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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叶

第一三一章 建康

晋叶 青丰岩木 3039 2019-12-03 21:10:36

  建康,原本称作建邺,本朝时,避帝讳,才更名为建康。

  相较于江北的古都洛阳、长安二城,建康并称不上雄伟,纵横不外十里,城周二十余里,除去城东的王殿外,城中少见宫阙亭阁,高台楼榭,倒是更多的闲市里闾,窄巷小道,如此这般,照旧孙吴经营多年后,方有的规模。

  加之三吴之地,常年烟雨缭绕,故而,差异于中原古城的雄浑朴重,建康更显得精致而青涩。

  然建康城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居山川阵势之险,处天然屏障之内,如此,才有诸葛亮之言:“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然而,孔明口中的“帝王之宅”却是对孙权而言,并未意料到孙吴后主的那句“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竟在三十多年后,果真应验。(注:孙吴湮灭,司马炎于洛阳大会东吴群臣,赐座孙皓,曰:“朕设此座待卿久矣。”而孙皓答曰:“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

  今日,天色有些阴霾,秋风肆虐。

  秦淮河畔,青灰砖石的城墙之下,二百余艘渡船完完全全堵住了入江口岸,数百下仆族兵来来回回,将渡船上的辎物车架陆陆续续悉数卸下,又重新装载成一列百余车架的仪队,以至于建康城南一时人声鼎沸,热闹特殊。

  而现在,南城门处,除了值岗的两什戍卒外,还立有十数名衣冠华贵的士卿医生,为首的是一个附有锦布蓬盖的双马车架,车舆内端坐着一位须发尽白的年迈权贵,正皱着眉,望着江畔那飘扬的朱红“越”字王旗,和那支声势赫赫的百车仪队,长长的嗟叹了一口气。

  此人,即是吴王司马旭最得力的支持者——曾于洛阳任职的侍中王燮。

  他今日是奉当今圣上之命,前来迎候建康城的最后一位尊客,越王司马徽。

  王燮的手握紧鸠杖,重重的跺了一下车架的木质底板,示意前面的御者起驾前行,领着身后的十余士卿,向着长长的仪队,迎面而去。

  前行百余步,两支队伍终于在城南一里之地交汇,停了下来。

  在御者的搀扶下,王燮颤巍巍的下了车架,立于肃杀的秋风中,任由两鬓的白丝乱舞,整理一番衣冠仪容,刚刚恭顺重敬的向着那华贵的驷马仪车,俯身作揖行礼,道一句:“侍中王燮,奉圣上之命,恭迎越王!”

  “臣等恭迎越王!”王燮身后的十数士卿亦随着俯身下拜,齐齐敬重道。

  司马徽听闻,这才掀开车架上的帘幕,从车内探出半个头来,看着车下俯身的王燮,微微一笑,淡然道:“侍中不必多礼!如此,便请王侍中随本王一同入城,可否?”

  “臣愿为越王引车!”王燮起身,陪笑道。

  说罢,王燮抬头看了一眼骑在马上,守卫仪车的白袍将军,欲转身攀上车架,但就在此时,眼光却落在了驷马仪车的后一辆车架上,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却是一股喜悦浮现眼帘,那是一种故人重逢的愉悦,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

  于是,王燮迈开法式,向着那车架而去。

  林潇云转头看了一眼王燮的背影,皱了一下眉头,他心中清楚,对方并没有忽视自己,但他也明白,适才那眼神,绝非善意。

  而叶凌见王燮迎面而来,也笑着下了车架,立足期待。

  王燮在叶凌身前三步停了下来,两人相对而立,相互俯首,作揖行礼。

  “洛阳一别,不见叶公久矣!”

  “昌皓兄......不,王侍中,良久不见,亦是清瘦了些!”

  两人起身,一语一答,相视而笑,但马上却都归于缄默沉静,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庞大,最后慢慢敛去了,最后,竟不约而同的微微叹一口气,接着又同时苦笑开来。

  “敢问叶公,后面那位,莫不是兰左使?”片刻的沉静后,王燮绕过叶凌,看向后方的车架,客气的询问道。

  “正是!”叶凌和气一笑,如实答道。

  王燮听闻,这才又迈开法式,向着那最后的牛车而去,立于车下,拱手行礼,道:“久闻兰左使贤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度特殊!”

  兰左使并没有像叶凌一样,下车回礼,只是仍旧端坐于车舆之内,拱手道:“王侍中高抬了,咎实难敢当!”

  王燮见状,眉头微微一皱,脸上的笑意也变了几分,然后,一眼望尽浩荡威严的仪队,叹息一句:“庐江兰氏,果真天下人杰也!”

  随即,便转过身,回自己的车架而去。

  旌旗飘扬,长长的仪队又重新启程了,王燮的车架也慢慢调转头来,与司马徽的驷马仪车并肩而行,一同向着建康的南城门而去。

  穿过南城门,是一条宽阔的大道,直直通向北方,难以望及尽头,而大道的两侧,是两列操戈执戟的卫兵,十步一隔,傲然伫立。

  卫兵后则是一些来来往往的行人,此时都慢下脚步,或从街边低矮的衡宇中探出半个身子,望向这飘扬的朱红王旗和尊贵仪队。

  仪队再向前行驶了数里之地后,又向东转入了一个工具向的大道,司马徽也掀开帘幕,越过前面的御者,望向远方。

  这条大道比适才越发宽阔,由青石铺就而成,可同时容纳四车并行,随着仪队的继续前行,两侧的衡宇也徐徐高阔起来,时不时也会有几座宅院映入视野,携着院落中的楼台高阁,独领一方之地,俯视周遭众生,而这些宅邸,简陋都是王氏、周氏此等煊赫高门的私宅罢。

  望向东方,则坐落着一堵内城墙,三个巨细纷歧的内城门即是这条大道的尽头。城墙厚实,城楼高耸,却依然挡不住后方越发巍峨的金銮圣殿、琼楼玉宇,想必,那即是曾经的东吴皇宫和今日的吴王王殿了。

  一路前行,卫兵后的行人也徐徐多了起来,然而,现在,却多数停下法式,踮起脚尖,望向西方,看着迎风飘扬的旌旗渐行渐近,窃窃私议,议论纷纷。

  大道上,更有迎面驶来的车架,主动靠边,车主则亲自下车,向着开进的仪队俯身作揖行礼,直到长长的仪队完全路过,才又再次起身登舆,指挥御者,继续赶路。而路边的行人中,也大有停步行礼之士,只是,越靠近王城,越加少见而已。

  也是在这时,缄默沉静了良久的王燮,终于在并肩而行的车舆内,转过头来,看向司马徽,温和的笑道:

  “圣上已在皇宫之内,为殿下安置了居所,还请越王随燮一同前往!”

  司马徽听完,也淡然一笑,回道:

  “陛下的美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远道而来,一路奔忙,多有不适,对此,兰左使已有了万全部署,就不再前去打扰皇兄了,还劳请侍中代本王叩谢圣上,言明此事!”

  司马徽笑容挂面,言辞和气,心中却是冰寒的,虽然口头上给足了对方颜面,但话语之间,并没有半步退让的余地,对此,久在朝堂的王燮不行能不明白其中之意。

  但让司马徽和林潇云顿感意外的是,两人并没有在对方脸上看到丝毫为难的神色,只是见王燮哑然一笑,因此堆起了眼角的皱纹,悄悄的在白色须眉中越发显眼。

  “越王不必过于自责,圣上通情随和,早已有言在先,此事,听由殿下自己部署!”

  王燮不慌不忙的回一句,同时,还拱手向着仪车内的司马徽行了一礼。

  司马徽和林潇云听罢,心中同时一愣,暗自腹诽道:这一君一臣,果真都是老奸巨猾之徒。

  仪队在老吴的领导下,又拐过几道街角,穿过几条车道,最后停在了城东北的一座宅院之前。

  整个仪队停下后,兰左使这才下了牛车,漫步走上前来,立于司马徽的仪车之下,当着王燮的面,毕恭毕敬的俯身作揖行礼,道:

  “殿下,此处即是我等建康落脚之处!”

  司马徽在御者的搀扶下,徐徐下了驷马仪车,看向宅院,颔首而不语,叶凌也下了车架,走上前来,这才完全看清了整个宅落正门。

  长约百步的灰砖篱墙中央是一座两层门楼,两阙由青石所铸,高约三丈,巍巍豪爽,顶部挂一厚木牌匾,上书“兰府”二字,笔道遒劲,门楼上的木质檐角则以麒麟雕纹修饰,大气雄浑,而门楼下,两扇敦实厚重的院门,已由四名精壮的下仆从内打开,静候主人多时了。

  王燮颤巍巍的下了车架,扫视一眼兰氏宅院,开口道:“越王在建康能有如此府邸落脚,燮也便放心了,圣上亦能放心了!”

  司马徽听罢,看向王燮,戏谑一笑,道:“侍中若有闲情,可愿随本王一同进院旅行旅行?”

  “不敢不敢!”王燮连连摆手,道:“一路奔忙劳苦,还望越王早日歇息,燮不敢再有所惊扰了!”

  说罢,王燮向司马徽行礼作别,重新攀上车架,领着身后十数士卿,向着金銮玉顶的王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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