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打架
朱小姐见他穿上新衣服后更显清秀，又顺手挑选了两套一并买下。
年老眼里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又欠好发作，于是掏出一包烟，百无聊赖地抽。
三人一起在百货楼里别扭地逛着。
年老提出去茶室坐坐，朱小姐说：“我想去西街口的那家新开的书店去看看。”
小法一听“书店”二字，忍不住想起了别墅门口那块沧桑的老招牌。
他清晰地辨认过“东隅书店”四个字，难道是同一个书店？
一心只想早点能找到阿楠的妈妈，好资助自己回归现代。或许书店就是个不错的线索。赶忙举双手赞成：“我也想去书店。”
少数听从多数，年老也同意了。
他们让司机一路送到西街口，下车后由朱小姐带路。
小法在书店门口看到那块似曾相识的招牌，激动得双腿发抖，失去平衡，在门口摔了大一跤。
果真是民国版的“东隅书店”，连牌子上的字体都是一样的。书店的老板是不是阿楠外祖父家的人呢？
店里出来两个小伙计忍住笑，一左一右地扶起他。
朱小姐关切地问：“穿了新皮鞋不习惯么？慢走点，看你摔得这么重，伤了可怎么办呢。”
他的心思全在书店上，顾不得膝盖火辣辣地钻心疼，赶忙问：“老板呢？老板在吗？”
小伙计们约莫十五六岁，穿着得体整洁的棉布衬衣。他们以为客人急着买书，就如实答道：
“歉仄，老板去上海了，只留我们守店。令郎要什么书，尽管告我们，如果暂时缺货，可以先挂号。”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里面卖什么类型的书，也不能随便乱编书名，万一身份露陷就麻烦了。
想了几秒，他淡定地说：
“呃，来一本讲孙悟空大战红孩儿的。”
伙计们对望一下，笑得更高声：
“令郎，您要的书太一般，我们店不卖。”
《西游记》也是四台甫著，青史留名，自己的诉求怎么就被讥笑了呢？
他惊奇地问：“那你们到底卖些什么高深莫测的书呀？”
伙计们骄傲地答：
“我们店，主打西洋书籍，日本书籍，另有明清的古籍，别处很难买的哟！”
“老板有个规则，进店买书的人，中学文化以上的打七折，大学文化的打五折，留洋回来的有真才气的，书白送。”
好奇怪的规则。
乱世的北平，能在黄金地段开一家规模可观的小众书店，就已经很是考验经济实力了。
当年连高小结业都算知识分子，凭据这规则，书店一个月都卖不出几本。老板似乎在走不寻常的路。
朱小姐也好奇了。不卖通俗的，买这么小众的，老板不要挣钱养家了吗？
“贵店生意如何？”
“小姐，多亏您这样的爱书人士，我们每天都卖出不下三十本。”
“今天九点开门到现在，已经来了好几拨客人了。”
朱小姐进店挑书，小法也进去了。
年老觉得书店太小众，不合乎他看书的口味，就点了根烟在门口继续抽。
屋内宽敞洁净，摆着不少百合花，清淡的香味很好闻。
小法和朱小姐在一排排书架间挑选。
他看她挑了两本外文小说，另有一册老旧的线装书，也随手拿了本小说乱翻一气。
付款的时候，伙计们很守信，问过朱小姐的学历，得知她是美国名校结业，就免去了她全部的书费。
小法也把书送上，狂言不惭地问价。伙计看了一眼书，说：
“小令郎，您是中学生吧？七折，七块银元。”
问价纯属打发时间，并不是真心要掏荷包消费。
他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欠美意思地说：“我只有一张高小文凭。这书恐怕不能打折了。”
“是的，全价，您给十块银元吧。”
朱小姐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皮夹打开，取了几张钞票给收银的伙计，说不用找钱了。
小法捧着这本连书名都没仔细看的外文小说，像个认真学习的好孩子，欢快奋兴地随着她走出了书店。
“你高小结业了？”她亲切地问，“快开学了吧，家里送你去哪其中学？”
“谢谢您体贴。我家没有人和我说升学的事。离家出走后，高小结业证照旧妹妹去领的。”
突然间觉得一股凄凉袭上心头。
这户顾姓人家的大人们可恶。
对他生活上苛刻，不给新衣服穿，不让吃好吃的也就而已。
现在开学在即，家里没有一小我私家和他提起上中学的事，真够狠！
他在现代社会从小学一路读完义务教育，又舜畛当当地读到大学结业，知识水平在民国属于高级知识分子。
重新从小学结业读起最初还接受不了。没那个勇气和时间折腾。
经朱小姐提醒，他改了主意，想要为自己争取受教育的权利。
究竟，顾家有的是钱，并不是缺吃少穿。
尊长们生活奢侈，亲儿子送出国留学，高价请来洋教师给小姐们上课都理直气壮。
偏偏连他读中学的事都装聋作哑。平心而论，读一年书连上述开销的零头都不到呢。
若不替顾启澜少爷争取一番，斗争一番，就对不起这个身份。
如果只靠一张小学文凭，一旦给扫地出门，就只能去给种种店肆当小学徒，挨打挨罚是屡见不鲜，再无翻身时机了。
朱小姐的同情心自然地流露，还没等他想清楚该怎么和年老摊牌，她已经到了面前。
年老讨好地伸手：“涓涓，我来替你拿着，这些书许多几何灰，当心脏了手。”
她抱着书，厉声说：“启泯，你家为什么不让小弟上中学？”
启泯心虚地假笑：
“这个嘛，得问三太太，我可不知道。”
一转身，就气咻咻地伸长手臂，要拧弟弟的耳朵：
“你就知道造谣，瞎说，是你自己不想上，别诬赖我们！”
张小法也不任由他欺负，拿着那本书狠狠地拍到启泯的大腿上，高声回应道：
“我几时说过不想上学？年老说谎，还配当兄长么？”
若不是朱小姐把他快速拉到自己身边，顾启泯那狠狠打来的一个巴掌差点飞到小法脸上。
少年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
“老子是为了潜伏在这里寻找回去的措施，不得不暂时低低头。等有时机了，我非三拳两脚打得你满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