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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坠星河

第十章 母慈女孝(上)

夜坠星河 楠榯 3462 2017-12-18 18:45:39

  到了黄昏,星河终于醒来。

  所幸事情没忘,双方签了文书,约定由月娘报官府审看,批准无误后七日内交付。

  独孤家今夜有家宴,离开乐坊独孤莫云便与二人分道扬镳。

  睡了几个时辰,星河周身酒气还未彻底散去,宇文衡便与她牵着马步行回去。

  三月南风,春寒犹重。

  宇文衡将披风披在星河身上,两人一路并行。

  星河出奇的沉静,让宇文衡满腹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两人默默一路向北,穿过朱雀街,从正阳门转到了崇贤街。

  将至宋府,星河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宇文衡,眼眶有些泛红,“四哥,今日特别想念母亲和哥哥。”

  宇文衡随之驻足,左手搭在星河瘦削的肩上,右手为她整理好发冠,“星河,世人向死而生,爱你之人并不尽能陪你走到尽头。能获得你母亲多年的陪伴和敬服,要心存谢谢。可以纪念,不要伤心,国公夫人可不希望见到你这样。”

  听到这里,星河的眼泪终于涌出,稍稍靠到宇文衡胸前,将两行眼泪全数洒在他的衣襟上。

  宇文衡自幼丧母,贵寓虽人丁茂盛,却没有同胞的兄弟姐妹,要说孤苦自己又何及他半分?哥哥虽不在身边,但天涯咫尺、各自安好。而且事在人为,今日已大有收获,只要细心查探,他日一定能与哥哥团聚!

  宇文衡看着胸前的泪人,心中一阵悸动,“星河……父亲让我秋后去渭州。你……可愿同去?”

  “世伯让你去别庄了?”

  星河仰起头,清澈的眼眸对上宇文衡温和的目光,“要分府了?看来四哥要结婚了……到时陪你去的自然是你妻子,我和莫云恐怕是与你同行了。”

  宇文衡轻轻摇头,星河这般通透,又怎么不知他的意思?

  只是靖国公府显赫家门,唯一的嫡女怎么会与他一个庶子执手同行,一切只是他的妄想而已。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又何须开头?

  “你是不是又在想自己庶子的身份?”星河柔声问。

  宇文衡叹了口气,“你何须如此智慧?”

  “你、我、莫云,相伴十年,情同手足。你是我们心中敬重的兄长,与你相交我才明白,识人认人当以品格为重,嫡庶区分毫无意义。世家权门深似海,我们都无心纠缠其中,只是有些责任放不下也逃不开。我哥哥的旧事疑点重重,实在不宁愿宁可也不能够就此放下。”星河抬起头,挪开宇文衡抚在自己肩头的手,清清楚楚地说道:“今时今日,我无法回应四哥的邀约。若是未来此间事了,妹妹也想有个时机,再与哥哥一起诗酒天涯。”

  宇文衡怔住了,星河终究是清楚了他的心意。

  十年前,蔷薇花下独自默书的女孩,让人想要去牵她的手。

  十年后,即便长大成人,要去面对世间种种,他仍想披荆斩棘去牵她的手,带她去走一条久远无尽的路。

  一直以来,面对聪颖的星河,他甚至不需要说任何多余的话。

  心中所想,被她一语道破,寥寥几语便能宽解人心。

  这般情义,之于任何人,都市用全部的力气去守护。

  宇文衡终于抬起双臂,揽住面前自己珍爱了数十年的女子,与她相拥在风中。

  大魏自前朝以来,从南朝沾染了不少男风,可都是深门大院里的私事,两人在路上亲密之举招来不少路人侧目。

  感受到周围的异样,星河赶忙挣开宇文衡的怀抱,迅速用斗篷遮了脸,逃也似的往宋府东侧门巷道跑去。

  独留下宇文衡一人一马,立在醉人的东风里。

  “诶,话说的怎样?”

  独孤莫云不知从那边冒了出来,一只手搭到宇文衡肩上。

  “你不是有家宴?”

  宇文衡没有看他,眼光依然停留在星河离去的偏向。

  独孤莫云嬉笑道:“我这是给你时机嘛?早就看出来你有话要单独跟星河说了。”

  宇文衡自嘲地一笑,“星河,虽然不会跟我在一起。区区一介庶子,怎能有这样的妄想?”

  “四哥,你别瞎想。我了解星河,绝不是这个原因……诶,看来她照旧放不下那个,为她挡下杯子的令郎啊!”

  话音刚落,独孤莫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宇文衡一脸疑惑,“什么挡杯子的……令郎?”

  独孤莫云惊慌不已,“完了!完了!你千万别告诉星河……她告诉我姐姐的事情,被我告诉你了!”

  “行吧,你说清楚,我就不告诉她。”

  宇文衡双手抱在胸前,等着他从实招来。

  独孤莫云叹了口气,“就是十年前,国公府的文会宴。星河不知和哪家令郎一起玩,那个令郎替她挡下了一个摔碎的杯子。这小丫头暗生情愫,一直念念不忘……我姐姐懊匚沛她盘问过不少年纪相仿,其时在宴会上的世家令郎,却没有一个认领此事。也是……其时快入秋了,边将陆续回京述职,许多边将眷属也都在京城,一个小孩子确实欠好找。”

  宇文衡翻了个白眼,“你别为了慰藉我,故意说瞎话。十年前,星河她才几岁?”

  独孤莫云不以为意,嘀咕道:“女人的心事你别猜。你看我姐姐,为了临川哥不知推了几多门亲事了,我爹娘都要愁死了!”

  一个老伯从旁边走过,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人,不由得老泪纵横,叹息着世风日下。

  *******

  星河刚走到侧门所在的窄巷口,只见一人从侧门半伸出头来,对着巷子来回张望。

  那人身形臃肿,不似自己房里的丫头。

  “红叶!”

  她用带着醉意的嗓音,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那人影立刻缩回了门内。

  星河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只见大门半掩着,四下并无一人。

  她刚迈进门,便看到红叶从远处过来。

  “红叶,快来扶本令郎呀!”星河拖着声调高声道。

  红叶连忙小跑过来扶住她,小声嘀咕道:“小姐,怎么喝这么多?今晚老爷要在家用膳呢!”

  扶住星河她却觉得酒气很淡,不似醉了的样子。

  星河整小我私家的重量都搭在红叶身上,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快点扶我回房。”

  红叶一听,马上心领神会。

  赶忙扶着星河,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往厢房去了。

  边走红叶边念念叨叨,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刚一进房,掩上房门。

  星河立刻站直了身子,“快点备水让我沐浴。”

  所幸国公府里有专司汤沐的奴婢,热水整天都备着。

  星河抓紧时间,洗了个囫囵澡。

  红叶和绿芜手脚极为麻利,片刻便为她梳了个精致的发髻,画了时兴的远山眉,添上应景的桃花妆面,又搭配了一身端庄的绣袍。

  盛装之下的星河,与之前判若两人,一派各人闺秀的风华气韵。

  红叶又取了香粉,在她的衣裙边边角角扑上,适才微弱的酒气已经全然察觉不到。

  “小姐,这就去厅中用膳吗?”

  绿芜又梳了梳她鬓边的碎发,确保完美无缺。

  星河挑眉笑道,“盯梢的好不容易抓到我的纰漏,有心之人自会好好利用。我们照旧等在这里,免得叫人失望吧。”

  说着她便坐到房内圆桌前,对红叶说道:“把姨母送的花样子取出来,我们来绣花。”

  红叶看着星河的脸,确认再三她真的没醉,才把各式绣样、针线和她绣了一半的团扇一一取出来,摆到案上。自己也取了针线,陪着小姐一起绣起花来。

  *******

  名门望族,世代功勋,靖国公宋之孝极重章法礼数。

  官拜太师后,每日下了早朝,他便会去太学亲自为学子讲经,直到下午申时刚刚结束。

  自幼受儒道熏染,宋之孝为人肃穆、清心寡欲,家中除了先夫人,便只有赵姨娘一个妾室。

  今日没有应酬,他回到贵寓离晚膳尚有些时辰,便到赵姨娘所居的采蝶轩,听她抚琴唱曲。

  赵姨娘今日兴致极佳,亲自抚琴,唱起了南梁的《采莲曲》。

  她的声音清丽绵长,如朝烟暮雨。所唱曲调百转千回,缱绻悱恻,唱出了曲中江南烟雨的温柔和采莲女子纯澈的思慕之情。

  一曲唱罢,宋之孝仍然闭目陶醉其中。

  一个梳着双髻丫头悄然进来,俯到姨娘耳边轻语了几句。

  赵姨娘带着笑意点颔首,小丫鬟悄悄退到门外。

  “好!蝶衣的曲艺不减当年!”

  宋之孝平日里除了授经治学,最好乐曲之事,对赵姨娘也是痛爱有加,差异一般人家看待姬妾,从无苛责,连先夫人也要让她三分。

  “贫妾身份低微,不能为老爷多分忧,只许多几何练些曲子,闲时给老爷解个闷而已。”

  赵姨娘低眉顺眼,对宋之孝敬重有加。

  “欸,休要这样说。你为我们宋家添了河州,开枝散叶乃是大功。”

  宋之孝虽然刚过四十,但国是操劳,两鬓已见鹤发,此前膝下无子,总是忧心忡忡,直到前年赵姨娘生了小令郎宋河州,喜出望外,对他们母子很看重。

  他捉握着赵姨娘一双葇荑,轻拍着道:“蝶衣未来做了家中主母,要更稳重些,才气持家服众。”

  赵姨娘难掩喜色,差点忘记门外那桩大事。

  “老爷,巨细姐昨日刚回来,今天一早就叫了掌事们回话,对家事盘问精细,处置坚决呢。”她边说边视察着宋之孝的脸色。

  “星河这孩子,虽然心性未定,顽劣了些,但自小机敏过人,这些年在宫家也历练不少。管家这些琐事,稍微摸索下,便能驾轻就熟,以后家里的事情都由她做主吧。”

  提到嫡长女儿,宋之孝颇为自得,理了理修剪精细的短须道:“我宋门淑女未来出阁,也是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如今多加历练甚好,甚好!”

  赵姨娘朝门外丫头使了个眼色,一个老妈子便快快当当冲撞进来,正是她身边的张妈妈。

  她赶忙站起来身来,对着张妈妈责骂道:“何事这么慌张皇张,冲撞了老爷如何是好?!”

  张妈妈一下子跪倒宋之孝面前,“回老爷、姨娘,奴婢去请几位小姐、少爷饭厅用膳。可是,巨细姐她......她在外头喝的酩酊烂醉陶醉,昏迷不醒。奴婢担忧失事,来请姨娘去看看才好!”

  听到老妈子如此说,宋之孝立刻神色大变,拍着桌子道:“斯文扫地!这些年被宫家教野了么,一个女人家竟然学人醉酒。岂有此理,她母亲走了,就没了教养了吗?!”

  “老爷,都是贫妾的错。身为尊长,碍于小姐尊贵,不敢妄加提醒。”

  赵姨娘说着也跪倒,还抽了帕子拭起眼泪来。

  “不听教诲,嫡小姐就没有家法了吗?”

  宋之孝马上勃然震怒,站起身来急冲冲就往东园去。

  赵姨娘领着一屋子的仆婢紧步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低声细语地宽慰宋之孝,劝他莫要苛责了不懂事的孩子。

  一众人窃窃私语,随着往东园去。

  独占一个衣着素雅的少女站在近处一动未动,身边另有一名身形矮小的小丫鬟。

  “小姐,我们不去看看么?”

  看着走过的人群,小丫鬟显然很想随着去看看热闹。

  “有什么悦目的?!看着我娘亏损不成。”

  说话的正是赵姨娘的亲生女儿,宋府庶出的二小姐宋月怡。

  宋月怡身材瘦削,面貌尚算清秀,可却一脸冷漠寡淡,似乎在看一些不相干的人,在说一些不相干的事。

  “雨燕,我们去领了河州,到饭厅等吧。”

  说罢,她转身就往弟弟宋河洲的厢房去了。

  雨燕对眼前的热闹有些不舍,却丝绝不敢延误,赶忙快步追上自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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