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的身体怔愣，模糊间手指微松，棋子顿落，打乱一盘玲珑之局：“御玲苑…御玲苑…”五指扣紧棋盘的一角，紧闭的双眼突然留下清泪。
“娘娘…”
“身体之痛又岂能及得上心痛”，她站起身来低语，又似乎踉跄了一下，金步摇从发间脱落，摔碎在地上发出刮骨般刺痛的声音，撩起厚厚的幔帐，鸢尾长袍拖地而行，身影在猛然涌入的阳光里挺得笔直却又摇摇晃晃。
“你是死在了最美的年纪，却也永远带走了他的心。御玲苑…御玲苑………我终是不及你……不…及…你……”
“皇上让慕若入住了御玲苑？”
说话的女子身着素雪绢云形千水裙，逶迤白梅软纱横卧在臂，腕间佩戴金丝香木嵌蝉玉珠，抬起的眉眼清雅出尘如落水芙蓉，碧玉玲珑簪绾住三千青丝，正是当日与皇后斗棋被称玲珑一局天下倾的端妃。
“回娘娘，是的，一应物事皆按四妃品级置办。”
执书的手微顿，复而又翻过一页，“已经十八年了。”侧过的头眺望着远处极浅极淡的混沌白，再往远处，是皇城以外。
夜风簌簌，寒鸦孤鸣，一道艳红衣影横卧在虬龙般粗壮的枝干上，以书遮面，翘起的腿上落着一根垂钓长杆，双臂枕于脑后，大片的黑发摇摇晃晃浸入厚厚的霜雪中。
慕若移开书页望向月光下孤零零的人影，他穿着旧衣，瘦弱的身躯笔直的站在树下，眼里太过干枯却有执着的亮光闪烁。
“谁家的孩子？”
她饶有兴趣的开口道：“不知道擅入御玲苑是要被砍头的吗？”
“姑苏宸。”瘦瘦小小的身形怔愣了一下又说：“我是个哑巴。”
姜皇最小的子嗣，也是已故照妃之子姑苏宸，世人皆知，他天生残缺，有口无言。
“我从未见过可以开口说话的哑巴”，慕若从树上一跃而下，红衣涤荡，唯有发鬓间一支碧玉玲珑簪茕茕独立，堕她入凡间清华，她信步而来压低的声线醇厚如酒将他徐徐的浸透：“你是个智慧的孩子，知道用自己的秘密来同我交流。”
“可是，”她突如其来的尾音上扬：“无法说话的人能够再开口是因为诱惑够大，你呢，你想要什么？”
慕若带着三分笑意看着面前的孩子，眼角的放浪形骸刻意又露骨。
“你认识七哥。”姑苏宸双手捏着衣襟开口，声音由于常年不说话而变得喑哑：“我想拜师。”
“为什么不去找姑苏誉？”
慕若双臂环于胸前，袖上的狐面幽深诡谲，她站在那里似乎与天地自成一体，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七哥在皇宫并不自由，他已经许多麻烦了，我…”
慕若可笑的瞪了他一眼：“我刚从牢中出来也是一身麻烦，而且我和右相极不合拍，你不怕？”
她看着姑苏宸黑漆漆的脑袋，良久，手掌轻轻拂过他的头顶，声音风轻云淡却也波涛汹涌：“以后行动不要再如此轻率，今日我只当你是在开玩笑，究竟你还太小了。”说完轻叹一声踏着新雪一手执书一手提着鱼篓步入深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