨得沉稳不少了呢,就是不知道双方的心意是否还如已往那样坚定呢?
……
金禅假名古禅,泛起在陇西领土的鄞县,从尹敏柔和店伙计之前的话来推测,檀溪医馆就是金禅开的医馆吧。
这三年他是否就隐藏在此处,为什么听到外界关于大月国和亲的风声,却从来没回去看过燕姝呢?甚至三年来再未曾传回家中一封书信!
尹敏柔一定认识金禅,似乎还对金禅有意思呢!
倾城这么一想就觉得心口有股气堵着,之前那些疑惑、质问的心思一股脑儿都堵在了胸口,立刻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她该记得另有事要做呢,不应把时间浪费在小我私家情感上!
于是,她不去看,也不想去听,关于那些男男女女们嘈杂的谈话,越发不去管冲着她走来的小药童卜拿。
她只是牵着马,快速走到车夫跟前,询问了几句,逃离似儿地往城门外追去。
城门外那些操控患者的工具应该没走远,就算走远了也有线索留下,车夫告诉她,在带尹小姐赶到城门口时,并未曾发现什么奇怪的事物。
但是她月倾城必须得去看看,说不定那些黑暗操控“僵尸群”的工具,就是和破解红溪郡疫情有关的工具呢。
“卜拿!你快去追上她!千万不能让她此时出城!”
古禅一边和冯家老族长、县令大人的送葬队等人周旋,一边应付着“”桃心泛滥”的尹小姐,一边拿出十二分的眼力、脑力和听力,注意着倾城的一举一动。
卜拿是金禅的药童兼侍卫,从五岁起禅随着金禅了,那时金禅也才八岁,刚刚被金府收养成义子,加上金府大令郎金翊扬,四小我私家玩的多好,特别是孩提时代的童贞与欢喜。
卜拿和燕姝是同一年认识的金禅,如今她都十八岁了,年长卜拿两岁。在大月国金家的任何人眼里,她们两个一个是“小药童”,一个是“小公主”。在她燕姝的眼里,卜拿好比她的亲弟弟。
令郎一声付托,小药童哪敢不听,立即就追了上去。
古禅腿脚未便,没措施追上去,一颗心现在全扑在马背上的女人,哪里另有心情听身边美人的殷勤关切、欣喜慰问?
县城门大开着,只有两个卫卒勉强在这儿看守,如今瘟疫横行,确实没有太多守城兵能调拨,这也让适才那批形似“丧尸”的疯子们进了城里。
仅有的卫卒不知何以早已昏厥在地,纷纷靠在大门两侧,看样子是打开大门后才被袭击的。
倾城刚进城时也见过这两个卫兵,也是费了一番功夫,证明自己是湖州城派来的医生,才得以放行。
而适才那群病如疯魔的人群从城门外涌进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和守城兵有关系才打开的,要么就是趁着送葬队出城门而城门大开时放进来的。
第一种可能险些没有,放染了瘟疫的变异人群进来,无异于引火烧身,鄞县这边早已按令闭城,将患病的人隔离到城外,守卫兵也是知道的,定然不会主动开城门。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了。但是时间上却衔接不上。从送葬队反映过来开始退却,到现在没有一人被抓走,而且追念适才的情景,那位被抬着逃跑的老头,有极大可能是第一个发现的,而且往回跑的最快。
这下,都有待进一步求证。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就太麻烦了,有须要告诉南境春等人好好查查鄞县的城卫方面。
“公主……”卜拿跑到跟前,看着倾城从士兵旁边站起,已经面向大门,显然就要出去,便急急遽喊了去,脚下一拐弯,也盖住了倾城。
倾城没说话,抬眼扫了小药童一眼,右手微微抬起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全程心情冷淡平静,比古禅适才变脸的那副样子还要冷,而且似乎另有丝丝隐忍的恼怒泄出。
卜拿缩缩脖子,飞快地把眼睛挪开。他不敢直视倾城,心里头一直打着鼓。心道:许久未见公主了,见到适才那股凛然之气竟不敢直视,看起来这位贵主子比他家令郎还要欠好惹。
“小姐,城外危险,您不能去啊!……”
畏惧归畏惧,卜拿照旧以他家令郎的话唯命是从,所以硬着头皮说下去。
“适才我从外面进来,一路平安无事,这会儿怎么就不能出了?你快让开!延长了追踪!”
倾城基础不想搭理,直接换了个偏向。
卜拿一听着急了,张开双臂,两脚往地上一扎稳,照着一站猛虎下山的样子,又盖住了倾城,说道:“不行啊,令郎交接了……下的死命令,您不能去!”
“呵!他让不去就听他的,有本事让他自己来说!派你一个弱小子干什么……赶忙让开,若给我误事了,看我转头不收拾你!”
倾城一听又“令郎”地叫,知道萝卜想用古禅来压她,也不知哪儿来的怒气,更是不想再多说,似乎比之前更着急想要离开这里。
“啊?小姐,您从来不这样过啊?……您怎么突然……我可是您最喜欢的‘萝卜’啊?您不会忘了我吧?”
卜拿一边委屈似地哭诉,一遍偷偷往倾城后面不远处忘去,心里急急地祈求他家令郎能快点儿走过来,他一个小药童那里挡得住公主啊?
倾城横眉冷眼一扫已往,拿出玉笛指向对方,“萝卜,你要是把他们放走了,信不信我真抽你?!快点走开,别堵这儿!嫌危险自己躲一边儿去!”
“不不!这会儿城外是真的有危险,你打不外他们的,真的!他们是血影楼的人……”卜拿赶忙伸手拉住那迅速避开的身影的袖子,急急说道。
倾城回眸看着卜拿,眼里露出一丝疑惑:“什么?!他们看起来就是一群平民病患……是不是你们曾和他们交过手?”
“哎呀,这事儿又麻烦又危险,您转头问令郎吧,我就做好令郎交接的就成……呵呵,那个,小姐,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突然就……横竖,您就听令郎说的,现在千万别出去!血影楼是拿那些人当引子,他们醉翁之意。”
卜拿一边挠头,一遍皱巴着脸说道。
也不知道适才令郎和她对视是什么意思,连他一个相处这么久的小侍童都搞不懂了,只觉得公主的脾气稀有地差啊。
让他都汗如雨下,不知道怎么办唉。
倾城叹口气,瞟了一眼被急得满面通红的小药童,说道:“算了,不为难你了……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他恐怕不计划算说。都三年了也没小我私家影见着,如今就是见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我……”
小药童急得解释,连说话都结巴了,“不……不会的,我保证!”
“你保证?你保证什么?”,倾城白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你不是最听他的话嘛?……他走的时候连多余的解释都不愿留下,想起来就随便写几句话寄回去,想不起来就连金伯伯都快忘了吧?我瞧着这三年你们主仆情感倒是更深厚了,反而是我们,要不是今天偶然碰见,就是知道他还在世,恐怕都得成陌生人!你说,我去问他能问出什么,倒不如照旧我自己去!”
倾城一连串问话,有些冲人,把卜拿都搞蒙了。
小药童越听越心虚,想为自家令郎说几句,又觉得说的事情,按原理该站在公主这边,只好一副乖乖样子听着那越来越冲的口气。
倾城才刚刚抛出三个大问句,正要问点此外,却一转头瞥见一男一女往这边走来。
正是尹敏柔和古禅,女的一脸开心的样子,还温柔地搀扶着旁边走路不稳的男子。
到嘴的话立马变了,她觉得看到的一幕有些耀眼,遂按下心中对他跛脚的疑问,飞速别开脸。
倾城觉得照旧亲自去城外查检察,就算打不外那群“尸疯”,以她绝妙的轻功也能避开,总比待在这里见了面,反而尴尬地不知道说啥要好吧。
卜拿一不留心,倾城已经走出城门外头两三米远,他一着急喊道:“燕姐姐!您快回来啊……”
倾城仰头看到了高高的城墙,墙面有不少抓痕,正要细看听到卜拿一声召唤,心中一动,便回眸朝他微笑。
这一声熟悉的“燕姐姐”,照旧孩子时代,这个经常跟在她后面要工具吃、陪她玩的小弟弟。
那时候她觉得卜拿就是个小萝卜头,是个甩不掉的小“尾巴”,而现在小萝卜头长大了,却依然如往昔拿她当姐姐看。
就冲这句,倾城顿住脚步。
转身前她看了眼城外晤面的山丘和田野,心道:那些被控制的“尸群”走得又洁净又迅速,仅仅留下墙壁这一处线索,接下来又该如何解决瘟疫呢?
“呼,燕姐姐……”卜拿跑过来,望远处看看,见没有什么人影了,才放心下来,接着说道:“咱们快进去吧,令郎也过来了,有什么事您问他。这边马上还得关城门。”
倾城这回乖乖随着卜拿往回走,“萝卜,檀溪医馆的店伙计说你们来这已经四天了,可是来治疗这里的患者的?”
“嗯!四天前跟令郎来的,令郎说研制了新药,要试试效果……燕姐姐你怎么知道檀溪医馆?怎么还去了哪里?”
卜拿刚说完,先前晕倒的两个守卫兵也被赶到的古禅救醒,被见告了适才发生的病人袭击的事情,立马慌张皇张地去关城门。
倾城看向尹敏柔,说道:“这多亏了尹小姐的引路。尹小姐乘坐马车一路赶来,在路上可有碰见什么异常?”
“没有。我还担忧月医生呢,一路上都没碰见你,以为你走丢了,幸好你提前到了鄞县,否则我爹他们……”尹敏柔迎上倾城和卜拿看来的目光,靠近倾城,心有余悸地说道:“今天的事,还希望月医生能帮我说说话,我爹那边……”
倾城会意一笑,微微颔首道:“虽然。要不是尹小姐带路,我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你们之前提到的那位厉害的古医生。”
尹敏柔很放心地笑了,“这位就是古年老…古医生,湖州城的疫情没有再扩散下去,这几日还获得了控制,可都是他的劳绩呢!”
“尹小姐谬赞了,我是医者,这些都是本应该尽力去做的,湖州城的疫情能获得开端控制,是官民齐心协力的结果。”
古禅面对尹敏柔充满夸赞的语气和崇敬的目光,只平淡地说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劈面那一位离得让他觉得太过疏远的倾城身上,“月医生来鄞县找我,是要做什么?”
尹敏柔不知两人认识,美意解释道:“月医生是听闻古医生你的医术甚好,特意来请教一二。”
古禅笑了,把一旁尹敏柔看得越发心花怒放,平日里古医生可是对谁都冷淡如水的人啊。
只见这位风姿潇洒、温润如玉的佳郎君,现在竟朝着一位初见的同行女子展颜,还优雅所在头说道:“既然如此,便移步在下的药庐详谈如何?”
倾城颔首,不再理会三人,只快步走向城门大街便的店肆,牵起了自己的马。
“萝卜,你前头带路。”古禅见了倾城的举动也不作反映,转头付托起小药童。
“令郎,你呢?要不我给你也找匹马?”卜拿正欲搀扶着古禅,结果才碰到自家令郎的胳膊袖,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古医生腿脚未便,怎么能骑马?!正巧我来的时候坐的马车,很方便带上古医生啊。”尹敏柔开心极了,一边招呼着车夫过来,一边说道。
“可是我家令郎不……”
“不用。卜拿,你快快先走,把药庐收拾下好迎接贵客。”
卜拿一听尹敏柔说的话,皱着眉回了句,本想说自家令郎一向行事有礼有度,尤其对其他女子。
然而古禅的话是在体现他要先回去把药庐里该放的放上,不应放的统统都藏起来,千万别叫燕姐姐看见,否则……
总之,小药童听明白了自家令郎给的体现,也没再说啥了,直接往还没走远的送葬队那里借了个“运载工具”。
送葬队今日碰上的大事,各人好不容易壮起的胆儿没了,只好往县城西北的义庄去。
棺材里躺的是鄞县县令,名叫穆立庞。他是送葬队领头中那一位坐在担架椅上老头的儿子。穆老头的儿子年轻有为,才到中年就仕途县令。
倘若穆县令再坚持半月,还能好好渡过一个家族为他准备的丰盛诞辰节。然而,三日前的深夜,穆县令被仆人发现,倒在案桌前。
经过官府县尉一行的检验,穆县令是突然染恶疫而亡。讣告一出,黎民无不感念这位好县令,因其生前还在县衙公廨内伏案翻卷,只为鄞县的疫情而寝食难安、忧心沤肺。
冯家姐弟先前因为穆县令之死而误会了古禅,现在再次亲眼见到了古禅摒弃前嫌,救了送葬队的家族成员们,便不再针对古禅和卜拿。
这一次,当卜拿向他们借工具时,冯子安很是兴奋,并自愿找匹马。
可是,现在家里没有多余的马匹,仅有的三匹好马也是要拉棺送葬的,另有拉着十八车葬礼的牛车和驴车。
当冯子安牵着一匹老黄牛和一个小毛驴回到卜拿身边,这个一向开朗乐观的小药童都一脸悲戚。
只见小药童看向劈面这个,曾和他有过几日友爱,且友谊不浅的同龄少年,说道:“冯子安,你怎么都找的是营养不良的工具啊,这样你叫我怎么追得上月医生的马?”
心里有道声音再说,才刚刚建设起来的友谊小船,难道要因为一匹马而翻了?
“哎呀。小兄弟也知道,全县养得起的也没几家,现在疫情肆虐,尤其是这牲畜,一旦染病只能焚烧,可怜农家连口肉也不能吃,白白糟蹋了。这时候家中哪有什么好马?唯有的三匹也是给穆家留着送葬用的。现下,人都没几多生路,你迁就着用吧。”
说着把缰绳递给卜拿,侧身望着送葬队。日头散漫,照着眼前的一切,显得灰蒙蒙的。
卜拿看着冯子安瘦削的脸,感受也是那么压抑无望,发呆了片刻,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再犹豫月医生可就真追不上了。”
冯子放心里有点开心,看到少年拉起小毛驴要走,赶忙喊道:“……喂!这个阿黄也带走吧,路上替换着也好。提醒你一句,小毛驴还没训练好……”
“子安!”一旁的姐姐冯子棠听闻,眼里露出斥责。
“唉!……算了,横竖我们友爱也还行……他不听我的也情有可原吧。”
冯子安被姐姐一声呵叱,低头撇嘴轻轻说了句。
嘚嘚嘚嘚~
卜拿牵着小毛驴才走不远,却又转回来了,还一把抢过冯子安手里拿着的老黄牛的绳子。
再次离开时,仅仅留下一个相知相遇、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便扔给小冯少年一个瓶子,急遽扬鞭离开。
冯家小少年接过飞来的瓶子,低头看了一眼,没再说话,反而久久望着那一颠一颠地不停走远的身影。
那瓶子里装的是防止瘟疫熏染的药,他是知道他冯家姐弟两如今的艰难处境吧?否则不会送这么珍贵的药,照旧相信他们一定会吃?
不管怎么样,这个才接触不久的同龄少年,值得他冯子安深交!
冯子安一下拍板,认定的事绝不马马虎虎去做,认定结交的人也要认认真真地去信任相互。
友谊的建设有时候真的只在一瞬间,仅仅是在对方深处困境之时,朋友不问一句便早已心知肚明,且不关名利、不问原由而去全身心资助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