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死离别

　　凌烟歌奔到女牢的时候，只看法上充满杂草和泥土的地面泅开大片大片鲜艳的红，那个女子，那个三十刚出头的女子，就那么脸色苍白的歪靠在墙角，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嘴里不停往外溢着血，顺着脖颈流到前胸，那白色的囚衣上盛开了大片大片的桃花，那么鲜艳，刺痛了人的双眼。

　　那个假的凌烟歌瑟缩在墙角，将头埋在臂弯，不敢看眼前的一切。

　　季赫离蹲在西平王妃面前，却因为男女有别，不敢上前去搀扶，看到凌烟歌奔过来，他站起身退到牢房门口，付托剩下的士兵都出去检察是否有人潜入侵犯王妃。只剩他，和那个假的凌烟歌。

　　西平王妃看着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的凌烟歌，笑了笑，如释重负的笑。

　　凌烟歌跪在西平王妃面前，早已泪流满面，“娘，你怎么了？你不要丢下女儿啊。女儿不傻了，不用您和爹爹费心了，我们一家远离帝都，我们去游遍大好河山好欠好，娘，你不要离开我和爹。”

　　来不及擦模糊了双眼的泪水，凌烟歌不停的用手去挡那不停流出的血。西平王妃艰辛地抬起右手握住那双想要阻止血流的手“我的女……女儿，终于长大了，不需要……娘费心了，终于等到了，”蓄足了力气，继续说道，“可惜娘等不到陪你和你爹游山玩水的……那……那一天了，十六年，娘已经……已经很知足了”

　　“娘，你不要说话，等太医来，”

　　“烟儿，娘时间不多了，你要记着，如果……如果你爹最后没能走出去这里，你要保管好你的那副手串，”凌烟歌只是在努力的想制止不停从西平王妃嘴里涌出的血，就像落水者拼命抓着最后的稻草，不想放弃生的希望。“娘死后，带我的骨灰再回王府看一眼，我……我很想念我们一家三口放鹞子的那片……那片绿草地”

　　小时候由于痴傻，凌烟歌没有出去过王府，但是她的童年却远比其他人的要富厚有意思的多，因为她有一个爱她的父亲。

　　王府没有其他妾室，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和一些下人。没有气派的亭台楼阁，雅致的假山花园，有的是她的快乐王国，她父亲为她开辟了一片独属于她的乐土。有放鹞子的绿草地，有沙丘城堡，有她和父亲动手做的木屋子，自然也有专门为她而设的舞蹈室，绘画厅，其实只是用来种种涂鸦的地方，甚至也有练马场，只要是她喜欢玩儿的，王府里都有。

　　凌烟歌看着她母妃逐渐涣散的瞳孔，心如同被千军万马踏过，却想挣扎一个出口。

　　紧紧握着的母亲的右手，温度渐逝，她将那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想用自己的温度让母亲的手温暖起来，像小时候一样抚摸她的脸庞。然而，终究是徒劳。

　　“娘，你不要丢下女儿，不要啊”低低的凄厉的哭声响在这四四方方的牢笼，缩在角落里的“凌烟歌”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跪坐在地上的低低哭泣的人那么可怜。

　　凌烟歌想起了小时候仰着粉嘟嘟的小脸坐在她父亲腿上问“爹爹就是爹爹，为什么要叫父王呢，娘亲为什么不叫娘亲，要叫母妃呢？”

　　“烟儿不喜欢父王母妃这两个称谓吗？”

　　她摇摇扎着两个发髻的小脑袋，撅着小嘴，体现不兴奋。

　　她的父亲摸着她的头笑呵呵的说：“要是烟儿不喜欢，那咱们就叫爹爹娘亲”

　　她的母亲脸上总是带着恬静的笑，眉间却有化不开的惆怅。她如同普通人家那样称谓她的怙恃亲，他们一家也如普通人家一般其乐融融。可他们究竟不是普通人家，身世没法选择，与生俱来得责任陪同着的危机也无法逃避。那十六年来的快乐时光，是她，也是他们烙在心底的珍贵影象。

　　西平王妃脸上依旧带着恬静的笑，徐徐闭上眼睛。眉间再无惆怅，她能浅笑去见她的姐姐了。

　　陪了他十六年，她已经很幸福，很满足，虽然她从未走进过他心里，那个如谪仙般的男人。

　　急遽的脚步在声在关闭缄默沉静的天牢响起，法式杂而凌乱，季赫离看一眼跪坐在西平王妃面前的凌烟歌，轻唤：“烟儿，有人来了。”

　　凌烟歌徐徐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草屑泥土，擦掉脸上的泪水，一切恢复平静，退到季赫离身后半尺的地方，敬重的垂下头。缩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徐徐几道新月型的血痕赫然印在掌心。也许只有手心的痛才气让她保持冷静，才气令她安平静静的站在季赫离身后。

　　刚站好，卖力天牢防卫的兵部王大人和太医院一位太医另有派出去的狱卒，一群人声势赫赫向这边而来。

　　太医向季赫离行了礼便快步走到西平王妃面前，手指搭在腕脉一会儿，又掀开眼皮看了看眼珠，转身向季赫离和王大人说：“王妃是中毒而亡，这毒……”

　　“你倒是说呀，这毒怎么了？”那位王大人催问道。

　　“这毒下官未曾真正见过”太医身子躬的更低，有些心虚。

　　王大人怒从中来，正要一脚踹向太医时，季赫离开口问道：“林太医说王妃是中毒？”

　　王大人将要踹出去的脚被季赫离一句话止住，那全力一送而又戛然止住的腿，开始抽筋。如果不是有太多人在场，王大人预计站都要站不稳了，连额头上也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季赫离看都没看王大人一眼，太医谢谢的看着季赫离，姿态越发敬重，“是，王妃确是中毒没错，这种毒很特别，名叫离殇，一般中毒者血液呈玄色，而中了这种毒的人，血液不会变色，但是，中者的血液会被稀释，加速流动，血流不止，而且，散发异香，直至血尽人亡。下官也是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寥寥几条纪录，才斗胆推测王妃中的是这种毒”

　　凌烟歌陷入沉思。难怪娘亲会流那么多血，却没那么重的血腥味，反而有股淡淡的香味。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侵犯于她，照旧她自己仰药？如果是有人侵犯，那么此人一定本事通天，能在层层防守坚如盘石的天牢人不知鬼不觉杀害，那就意味着，敌人很强大。可如果仰药自杀，那种连太医都没见过的毒，娘亲是从哪得来的？

　　“此事非同小可，下官必须马上回去向圣上禀报，到时候还请季将军也能配合，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究竟，王妃失事时，只有您和您的亲卫在场”王大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为圣上分忧是你我分内之事，关于王妃失事时本将军在场这件事，我的亲卫和这牢里的狱卒都知道，我是奉陛下之命送灵烟郡主过来与王妃团聚的，大人另有何疑惑？”王大人甩袖而去，走路姿势却颇有些滑稽。

　　从天牢出来凌烟歌再也控制不住，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来。季赫离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是他将她的怙恃亲带进

　　天牢，让她亲眼看到父亲的落魄，母亲的死亡。他已经不是那个事事护她周全的赫离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