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五章 天梯

　　神圣王国和自由联军开战以来，历次交锋越来越惨烈，不停刷新伤亡纪录。

　　繁星河下游漂浮着夷樟叛乱的残渣，雒中城外的口岸夜夜鬼哭魂啼。千刃山脉的采石口要塞，据传每逢黄昏都有幽灵成群地游来荡去。

　　神河中溺死的冤魂萦绕不散，它们化为水鬼与河妖，近两个月水鬼抓人当替死鬼的听说不停于耳，使得神河中游成为一段令人不敢轻易渡过的死亡地带。

　　赤龙河死难的士兵们太多，以至于河流发生了稀有的阻塞，腐臭的血水漫过河岸在沿河平原上泛滥开来，刺鼻的味道甚至乘着东南风弥漫到了白鹿部落。

　　战场令人窒息的硝烟和血腥味道，不光让人类伤感绝望，也让诸天神灵悲痛欲绝。

　　望州城之战后，勇者大陆普降一场连阴雨。

　　岂论是通天城照旧牧野城，岂论是神匠城照旧神鹿城，岂论是赛娜城照旧重海城，各地的巫师或法师们以差异方式在雨中祈祷，他们身后往往都跪伏着许多各个年龄段的妇女们。

　　这些人中有的没了丈夫，有的没了儿子，有的没了父亲，有的没了兄弟，那些至亲或者在大战中杳无音讯，或者早已成腐烂为大地的养料，谁知道呢？

　　她们只能在巫师的祈祷中，哭断肝肠，痛碎心肺，在嘈杂的雨声中重复召唤着亲人的名字。

　　雨水淋湿了她们的衣裳，许多上了年纪的婆婆就这样伏在地上再没有起来。

　　可是战争不会因为这些人的哭泣和祈祷而结束，悲凉的命运也不会就此和她们握手言和。

　　望州城之战后，自由联军凭据黑羊部落首领乌音的指示，开始积极扫除战场，最大的工程，莫过于掩埋尸体。

　　时值盛夏，尸体腐烂的速度越来越快，为了制止瘟疫给自由联军造成灾难性的结果，他们利用神圣王国军队退却的时机掀起了一股埋尸大潮。

　　望州城外共掘出巨细尸坑三百多处，共掩埋两方阵亡士兵、后勤披甲人、平民等共一万七千余人。

　　值得一提的是，自由联军为神圣军团阵亡将士专门修筑了英烈祠，还为此战最高军衔阵亡者，神圣军团第四军统领广野玄为代表的将士们举行了公祭仪式。

　　乌音首领和鹿麟首领亲自加入了英烈祠公祭，而且代表自由联军向以广野玄为首的两方阵亡将士授予“自由勋章”。

　　此外，自由联军建设了望州城临时执政厅，重新挂号幸免于战乱的望州氏族民众，重用望州氏族贵族，重新划分土地，而且给予种种抚恤。农具、牲畜、食品、药品、生活用品等等纷歧而足。

　　自由联军的善后事情效果出奇得好，望州城的民心被迅速稳定下来，民众甚至主动资助自由联军清理废墟，修筑破碎的城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从什么人口中，民间还传出了一首童谣，“走了虫，来了龙，望州内外天两重。鬼魅逃，神灵笑，谁是好汉咱知道。谁说天下一个主，英明只配做诸侯？不信夜里瞧一瞧，星星也能变月亮。”

　　这首歌谣不久后还传到了千湖城，人们把望州改成千湖，朗朗上口，“走了虫，来了龙，千湖内外天两重……”

　　民众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利益，他就会念你的好。

　　虽然，孩子哪知道什么是“英明”，什么是“诸侯”？只是口口相传而已。明眼人一听便知道，这肯定是黑羊部落雇佣的廉价段子手编的段子。

　　其用意再明显不外，把神圣王国比喻为虫，把自由联军比喻为龙。星星变月亮是喧宾夺主，透着一股子上位争宠的酸涩味道，至于最后一句，就是明摆着捧黑羊部落的首领乌音。

　　乌音的下一步计划，简直昭然若揭。

　　民间口口相传的童谣，被写成了状子，陈诉给神圣王国总督府，总督府又报给了国王陛下。

　　看着一连串自由联军行动的情报，再念念这首童谣，国王闭着眼睛苦笑了几声，颇有一种“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慨叹。

　　此时书房门外传来总务官淳枫林的声音，“陛下，九川龙将军到了。”

　　“请他进来！”

　　九川龙栉风沐雨，面容憔悴，想必没有休息就直接到国王圣殿来向国王汇报了，国王心疼自己的爱将，招招手让他坐下说话。

　　“谢陛下！”九川龙将一摞质料放到了国王的书桌上，然后才慢慢退到不远处的丝绒棉椅子上坐好。

　　国王默默地翻看着九川龙拿回来的资料，其中大部门都是关于自由联军行动的最新情报，从那些质料各异的卷轴和羊皮纸来看，应该是汇总了全国各地，乃至境内外的情报。

　　国王看完一摞，端起水晶杯抿了一小口果酒，又慢慢地拿起另一摞翻看着。

　　九川龙发现，国王的精神越发不如从前，看工具的时候眼神感受很吃力，他难免担忧起来。但是担忧归担忧，这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轻易对任何人提起的，是要犯大隐讳的。

　　“这些情报，得来不易，辛苦你了。”国王的笑容疲惫而勉强，但是这句勉励确实是发自内心。

　　“陛下言重了。”

　　“自从开战以来，北谷霆主持前线作战，你忙碌于各地纠察特工，搜集情报，虽然你未能领军泛起在第一线，但是你的这条战线，并不比外面更轻松，反而更有分量。”

　　“我一定幸不辱命，全力替陛下分忧。”

　　“乌音是个会打仗的人呐！除了会打仗，他还很明白人心。少年老成，他比乌骨勒那老家伙强多了。”

　　“陛下，据此次多方情报汇总来看，乌音确实把主攻偏向放在了东线。北部白鹿部落一线，那些经常越境骚扰的队伍，实际是他们布下的疑兵。”

　　九川龙起身走到国王书桌旁，指着桌上的一张舆图给国王解释。

　　“另一方面，东南方的夷樟叛军并没有急着去攻打已经被我们恢复的夷城，而是全线北撤，与乌音的主力汇合了。”

　　“是啊！”国王微笑着评论道，“打仗不盘算一城一池得失，集中军力主攻我们最肥沃的要地。这下，确实明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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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灵山脉主峰勇者之巅。

　　安途等人慢慢从摩天岭的七十二路魔冢间小心翼翼地向上走。云层之上，似乎又进入一重天外天。

　　耐寒的高地驯鹿们走到这里也犯了难，它们不再愿意往高处去，已经脱去长毛的驯鹿们本能地意识到，再往高处走，即是死路一条。

　　此时现在，山下正是最炎热的盛夏，花鸟竞艳，虫兽争鸣，彩叶滴翠，果林茂盛。

　　而他们所处的勇者之巅半山腰，却如隆冬腊月般，落水成冰，飞禽禁绝，虎豹却步，熊罴踟蹰。

　　几人全部换上冬装，意气风发凌风而上。

　　摩天岭在这里突然断掉，山势在此处如同被利斧劈开一样成为南北两截，面前是传说中深不行测的冰雪峡谷，而那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狭长的石桥即是通往冰雪圣殿的捷径——天梯。

　　天梯之险，天下闻名，天梯之战，名看重史。

　　安途接近了那个传说中最让他感应疑惑的地方。这里是祸乱人类的雪魔最终殒命的地方，也是人类最伟大的首领额金殉难的地方。

　　站在消失于云雾中的天梯前面，腿会不自觉地发抖。那天梯十分狭窄，同时并行两人绝无可能，天梯之侧也没有任何凭栏扶手，稍有不慎就会坠下深渊。

　　安途追念起天梯之战，原来清晰的影象，却一次次遇到挑战。

　　关于额金首领的死因，他从大巫师那里听来的是一个版本，从厥后的隐居者营地首领肃烜那里听来的是另一个版本。

　　分歧的焦点，就在于面前这段天梯。

　　传统的、主流的说法，也就是其时唯一的幸存者，大巫师向世人这样解释：他和额金首领追赶雪魔到了天梯，在和雪魔交战的历程中，额金首领刺中了雪魔的心脏，而自己也被雪魔拽住，一起坠入了山谷。

　　而肃烜首领说的，是大巫师傲督用魔法将天梯震断，把雪魔和额金首领一起推下了山谷。

　　分歧的焦点，就在天梯是否被震断这个点上。

　　从那时起，安途在力图找到神器以外，还冒出了另一个想法，他试图弄清事实，还原其时的真实情况。

　　他自然是万分信任大巫师的，但如果肃烜首领提供的线索为真，额金首领当初的殉难，就不是单纯的与雪魔同归于尽那么简朴，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不行思议的谋杀案。

　　“将军，我们现在要已往吗？”慕峰有些焦虑，虽然天很冷，但是他的手心照旧一直冒汗。

　　安途被从庞杂的思绪中叫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愣在这里半天了。

　　诺兰走到他身边，把安途被风吹得叠起来的斗篷展开，遮住他的身体免受寒风侵袭，“别犹豫了，我们该行动了。”

　　“是啊！我们走吧！”安途刚迈出两步，又马上转头问道，“你冷吗？”

　　“还好。”

　　安途一把抓住诺兰的手，然后向前走去，“跟在我后面，注意脚下。”

　　“嗯。”

　　诺兰就这样跟在安途身后，低着头看着脚下，也看着安途握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很是悦目，他的手掌宽厚，特别温暖。

　　慕峰跟在诺兰后面，显示出从未有过的谨小慎微。

　　不知为什么，青焰也在发呆，总是看着自己的手掌，萨尔拍了拍他，“他们已经走了，我们跟上吧！”

　　青焰恍模糊惚，急遽攥住了拳头，怕被萨尔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