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历史

晋叶

第十一章 问道(大章)

晋叶 青丰岩木 4228 2019-04-30 11:07:16

  向阳渐升,薄雾散尽。

  叶玄也迎来了到荆州以来的第十个日头,而这快要半个月的时间,他险些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天色刚亮,叶凌叶常二人起来时,他就随着起来了,拉出被窝里的叶坤,两人简朴洗漱一番后,就一起到城外的安字营营地,例行每日的军备练习。

  整个白昼的时间,四人险些都在军营中渡过,一来筹备一些北伐的事宜,二来,叶玄也可以借此时机了解一番五营军。

  究竟,那一日清晨见到的雄师团阵型变换,让他的印象太过于深刻。

  这几日以来,他一直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军政律令和赏罚制度,才气让数万人的雄师有如此严明的纪律,能保证在极其庞大的军阵变换中做到那般精确和完美。

  而凭据安书武的说法,使五营军做到这一切的真正元勋——序右使,又是怎样的一位能人贤士。

  这天,叶家军的晨练结束后,时间已是巳时初(上午十点)了,叶玄同往常一样,先是回帐,脱下满是汗渍的戎装后,简朴擦洗了一遍,换上一身宽袖长衫,再拿上一卷《行兵策》,出帐来到池塘畔,寻一处草地,慵懒的坐下,看起了兵法。

  身后远处的营地内,叶坤精神难得的好,叽叽喳喳嚷个不停,和一帮将士们正踢着蹴鞠,喧闹声隔老远都能听到。

  晚秋的阳光晒在人身上十分暖和,一阵清风袭来,夹带着片片落叶,飘然落到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叶玄手里握着竹简,看着看着便只觉困意来袭,整个身子慢慢躺在了地上,沉甜睡去了。

  当叶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后的喧闹声已经静下来,天色也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压得不算太低的乌云下,一排大雁排成“人”字型飞过,向着南方而去。

  叶玄揉了揉眼睛,伸手摸索了一遍,却没有摸到竹简,他不禁疑惑的抬起头来,却看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就这样睡,对身体可欠好!”

  林潇云一身常衣,坐在不远处,手里握着那卷《行兵策》,见叶玄醒来,随口说了一句。

  叶玄慢慢支起身来,打了一个哈欠,道:“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林将军今日怎么有闲暇过来?”

  “没事就过来看看。”林潇云目光不移,话说的依旧随意。

  因为不是什么正式场所,两人坐得都十分随意,也免去了作揖行礼那些琐事,看着漂浮在池塘水面上的落叶,叶玄没有再说话,周遭也再次平静了下来。

  片刻后,林潇云放下了手里的竹简,看着叶玄,问道:“不知令郎对这《行兵策》有何看法?”

  叶玄听闻,转头看了看叶玄,笑道:“林将军照旧直呼我叶玄或景之吧,究竟你才是前辈,老称谓令郎,我心里挺别扭的!”

  林潇云笑了笑,不置可否。

  《行兵策》是后汉将领马晟对《孙子兵法》中“九变篇”和“行军篇”所作的专门策论,其间不仅点出了孙子兵法中的精髓,更结合秦末先汉时的诸多案例,进行了延伸和剖析,可以说将行军布阵这一块,解说的十分透彻了。

  因此,若要谈对《行兵策》的看法,就不能不提到《孙子兵法》这一最为基础的文籍。

  虽然叶玄对《行兵策》早已熟烂于心,但这种被人考校的感受,他并不是很喜欢,于是轻轻一笑,说道:“在林将军面前,晚辈又如何谈得上看法!”

  “那景之觉得,这《行兵策》中的精髓又是哪一句呢?”见叶玄自谦,林潇云也转而就以“景之”相称了,他对于这身份称谓,一直都没有多在意的。

  叶玄沉吟片刻后,答道:“真能算得上精髓的,我觉得照旧‘徒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一句!”

  “为何?”

  “《行兵策》中,最为突出的一个字,就是‘变’,军行可变,军阵可变,军令可变,凡此种种,凭据具体形势千变万化,而又万变不离其宗,但有时,稳定又胜过万变,纵敌千变,而我以稳定应万变!听来玄妙,却又实实在在,万分受用,又何止于兵法如此呢?”

  林潇云神色肯定的点颔首,道:“兵者,诡道也,如是而已!但变与稳定,如何变,又全在于一军之将,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听来虽然粗鄙,但却也精辟至极了!”

  叶玄听了,笑作声来,道:“依晚辈之见,林字营可绝不是一窝熊兵!哈哈哈......”

  林潇云也随着笑了一笑后,随即轻轻叹了口气,道:“但凡为将之人,又怎能不知兵呢?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生死之道’,对一国来说如此,对为将之人更是如此!你觉得呢?”

  “简直!”叶玄点了颔首,接着道:“不外,我倒是越发看重‘兵者五事’之言: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将不知兵,覆也,兵不知将,乱也。”

  “道......”林潇云皱眉沉吟片刻,接着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觉得这个‘道’真有那么重要吗?竟可使孙子将其排在第一的位置!”

  “有!”叶玄颔首。

  “那秦灭六国,于长平坑杀四十万赵军,又是循的什么道呢?”

  “天下一统的王道!正如晋灭东吴、西蜀一般。”

  “既然秦灭六国,遵循的是王道,那我们如今又为何还要遥祭当年背道而行的屈原呢?”

  叶玄稍有思忖,答道:“王道存于世,而道义存于心!通读春秋史记,我们得以窥探天下王道,而孔荀老庄,则著书立说,编撰种种文籍告诉世人,作甚道义!王道不是道义,道义也不是王道,二者不相矛盾,也从差池立!”

  稍微停顿了一下后,叶玄接着增补道:“讲道义、有气节的人,从来都市被人所敬仰,并不在于他们身后是不是遵循着天下王道!”

  林潇云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又问道:“按你所说,天下一统即是王道,那我等何不遵循王道,让兵锋正盛的鲜卑肃甄部一路南下,统一天下?另有,如今叶家军和虚家军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坚守洛阳,难道也只是为了道义和气节吗?”

  “虽然不是!”叶玄脱口而出,语气不容置疑。

  “那又是为何?”

  叶玄盯着水面,沉思片刻后,答道:

  “秦与六国,虽然文字有异,法度有别,但终归同出于华夏一脉,侍奉于周室天子,七国黎民,无不着右衽,行周礼,束发戴冠,严遵纲常伦理,它们说是七国,实际上只不外是周室天下的七个诸侯之邦而已,就似乎一个祖宅中的七兄弟一样。”

  “但晋与鲜卑,却不是如此,大晋黎民皆为炎黄子民,而鲜卑则由东胡西迁而来,华夏与东胡,自古不相容。况且,鲜卑人不事农耕,以渔猎为生,男子以剃发为习,女子以善骑射为美,更是将娶母为妻当做常理,毫无伦理法度,他们的种种民俗,在我等晋民看来,多是犯上作乱之举,如此差距,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秦灭六国,更像是兄弟阋墙,制止祖宅被拆散,而鲜卑侵入中原,则像是强盗入室抢劫一般,若不誓死反抗,其结果只能是鸠占鹊巢!虽然,最重要的是,秦灭六国后,六国黎民依旧为民,而倘若鲜卑灭晋,则天下晋民,皆成鲜卑之奴,绝无自由!”

  叶玄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长长舒了口气,接着道:“六国之亡,亡的不外是诸侯邦国而已,但鲜卑灭晋,灭的却是炎黄天下!周礼言:身体发肤,受之怙恃,不敢毁也。倘若有一天鲜卑人逼着林将军你剃发易服,叫嚣着‘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并强令天下世族烧毁一切倒霉于鲜卑的史书文籍,凡有不从者,格杀勿论!林将军觉得,这样的‘天下一统’,照旧王道吗?”

  叶玄说完这些,自己也愣住了,因为他觉得适才自己的状态很奇怪,就似乎说到激怒处时,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另一些碎片化的声音,虽然模糊,但那种情感依然强烈,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激动,而说完后,心中紧接着便浮现出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来,真真切切。

  就似乎那些事,真的曾经发生过一样。

  林潇云看着情绪激动的叶玄,轻轻一笑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你看得很透彻!”

  叶玄原本以为能看到林潇云震惊的心情,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适才对方也只是在考校自己而已......

  林潇云转过头,看向远方,道:“古往今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若是连真正的‘道’都分不清,又何谈天、地、将、法这后面的四事呢?不外,自古以来,得道者纷歧定胜,而失道着也纷歧定败,即便你能辨明天下大道,可你又有信心做好这一将吗?”

  叶玄叹息一声,平复一番心绪后,道:“将者,君也,智、信、仁、勇、严也!这五个字,我叶玄自认现在还做不到,而这五个字的变换和掌握,我更是远远没有摸清门路,不知林将军可愿教我?”

  “景之你有叶公领导,又何须我来指手画脚呢?”

  叶玄微微摇了摇头,道:“其实我照旧有自知之明的,在叶家军内,无论我怎样做到和寻常将士无异,但那只是自己骗自己而已,在他们眼中,我的身份始终是特殊的,有特殊就会有偏差,而当这种认识上的偏差积累到一定水平,就会让自己发生一种严重的错觉,这种错觉甚至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候,要了我的命!”

  林潇云听了这番话,转过头来,再度上下审察了一番叶玄,眼神中满是惊奇,这样的话从叶玄这样一个权贵子弟的口中说出,就算他见多识广,也着实有些难以相信。

  叶玄见林潇云露出惊奇的神情,不禁笑着解释道:“这些话,是父亲在我第一天踏入叶家军的营寨时告诉我的。三年来,我也简直慢慢体会出了这句话中的深意,但无奈的是,尽管父亲和我对于此都清清楚楚,却也难以改变!”

  “那你有什么计划呢?”

  “我在洛阳的时候,曾去虚家军中试炼过一阵,那时觉得这样或许会比力好,可是没过多长时间,虚家军的将士们就很快知道了我的身份,究竟,叶家军与虚家军的驻地实在是太近了,那样一来,历练的初衷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叶玄笑着说道:“不外刚到虚家军的那段时间,我倒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那种与在叶家军时完全差异的感受,一种实实在在融入兵营之中的感受,而不是像一个高屋建瓴的旁观者一样。”

  林潇云的目光越发惊讶,三年前,叶玄不外才十五岁左右,心智就已经如此成熟,看待事情就能这般透彻,这在他以往见过的人当中,真的十分少见,可以说仅有这一人都绝不夸张。

  林潇云眼中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问道:“那你现在找到合适的路了吗?”

  “嗯。”叶玄点了颔首,看向林潇云,道:“我想着若是能入五营军的话,或许会好一些!”

  “叶公可会允许?”

  “鹰若不离开巢穴,永远不行能展翅遨游,马驹不离开怙恃,也永远不行能日行千里!”叶玄望着远方,道:“父亲会理解这点的,也自然会同意的!”

  林潇云听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道:“叶公简直会允许,有这样的麒麟儿,真是叶公的福气!你若真想来五营军,我林字营永远虚席以待!”

  叶玄稍稍思忖片刻后,脸上浮现一丝喜意,道:“好,就去林字营!”

  “此言认真?”林潇云脸上露出笑意。

  “认真!”叶玄重重点了两下头。

  “我林字营可是五营军中军法最为严苛的一营,你确定要去?”

  “正合我意!”

  两人越聊越发投机,从兵法聊到江北战场,又从江北战场聊到林字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见晚了。

  二人相互离别,叶玄回到江陵城里的宅院后,便和叶凌说了去林字营的计划,叶凌稍一权衡,很快就允许了下来。

  究竟,对于叶玄在叶家军内的局限性,没人比他更清楚,在外历练几年,到时候再回来从自己手中接手叶家军,这才是最为合适的路。

  虽然,这也是最理想的情况.......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转动
目录
目录
设置
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