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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叶

第八十九章 夜袭

晋叶 青丰岩木 2856 2019-06-24 12:43:55

  “有夜袭!!!”

  原来寂静的军营,在丝丝细雨中,被这样一声炸破天际的呐喊叫醒,众将士纷纷提起武器,奔出营帐,顷刻间,前锋营全员已然伫立在了营地距离南阳城墙的最近处。

  顾不得细雨连绵,叶凌也马上赶至最前线,却见在暗夜中,在这样一个雨夜里,似乎隐隐能看到不远处的南阳城墙上有悄悄阴影在移动,而且似乎另有些影迹正被慢慢吊下城墙,这简直是肃甄的夜袭。

  前锋营一直都驻扎于距离城墙最近处,所以现在也是第一时间发现城墙上异常的队伍,而叶凌没有等消息传至全军时再行动,因为那时候可能就晚了。

  “无易,你在我之后,领所有弓箭手潜至南阳城下两百步!”

  叶凌不烦琐,眼睛仍然紧紧盯着黑夜中城墙上徐徐晃动的阴影,对叶常付托道。

  随后,他对着身后所有将士厉声喝道:“众将士!拔剑!随我来!!!”

  叶凌一把拔出腰间利剑,并没有持火炬,便领着身后千余将士在夜色中向着南阳城下潜行而去。

  剑刃的冷光切碎丝丝落雨,斩断厉厉风声,而晚春雨夜的风雨声又完美笼罩了一行人踏破积水、折断枯枝的声音,令叶凌等人在胡寇绝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已然进至了城下不足百步。

  距离近了,也看的越发清楚了一些,简直有不少阴影在城墙上来来回回,而且另有正被绳索吊着从城墙上往下放的鲜卑士兵,有些甚至眼看着就要落地了。

  “放箭!!!”

  叶凌没有给鲜卑士兵反映过来的时间,在确认敌情后,随即起身,冲着身后不远处的叶常高声命令道。

  叶常及身后众弓箭手听闻,也不敢延长丝毫,急遽搭箭拉弦。

  刹那间,便有数百箭矢划破夜空,迎着坠落而下的丝丝细雨急剧升空,在箭头一点冷光的指引下,向着南阳城墙咆哮而下,悉数钉在那城墙上移动的阴影上。

  但在近处的叶凌却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惨叫声,他听到的只是几声稀稀落落的召唤,从城墙顶传来,再仔细看那仍吊在半空中的阴影,被箭矢射中之后,尽管在猛烈的挣扎,但却只是传来一丝在雨声中极其微弱的悲苦低吟。

  而在叶凌的一声大吼后,南阳城顶也马上喧嚣起来,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在城墙顶回荡,同时也有响亮鲜卑语四处响起。

  叶凌正为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解,却听一个眼神敏锐的士兵道:“欠好,胡寇可能是要放箭了!”

  虽然只是无意间听闻,但叶凌似乎是被提醒了什么一样,蓦地间反映过来,提高嗓音,对身边所有士卒大喝道:“是圈套!撤!撤!快撤!!!”

  那名士卒并没有看错,肃甄士兵简直在叶凌大喝一声后,便开始朝着那声召唤的偏向放箭了,密集的箭矢划破众人身边的空气,拖拽着白毛尾翼嗖嗖作响,直直插入浸满雨水的泥土中。

  叶凌领着手下将士一路向回狂奔,最后总算在两波箭雨之后,安然到达了对方弓箭的射程规模之外。

  可无奈,却在身后已然留下数十躺在血泊中的将士尸骸。

  叶凌喘着粗气,眉头死死盯着黑黑暗已经徐徐静下来的南阳城墙,紧紧握着手里的利剑,面容上虽没有太多改变,依然面色严肃,神情警惕,但心中简直有一丝懊恼和后怕。

  他或许已经隐隐猜到了那吊在城墙外的是什么,却又不敢去认可,也不敢去下结论,最后只得留一伍士卒巡视巡查,大部返回营地。

  果真第二天,天未亮,叶凌便被昨夜留守巡查的士兵惊醒。

  那士兵脸色很难看,心中的忐忑悲愤跃然浮于脸上,语气却又故作镇静与漠然,向叶凌陈诉着天明后他在南阳城下看到的一切。

  叶凌心一沉,急急的拨开营帐的帘幕,顾不得在地上浅浅睡了一夜后身上不整的铠甲和凌乱的发髻,急遽小跑至南阳城下。

  今晨的雨已经停了,但地上的积水依然四处都是,周围尽是朦胧,起雾了,白茫茫一片。而在那一片白当中,南阳城墙只余一堵玄色的阴影,挡在远处,叫人看不清城墙上的砖石和那仍然悬于墙外的尸骸。

  叶凌一路小跑着,身上的铠甲也随着小声“哐当”作响,在这寂静的清晨却是特别清晰,而随着一步步的近了南阳城墙,他也能徐徐看清了城墙上仍钉着的箭矢和昨夜留在墙外的“鲜卑人”尸骨。

  盘着发髻,死亡的恐惧和绝望仍然停留在脸上,有些仍瞪着眼睛,尚不瞑目。所有人的嘴巴都被用布条封住了,吊在城墙外,双手绑于身后,腰间缠着粗实的麻绳,勒着宽襟的袍服褶皱不堪,遍身插满箭矢,风干的血迹已将整个衣裳染红,宽松的衣袖微微下垂,在风中飘荡摇曳、哀婉凄凉。

  叶凌深吸一口气,在手下士卒面前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绪,但他又何尝能抑制住心中的这份悲痛与愤然,那悬于墙外的基础不是肃甄士兵,那是城内的晋人黎民啊!而下令放箭的正是自己,是自己亲手摧毁了他们对于生的希望……

  只觉有一股气闷在胸口,没法呼吸,亦无处发泄,叶凌满身哆嗦着,瞪着城墙的眼睛已有了血丝,猛然抽出腰间佩剑,狠狠劈向自己身旁不远的轒轀车。

  那轒轀车是一个月前攻城时遗留下来的,虽然已经破损不堪,但骨架仍在,依然结实,且离叶凌尚有十步之远,而现在竟在这一剑之下,从中间被生生劈成了两半,彻底坍塌了。

  叶凌大喘着气,而身后的士卒见状,都惊住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叶凌的手仍然在哆嗦,虽说适才一击算是将心中那口闷气发泄出去,但胸口依然堵得厉害,良久之后,刚刚起身,收起长剑,对身后士卒喝道:“回营”,便头也不会的向着营地而去了。

  此事很快便在五营军内部传开了,普通军士们这也才推测到,城中可能另有许多晋人黎民,私下议论时也都简陋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越王是在漠不关心,而另一派则认为五营军高层是因为担忧众将士的性命所以选择围城,虽然后者居多,究竟五营军乃是在凌湘军基础上组建,军中大多将士也都对朝廷、对北伐抱有偏见。

  而在前锋营内部,则有些差异,由于叶家军随着叶凌叶常被悉数划归至前锋营,而且起初越王在组建前锋营时,也考虑了一些地域因素,便将江北籍的士兵大多分至其中,以増战力。

  但对于此事,却泛起了一些欠缺,不满和忧愤情绪开始在前锋营内部慢慢滋生和发酵,尽管叶凌对于此做过不少的开导和教训,但他也清楚,自己都无法将这份忧愁和愤慨压下,又况且那些将士呢!

  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此次围城,却是一围六个月之久,从清明细雨时节一直围困至满城秋黄。

  期间五营军曾实验留宿袭,还曾在城墙外筑建高篱墙,也曾实验挖隧道至城内,但所有都被达奚流一一破解,双方斗智斗勇,而这时间却也就这样已往快要六个月了。

  这六个月之内,达奚流和肃甄士兵未出城门一步,叶凌等人自然也无从知道城内的惨相,也难以想象。

  而这期间,洛阳肃甄仪也并未派实质性的救援,倒是有过两次,大批援军出洛阳后,虽然声势浩荡,但一同五营军接触,便马上后撤,纵然是五营军仅有千余将士也是如此。

  据此,越王和其他众将也十分确认了牙山顶信人之言。

  另一方面,祖字营三月前亦攻占商州,之后也有数次陈兵于洛阳城下,极大的牵制了肃甄仪的消息。

  因为恒久攻不下南阳城,再加上前锋营内部的不安焦虑情绪的不停发酵,叶常和王蒙等人实际上已经解决过数次小规模的士兵暴乱了。

  军法从严,叶常和王蒙看待那些士兵没有丝毫手软,但事后,他们心中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呢?

  甚至另有一次,叶常在所有将士面前,洒泪将一名叶家军老兵处以军法。

  对于此事,叶常茶饭难下多日,而却又无可奈何。

  他明白,那些都是家在江北的将士,可能他们的家人现在就在南阳城中,任由胡人屠戮残杀,但他们却只能隔着这样一堵厚实高耸的城墙,在外无能又无力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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