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狼犬

　　如果不辞劳怨地远程跋涉，只是为了给她送个普通的回乡行，那也值了。

　　张小法不会因此而落下遗憾，启江也会问心无愧。

　　然而她这一走，是要嫁作他人妇了。

　　未来的种种不行预知……

　　他俩不宁愿宁可就这么回去。

　　启江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你愿意眼睁睁地看她走？”

　　张小法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坚决地应了句：“不愿意！”

　　兄弟俩临时决定：索性拼一把，让林一堂此行走不成！

　　最经济的措施，就是让对方误了火车，再伺机拆穿骗婚的伎俩。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二十人的警卫队，意味着二十把枪，上百发子弹。

　　万一惹急了他们，给乱枪打成马蜂窝就惨了。

　　火车开车只有一个多钟头了，张小法望着火车站台，大脑高速运转……

　　林觅一手拿柿子，一手握糖葫芦，生怕落地上摔坏了，走得很慢。

　　在候车室独自期待的林一堂，数着分秒在煎熬。

　　心急如焚的他最后站起身，提着箱子走了出去。

　　他并不熟悉这边的情况。

　　进站全靠警卫队领路。

　　没走多远，就在人山人海的广场迷了路。

　　只能仰头望天空，想借助太阳投射在修建物上的影子判断东南西北。

　　然而，这一天的天气算不上很好。

　　临近正午，太阳还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不愿露脸。

　　灰蒙蒙的天空，夹杂着四周工厂和小煤矿大烟囱冒出的烟味，呛得刺鼻。

　　林一堂在南方海滨都市长大，清新好空气闻惯了，哪里受得住混着硫磺味的烟煤气。

　　没过几分钟就喉咙就感应一阵刺激，肺里像是给灌了沙子，憋闷起来。

　　他忍了一会，嗓子实在难受，只好将箱子放在脚边，掏脱手帕咳嗽。

　　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有一副重金收购的明代古画，系大画家唐寅的真迹。

　　上回林先生在潘家园古玩街目睹了骨董行黄老板被杀，不禁对自家的压轴宝物深感担忧，特地委托侄子专程带到老家生存。

　　虽然出行前，叔叔在电话里一再嘱咐过要注意宁静，到了天津车站，他几多放松了警惕。

　　林一堂不知道，从北平乘坐火车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一路跟踪。

　　目前对方看着警卫队人数不算少，暂时没有下手，在黑暗期待时机……

　　张小法和启江往站台偏向走去。

　　林觅和警卫队急急遽地迎面跑来。

　　她焦虑地问：“你俩有没有看到我表哥？我适才去了候车室，他不见了！”

　　兄弟俩见她这么惦念林一堂，难免惆怅。

　　“林丫头，你放一百个心，他一个大男人，又有枪，能有什么问题？”

　　“觅儿，你表哥可能是出去转一会，开车前会回来的。照旧去候车室等着吧。”

　　林觅见他俩不甚热心，使气地离开：“好了，我们自己找去！”

　　张小法没法再劝，由她去了。

　　“二哥，我们回去吧，辛苦你一路陪我来。别打扰他们的好事了。”

　　启江听他这般言不由衷，知道是受了攻击的缘故。

　　“哎，我们只能撤了。女孩子的心思，太难猜。我看她是夹在你和表哥之间左右为难。”

　　兄弟俩无精打采地来到汽车前。

　　车轮底下一滩臭水，腥臊味浓烈。

　　启江判断是随地小便。

　　他忍不住捂着鼻子骂道：“谁这么不文明！给我站出来！”

　　旁边一个卖茶叶蛋的小男孩开口了：“令郎，我若告诉你，买我五个蛋好欠好？”

　　张小法给他一块银元，拉着他轻声说：“孩子，不能靠小智慧谋生。这回你遇到我们也就而已。如果遇到恶人，会惹来大祸。”

　　小男孩张开缺了门牙的小嘴，低声说：“是一伙拿枪的人，带着两条狼狗。那泡尿就是狼狗过路时撒的。”

　　张小法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学期间虽没有深入研读民国初期的交通史，对那些零散纪录的灾难事件倒还留意。那个年代的铁路经常遭遇人为破坏，还发生过国内外差异势力之间的武装冲突。

　　许多搭客是劳苦黎民，为了买一张最自制的无座票，需要省吃俭用很久。

　　那些出行的以中青年劳动力居多，多数是家中的顶梁柱。另有少数妇女儿童，提着肩负等车。

　　此次天津行虽然初衷是为了与心爱的女孩晤面，但在这个时刻它的意义开始变得差异。

　　他不能置身事外，哪怕一己之力扭转不了结局。

　　“二哥，我们先别走。看看这帮带狼狗的到底要做什么。”

　　启江把肩上扛的糖葫芦取了两串打发小孩走：“拿着吃。不要去围寓目热闹。”

　　他也在担忧：今天车站可能要失事。

　　启江想起警卫开道时林一堂神色紧张，跬步不离箱子，连林觅的手都顾不上牵。

　　他心中有些疑惑要告诉弟弟。

　　“我猜林丫头表哥手里的两只箱子肯定是装了珍贵物品。否则他犯不着这么累，完全可以交给警卫代庖。”

　　启江的分析有原理。若不是怕遭抢劫，用不着二十个警卫专程护送。

　　“我们去找林觅，问问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我敢赌钱，里面恐怕有比钱还要重要的稀罕物件。”

　　广场中心，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两条凶猛的狼犬在四周游荡。

　　三角形的长耳朵竖得老高，红红的舌头和尖锐的牙齿让人见了就感应畏惧。

　　突然狼犬们似乎是发现了目标，朝着站台西侧飞驰而去。

　　那帮人迅速分成五队，其中一支队伍紧随狼犬追了已往。

　　启江望着狼犬，额头上渗出汗来。

　　扭头看，张小法也在原地怔住。

　　究竟两人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局面。

　　兄弟俩把柿子和糖葫芦放好。

　　启江掏出工具，卸掉车牌，徐徐发动了车。

　　正午临近，站台上人头攒动。

　　太阳终于在灰色的云层里露出半个脸，照出地上一片杂乱的影子。

　　林一堂茫然地提着箱子找表妹。

　　他被煤烟气呛得边走边咳，一脸疲惫。

　　却对未来怀有憧憬：回到家乡时，一切都市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