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伽山建在上蔡城西,山上有千多级的石阶,蜿蜒而上,巍峨浩荡。
遍山都是枫树,一到秋日,层林尽染,一片红霞,更是一番极精妙的景色。
有美景的地方,简陋称得上清雅了。
是以,一众女郎聚在半山腰的枫林里吟诗作对,再是一桩雅谈不外。
切合崔家子弟的格调品味。
顾遥有些雀跃,于是来得早。
她到的时候,山上险些还没有人,只有几个丫鬟小厮在部署园地,见了顾遥,赶忙迎过来安置了她。
“顾娘子可要出去转转,十娘子交接过,娘子是今日的贵客,想来用来招待娘子,怕是只有满山的美景才最是珍贵合宜。”
小厮含着笑说完,便垂手侍立在顾遥身边。
这番话说得风雅,不愧是崔家的人……顾遥照旧没抬头看他,只是垂首一拂衣角。
“好。”
顾遥便起身,朝着前面的小道走去,身后的小厮也跟已往。
蓝伽山顶即是护国寺,是以就算蓝伽山高峻,倒绝不幽僻,小道也修得整齐,便于人游玩。
走进林间,四周都是一片的艳红,衬着黑褐的树干,两色相辅,是幅悦目的画。
照旧幅能动的画。
胖得像个毛球似的雀鸟咂咂鸣叫,树枝子也摇上两摇,跌下来三两片绯红的枫叶。
仰在树枝上的人皱皱眉,伸手拂开砸在脸上的树叶,才睁开眼。
阳光从树叶间泄下去,明亮又温暖,照在白玉般的脸上,便光华灼灼,眉眼间一派的风骚隽雅,便如不染纤尘的谪仙人。
顾遥看得可笑,于是爽性倚靠在树干上,微微仰脸看树上的人。
树上的郎君倒是没注意到悄无声息的顾遥,他直身愣了会,再仰脸看看日光,是在估摸时辰。
还早。
该干什么?
崔五郎盘腿坐在树上,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百无聊赖地胡乱看了看四周的枝桠。
随即广袖一扫,枝桠上的一把古琴便被他抱起来,再心不在焉地搁在了腿上,广袖翻飞,行为懒散。
刚刚睡醒,少年的发冠歪斜,墨发随意地流泄下去,一袭白衣也有些凌乱,着在他身上倒是显得越发风骚恣意,懒散傲世。
琴音忽地袅袅地响起来,树丫间枫叶沙沙,和在一起便如清风朗月一般飘渺自然。
日光自极高处泄落下来,绯红的叶子也被日光照得如清透的红玛瑙,再落到少年身上,越发如明光中的神祗。
墨发银冠,容颜清俊风骚,白衣广袖飘逸大气,坐在高高的枝桠间,叫人仰望着,任谁见了都惊为天人。
顾遥眯了眯眼,定定看了崔五郎一会,又重新紧靠在树干上,垂下了眉眼,平静认真地听琴音。
她看见,原先懒懒散散的少年,开始奏琴时便挺直了脊背,端肃沉静,神情更是又初醒的迷茫改为清明坚定。
他旁若无人,仪姿浑然天成,却雅致高尚。
等崔五郎认真弹完一首曲子,顾遥才抬起脸看了看日头,时候差不多了。
于是顾遥按着原路返回。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咔嚓”。
顾遥盯着自己脚底的树枝看了眼,然后继续抬步子。
树上的人正在收琴,听见这么一声响,手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依旧把琴放下。
脊背一松,歪歪斜斜地靠在身后的树枝上,又是懒懒散散的做派。
崔五郎也抬眼看了看日头,一挥袖子,盖住了眼,声音却从树上传来:“女郎悦此曲否?”
是带些清冷的嗓音,泠泠一把珠玉落盘,却照旧懒懒散散的随意口气。
步子这样轻,是个女郎。
认真听完便走,沉得住气。
作声不惊乍,颇有风度。
“自然是喜欢的。”
顾遥步子没停,这样的人,顾遥不觉得自己要去投合认识。
再者,没须要,崔家五郎无心权政。
崔五郎也就不说话了……这女郎是真的不计划和自己多话,自然,他也懒得和人烦琐。
一直站在顾遥身后的家仆却开始好奇了,偷偷看了一眼顾遥,见顾遥面上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又好奇地看了一眼。
照旧一片平静。
阴差阳错的,他转头一望,看向自家郎君。
崔五郎也就是躺在枝桠上,袖子盖住了半张脸,端端这么一看,都是举世无双的一位郎君。
这位女郎真不是个凡人,小厮心中啧啧称奇。
虽然,自家郎君更是谪仙般的,凡人越发比不得。
等到回了原先的位置,加入诗社的女郎已经来了七七八八,局面更是部署好了。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全是顶好的模样,年轻姣好的脸,一张一张,都是神采飞扬的。
崔十娘眼尖,更是一早就惦念着顾遥,是以顾遥一走过来,便不由兴奋起来。
“阿遥――过来坐。”
顾遥看向崔十娘,而其余的女郎都看向顾遥。
众人都悄悄吃了一惊,这个叫阿遥的少女,是真的悦目。
眉目都宛如画成,平而远的眉,一双沉静清冽的桃花眼,漆黑而深邃,配上雪白如玉的一张脸,美得叫人受惊。
尤其是,眼角偏上一枚胭脂痣,无端给沉静的脸添上叫人心惊的妩媚艳丽。
既幽且艳。
既有沉淀出来的幽静沉冷气度,又有清贵峭拔的美貌。
难得。
顾遥对着崔十娘笑一笑,桃花眼便圆圆翘翘,可爱明媚起来,不似之前幽冷。
崔十娘对着顾遥一笑,拉着她坐下来,对着一众女郎道:“这即是顾遥……可是个顶精彩的女郎,我见了,便觉得既倾佩又投缘。”
诸位女郎也随着笑起来,停止了对顾遥的审察……纵然顾遥悦目,可是她们还见过更美的。
崔九娘才是京都唯一的美人儿,差不离都能及得上当初的祁阳长公主了,比起来,顾遥确实不算什么。
心思一转,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崔十娘身边的崔九娘脸上。
崔十娘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只是把顾遥纳入自己的小圈子,便觉得十足开心。
眼一弯,笑起来,挽着崔九娘道:“呐,我阿姐――”
顾遥的目光终于从崔十娘身上移开,看向崔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