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章 死不瞑目

　　通天城，国王圣殿。

　　望着侍从们将神灵之剑徐徐抬走，国王还意犹未尽，用了很长时间才从想象中逐渐清醒过来。

　　他徐徐转身，审察着穿着正式，站得笔直的安途。

　　他在心里问自己，面前这个高峻的青年今年是二十九岁照旧三十岁来着？他这几年似乎真的沉淀下来了，以前眼神中的那种咄咄逼人的光线已经变得温润内敛，不再会让人发生耀眼的不适感。

　　岁月无情，世事沧桑。往日难追，未来无着。

　　轻抚额头上的皱纹，国王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陛下……”安途低下了头，他觉得国王对于残败的神灵之剑过于失望，或是对自己这趟探索过于失望，总之，当他听到国王降低的“呵呵”声，心中泛起了苦涩的挫败感。

　　想是国王已经彻底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抑或是国王的心理预期被彻底破灭，依然毫无踪迹可寻的邪灵魔杖，一把犹如废物的神灵之剑，有什么用呢？

　　也许在回通天城的路上，安途曾不止一次地期待过，他能够重新获得国王的重用，能够重拾往日的荣耀。

　　可他一切带有功利心的想象，迂腐可笑的期待，在面对国王深不行测的眼神时都变得不堪一击，任何从那深邃眼眸中发出的尖锐质疑，都市将安途的信心击得破坏。

　　“搬两把椅子来！”

　　国王这突然的一句话，连淳枫林都没有反映过来。一般国王都是在高屋建瓴的冰封王座上向臣下赐座，搬来两把椅子，又是什么规则？

　　淳枫林哪敢过多迟疑，急遽付托侍从们搬来两把蓝丝绒靠背的椅子放在国王和安途身边。

　　“来，坐下说，坐下吧！”

　　安途看到国王准备坐下，上前先把国王搀扶着坐好，自己才恭谨小心地坐在国王劈面。

　　淳枫林见状，招呼所有的侍从退出大厅，自己则站得远远的，善于察言观色的淳枫林敏锐地捕捉到特此外气氛，也许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谈话。

　　在庄严的议政大厅里，国王从来都是坐在王权高台的冰封王座之上，这照旧他第一次走下高台和臣子坐在一起。

　　也许国王试图营造什么气氛，也许他在王国历尽重大挫折以后，想要重新接近这个曾经最信任的将军。

　　不管他此举是带有演出拉拢的性质，照旧发自内心地想要拉近疏远许久的君臣关系，此时的安途宁愿相信，国王似乎没有因为锈迹斑斑的神灵之剑而太过失望。

　　国王仰面轻声叹息，面带无奈又疲惫的笑容。

　　目光划过高耸的立柱通向昏暗的穹顶，清冷的国王圣殿尚有三十六根巨大的立柱支撑穹顶，追念宫廷内外，如今能擎起神圣王国安危的“柱石”又能是谁呢？

　　“安途，已往的一年多时间里，辛苦你了。”

　　安途立即起身行礼道，“是我应该做的。”

　　“坐，坐下说。这里没有外人，不要拘礼。”

　　“是，陛下！”

　　国王靠在椅子扶手上，一边视察着安途一边问道，“你探索神灵山脉，除了神器的消息，另有其他的收获吗？”

　　“陛下，目前关于邪灵魔杖的下落，依然只是个听说。从西部的石人林地、雀莺山地、荆棘高地等，到中部的血雉山、寂静岭和灰熊谷，虽然发现了盘踞其中的恶魔，但是经过仔细搜查，都没有邪灵魔杖的线索。”

　　国王听到安途的描述，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些令人闻之色变的荒山野岭，想到旅途艰险，恶魔横行，徐徐皱起了眉头。

　　“在荒山、风雪高地这些有远古遗迹的地方，虽然发现了神庙遗址，甚至接触到了隐居世外的古代遗民，也只是从他们的口中获得了神灵之剑的线索。”

　　“另外，另有一件事情，是当初……”安途原来准备说当初大巫师最担忧的事情，但是他面对国王，依然疑虑国王对于大巫师傲督的忌惮，突然卡住了。

　　“当初什么？”

　　“我以前向陛下汇报过，发现了山精及黑法师的行动。在神灵山脉探索期间，黑法师一直派线人跟踪，在我拿到了神灵之剑以后，黑法师还发动山精四处堵截，企图夺走神灵之剑。”

　　“奇怪了，黑法师怎么会知道，你是去寻找神器的？”

　　“我觉得他一开始并不知道我的目的，所以才一直派线人跟踪打探，直到最后我登上勇者之巅，取回了神灵之剑，他才派人动手。”

　　这个黑法师随处搞事情，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想起当年的“河间祈案”，国王甚至觉得后背发凉，黑法师竟然抢在自己前面了解到神器重现人间的消息，甚至“河间祈案”至今仍无法破案。

　　“这个黑法师，会不会就是想利用你这趟探索神灵山脉的行动？”

　　“我也觉得是这样，冰雪圣殿有雪魔的幻象，另有很难缠的冰怪镇守，冰雪圣殿一战，各人都受了重伤，巫师青焰为了阻挡雪魔的幻象，其时魔法都耗光了，情况十分糟糕。”

　　国王用力捶了椅子扶手一下，“黑法师这是要等你们筋疲力尽，然后坐收渔翁之利！用心歹毒，实在可恶！”

　　“虽然不知道黑法师到底有什么意图，但是从神灵山脉中山精族类越来越活跃的情况看，我担忧黑暗势力可能真的会卷土重来，恳请陛下增强预防，早做计划。”

　　“卷土重来？”国王的心情越发极重了，作为他斗争生涯的主要对手，他已经反抗过两次黑暗军团的入侵，他虽然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预防黑暗势力虽然重要，可是比起那个，眼下却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和安途商议。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黑法师也没有在内地变得消停。黑羊部落和白鹿部落兴风作浪，他们策动王国的一些氏族发动叛乱，这乱局当中，也有黑法师的踪影。”

　　“陛下，我只是听说了一些开战后的情况，并不知道黑法师也加入其中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

　　正当自由联军西路军倾巢出动猛冲阡陌城防线的时候，后方突然遭到了一支不明武装力量的偷袭。

　　千湖城北部位于驿路沿线的最大粮仓北一仓火光冲天，烟柱直抵苍穹，迅速移动的轻骑兵们如疯狂的群蜂，在北一仓周旋了几圈。

　　远远望去，火海中的四十七座仓房就像令人绝望的死神火烛，吞噬着守卫士兵们的灵魂，也炙烤着月赢和潇楠的心。

　　月赢和潇楠将仅有的士兵们集中在城内，鉴于之前兴兵不敌骑兵的被动局面，月赢只好一边派人向南警示提防敌军越境进入月神部落抢掠，另一边派人冒险突围联系北上的月神部落军队。

　　远眺着熊熊烈火中的北一仓，诺德兴奋地向身旁的宝山问道，“宝山统领，这北一仓果真规模庞大，我们的人前后放了十多次火，这才全部点着啊！”

　　不外诺德却看到了宝山凝重的面庞，他没有丝毫厦悦，只是冷漠地望着那片火海。这巨大的仓储设施，都是宝山的心血，现在他亲手来将这里焚毁，一定是感伤万千吧！

　　诺德知道宝山心里不是滋味，便提醒道，“烧了他们的粮草，月神部落的军队一定不能坚持作战。这千湖地域我们早晚是要全部拿回去的！”

　　“是啊，诺德首领。”宝山转向东方的平原，指着起伏错落的修建物说道，“北一仓已经废了，东边的蟒口仓是第二大粮仓，请首领下令向蟒口仓转移吧！”

　　“走！接着烧！”

　　蟒口仓与北一仓差异，两人带兵来到蟒口仓四周，骑兵们共分十三支队伍向密密麻麻的堆栈射箭焚烧，随后宝山请诺德到了粮仓四周的一处堤坝。

　　原来，当初蟒口仓的设计主要是窖仓为主，而且蟒口仓往东、往南偏向连接着另外三座粮仓，宝山向诺德建议，派兵掘开蟒口仓四周的一处堤坝，这样一来，不光要纵火烧毁仓房，还要放水淹没窖仓。

　　堤坝决口的瞬间，洪流顺势倾泻而下，虽然水势不大，但是洪流所到之处尽将窖仓浸没，被毁的粮草储蓄不行胜数。

　　连续几日，从周边死里逃生的守仓士兵们回到千湖城，向月赢和潇楠汇报了周边的损失情况，听到敌军又是火烧，又是水淹，将千湖城周边的十一座巨细粮仓全部毁掉的消息后，月赢只能北望而泣。

　　千湖城被旋风般的敌军困绕肆虐了五天，却没有遭到强攻。

　　诺德和宝山的目的十明白显，就是冲着月神部落的后勤补给来的。两人领导骑兵们焚毁千湖城周边的所有粮仓，抢掠了一小部门作为临时补给，便又如一阵风暴迅速撤离。

　　原本仓廪满溢，府库充盈的千湖城周围酿成一片焦土，连日的大火导致浓烟无法散尽，千湖城及周边地域因此被伤心的烟雾笼罩弥漫近半个月。

　　月赢因为气愤太过，又被烟雾熏得咳嗽不止，患上了肺病，潇楠四处寻医救治，想要将其父的智囊留住。

　　可惜月赢没能等来北方前线的消息，在自责和绝望中忧郁地死在了千湖城，临死时还一直瞪着眼睛望着北方。

　　也许在他弥留之际，曾悲痛地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当初别这么犹豫，而是鼓舞潇迁迅速突破阡陌城防线直捣通天城，也许就不是今天这个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