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闭上臭嘴

　　　　“闭上你的臭嘴！”小六大呵着暴怒而起，他双手死死按掐着桌面，扭曲的青筋将僵白的指节勾勒明白！

　　除了几个醉酒不醒的典吏，几个没沾酒的小书吏与尚算清醒的李儒和胡知权都被吓得瞬间一僵。

　　李儒瘦削的颧骨微微一耸，酒意马上就去了七八分，他小心的看了一眼首位的杨拓。一旁的胡知权也终于失了笑容，有些担忧的看向殷三雨。

　　一向面容冷淡的杨拓，邪魅的狐狸眼正冷冷审察着殷三雨，唇角微扬，勾出一抹狠戾的轻笑。

　　王柏不想这平日里文弱柔顺的小六竟敢当庭抗争，被小卒子羞辱，令本就酒醉的他瞬时发作：“放肆！大人们说话，哪有你这小杂碎插嘴的地？”他猛拍桌案，恶狠狠挥手就下了令，“来人···”

　　“哎哎哎！”

　　命令才下到一半，就被殷三雨用碗底敲着桌面，笑言打断，“不劳王典吏费心，三雨的人嘛，三雨自会管教。”态度平和得就像是他们的讥笑与他全然无关。

　　令一旁的云西受惊的是，已经被酒冲昏了头的王柏，面对殷三雨的劝解，竟然也就生生咽下了这一口气。

　　殷三雨坐着侧侧了身，懒洋洋的抬起右手，冲着小六轻佻的勾了勾手指，“小六，来，靠近点。”

　　云西突然升起一种欠好的预感！

　　果真，瞪红了眼睛的小六听到他的召唤，虽迟滞了片刻，终照旧松了阵势，他嘴唇哆嗦着，一圈晶亮的泪水瞬间满了眼眶。

　　“殷头···”再开口已是带了哭腔。

　　“来，来，再凑近点。”殷三雨和颜悦色的温声细语。

　　小六不宁愿宁可的抽了抽鼻子，终是俯了身子。

　　就在小六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殷三雨蓦地站起身，猛地挥手向前扫去，随着啪地一声脆响，小六便被一掌掴倒在地！

　　眼眶中的泪终于飞出，在充斥着酒气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随着小六栽倒的幅度，一起跌落在了地上。

　　“这儿在坐的都是大人，谁允许你接口的！”殷三雨几近咆哮的怒吼！

　　云西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衙门也如江湖，自有一套规则。

　　自己不先处置惩罚失礼的手下，交到敌人的手里，下场只会更惨。

　　看着这难得的一幕，王柏自得的含糊笑道：“得···得了，殷哥莫生气，一个小毛孩，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就得了。”

　　殷三雨转过身，脸色阴沉，余怒未消。

　　他看着王柏，突然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王柏被他笑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就往后撤了半步。

　　谁知殷三雨迅疾的抄起了一只盘子，狠狠飞手就向前掷去！汤汁、肉块，几条青菜在空中震颤着，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直直糊在了王柏的面门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王柏的惨叫声，人与椅子一起摔倒的声音，飞溅的血花混着残羹剩菜拍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所有的人都怔在了原地！

　　许久，胡知权才反映过来，失措地高声招呼，“快！快救人！”被酒泡过的嗓子已是声嘶力竭。

　　小吏与仆役们这才惊呼连连的扑上前去救人。

　　殷三雨自得的拂了拂双手，他下了死手，这一盘子下去，王柏定是要躺三五个月的了。

　　“小六！”他又叫了一声。

　　小六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狼狈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殷三雨伸手一把将他拉到近前，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胸脯，严肃刻板的教训道：“下次记着，能动手，就别接口！”

　　云西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诧色。

　　说好的委曲求全，智力护犊子呢？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直接武力滴干活，将对手往死里糊了？

　　而且如此行为，明白就是剑指一直在推波助澜的杨拓！

　　就是胡珂本人在，一个小小捕头如此嚣张，怕也是护不了他周全吧？

　　这个殷三雨，

　　究竟是何方神圣？

　　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配景？

　　另边厢，

　　飞溅的汤汁与鲜血血像是长了眼睛，幕布一般的倾漫向李儒杨拓头顶，速度迅疾得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便无情的泼洒了在他们俊秀的脸上！顶着满脸的血污，看着眼前的乱局，李儒没有顾及任何人，第一个反映就是掏出袖中锦帕，递在杨拓面前。

　　杨拓却没有接，他直直的看向殷三雨，眼中已经没了任何矫做的淡定，只剩一片烈烈恨意灼热如火。

　　“殷三雨！”他咬牙切齿的道：“看来这几年散漫自在的日子，已经叫你过腻了！”

　　殷三雨闻声一看，立刻做出夸张的惊恐心情，推开小六，几步跑到上首位，躬着身子歉意道：“哎呀呀！这话怎么说的，哎呀，都是三雨的不是！”说着，他一把抢过李儒手中的锦帕，手忙脚乱的给杨拓胡乱擦拭着，“瞧瞧！怎么给教谕大人弄成这样了？哎呀，快擦擦，快擦擦！”

　　杨拓脸色一黑，厌恶之情满溢，啪地一下！狠狠打开殷三雨的手，目光尖锐如锥，凶恶的剜了他一眼，转身拔步就向门口走去！

　　李儒铁青着脸，目光带毒的瞪了殷三雨一眼。赶忙接过小厮手中的裘皮大衣，双腿打着晃的就跟了上去。

　　“三雨！”身后响起胡知权怨毒的声音，“这次你也太太过了！不是都长教训了吗？怎么还敢天性毕露？如此鲁莽，只会逞匹夫之勇，小心县丞大人也护不了你！”

　　他越说越气，越说越恼，云西相信，如果胡知权打得过殷三雨，肯定就直接上前一把薅住殷三雨的衣领，然后啪啪啪的，痛痛快快给他几个巴掌了。

　　殷三雨却照旧那么一副混不惜的揍性，他抬手勺了小六后脑勺一下，并着小六一起连连躬身致歉，“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还望年老帮着在姨夫那说些好话啊！”再抬起头，又换了一副揪心委屈的模样，眼中还喊着泪，捂着心口泫然欲泣道：“再说也是他们委实欺人太甚，乱伦的污名都敢明目张胆的往咱爷们头上扣，这不是给咱们胡家脸上泼粪吗？年老，你说我这个横刀立马的男子汉能咽下这口腌臜气吗？”

　　云西已经彻底无语，不是强忍着，嘴角早已抽搐到抽筋了。

　　她才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夸诞演技，什么叫做走肾不走心。

　　她倒真有些同情那个胡知权了。

　　胡知权气得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他气哼哼啐了殷三雨一口，“你个混不惜！”又看了云西一眼，脸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挤出点笑圆个场，最终照旧没笑出，只恶狠狠指挥了仆役们两句，让他们赶忙扶走抬走喝醉的，受伤的，便逃也似的拂衣而去。

　　云西不怪他，胡知权已经尽力想镇定了，摊上个这么一个孙猴儿似的惹祸小弟，后面的情况还不知要怎么挽回呢，笑不出来绝对是人之常情。

　　不外究竟欠了焚烧候，这事若换成云西，就是牙被打碎，她也能挤出一张笑脸，礼貌的请客人见谅。

　　没措施，这里究竟是个远乡小县，怎么能跟她这个混过帝都又出过国的现代大姐大相比？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后，屋中人被抬走的抬走，被搀走的搀走，很快，偌大的堂屋除了明晃晃的烛火，只剩下了一地的狼藉，满桌色彩鲜艳，早已冷掉的酒席，另有呆站在原地的四小我私家。

　　“殷头···”小六明显有些吓蒙了，小脸苍白怯懦的唤道。

　　“你先回吧。”殷三雨懒懒的拉开一把椅子，执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夹了一口菜。

　　没有嚣张不羁，也没有纵脱轻佻，反而有些疲惫，就像是已经泯灭了所有的气力。

　　云西突然想到，他也一口气灌了十几碗酒，此时还能清醒不倒，已属奇迹。

　　小六还想再说些什么，看着殷三雨疲惫的样子，突然红了眼睛，只向云西云南一拱手，就用袖子抹着眼泪急遽逃了出去。

　　云南此时已经能站起身来，虽没有看到事态的全部生长，凭本能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云西。”他轻轻唤道。

　　示意她一起走，早一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云西怔了一下，轻声应了一声，就要跟上云南的脚步。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寂的声音。

　　“没想到，你们真是铁了心的想往衙门钻。”殷三雨淡淡的说道。

　　云西云南脚下皆是一滞。

　　云西回过头，只见殷三雨端着那尊黄金酒爵，眯着眼睛细细审察，“公侯一品爵位才气用金盏，县城小小教谕却可以肆意越级使用，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你想说什么？”云西挑眉回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