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恍若新生

　　除了赶稿，已往几个月里，岳清言险些没有任何运动。虽然现在下厂的只是《银英》的前两本，但实际上他的存稿已经到了第五卷了。但越是写到后面，纠结的地方越多。写作总是这样的，你在写一个角色的时候，随着情节进展越多，他身上累积的工具也就越多。那么，处置好他也就越庞大。尤其是要写死那么多角色，岳清言还希望能够通过作品充实展现每个角色死的时候的状态，能够给读者深刻的印象。

　　哪怕《银英》已经有了田中芳树大神珠玉在前，但岳清言没本事背得出200万字，情节框架一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大量的重写改写，让这一版的《银英》展现出了多样的质感，无论是权谋、战斗、热血乃至于人物情绪，至少比起原著来不差，但同时也让岳清言有些心力交瘁。

　　更况且，他身上背负着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虽然各人对他很有信心，但这种信心自己也是一种压力。明前公司投入的资源，网站平台编辑们的治理和推动，阿跃、许盈盈一直紧盯着种种数据，随时凭据读者动态做出反映，厥后另有种种加入项目的画手……加入一个乐成的项目对他们来说是一份履历，如果失败了，那就只有最基本的稿费收入。被寄予的希望越大，岳清言身上的压力也越大。这种事情，他从没对人说过，哪怕是对莫尔笙。有一些压力，作为一个作者，如果自己消化不掉，没有人能帮到你的。

　　而最大的压力还不是这些，而是万一这本书写砸了怎么办？

　　《银河英雄传说》是一个时代的精品，虽然有瑕疵，但仍然让人仰之弥高。而且，虽然记得故事框架和大部门角色的情节，甚至是其中的许多名句，但他对于这本书的影象真的是很是淡了。200多万字，任何人都不行能全文记得清清楚楚。时隔多年之后，还能记得“银河的历史，又翻过了一页”这种装逼的卷尾金句，与“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这种装逼台词，已经挺不容易了。而他创作这本书的历程，真的是在创作，而不是翻着大脑回路的边边角角去寻找那些自己依稀记得的句子。写作历程过半，他也真的像是能体会田中芳树当年写作这本书的时候的心态了，但又融合了更现代更贴近当下的意识形态。这本书有着许多政治思考，其实是设置了挺多的阅读障碍。如何让这些工具变得生动有趣，让角色用合适他们性格和立场的戏谑的语气来说出来，实在是太有挑战性了。

　　而现在，经过了半本书的磨练，岳清言也只敢说是越写越圆熟，对角色抓得越来越准了，并不敢说自己就写得多好。然而，读者们的反馈、编辑们的反馈，以及今天这决定性的一刻，终于让他放下了肩负。

　　是的，这是我的《银英》了。因为有所有这些人在，又在一个合适的时代，说不定《银英》能够成就更高。

　　岳清言的轻松心态，莫尔笙很容易感受到。这些日子，她差不多一两天就要去一次岳清言的事情室。岳清言虽然不知道要如何界定和她的关系，照旧给了她一套家里的钥匙。

　　莫尔笙也不是每次来都能见获得岳清言。有时候他会提着条记本去某个咖啡馆。虽然他带着手机，但往往是开着勿扰模式，就是用来买吃的喝的买单用，压根不看消息。有时候，他看着莫尔笙说你自己玩我写工具，然后就四个多小时已往了……他也许会站起来运动，但脑子里眼睛里除了情节角色之外再没有此外了。等告一段落了看到莫尔笙在一旁，有时候还会吓一跳。

　　莫尔笙充实理解，什么叫做作者的专注，为什么他能乐成，而又为什么，他会把自己放在一个比力远的距离上。莫尔笙照旧崇敬着岳清言，但这种崇敬中，也开始混入越来越多此外情绪：恻隐、同情、心疼、急躁、怨怼……

　　“今天你挺兴奋的？”莫尔笙问道。

　　“15万，应该兴奋呀。”岳清言说。他的语气，真正有种如释重负的感受。

　　“我觉得，你是放下了许多肩负吧。”

　　岳清言点颔首：“有一点。我很畏惧，自己不是一个好作者，没措施把这个故事写好。架构太大了。需要担忧的小细节也多。虽然有提纲，但照旧怕前面后面合不上。”

　　“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莫尔笙说：“哪有你这样的？”

　　“被挑错很尴尬的。虽然制止不了许多问题，至少尽量吧。”岳清言叹了口气。

　　“15万首印让你有信心了？”莫尔笙有些挖苦地说。她努力调试着语气，希望不会让岳清言觉得她有那么在乎这个首印数。

　　“压力啊压力。我需要多谢你提出的方案。我和明前公司的对赌协议摆在那里。要是这个砸了，一切都不用说。虽然后面也不是全然没有时机，不外，变数就许多了。出书方对我的信心，决定了他们会怎么做。连行节的决定，会影响到公司上下对我的判断。我需要这样的信心。而且，这个信心绝对不能是我求来的，嗯……也求不来。”岳清言说：“现在，至少证明连总很看好我。”

　　莫尔笙点了颔首。岳清言能看得懂人，能拿捏好那么多的角色，虽然也就明白其中的种种枢纽。一个作者总是生活在信心与惊骇边缘的。没有信心，也就没有了论述的欲望，那种希望以自己的理念和所思所想去影响别人的欲望。但在绝大部门时间里，当他独行在自己的文字森林里的时候，却是惶惑让他能斟酌着将每个句子每个段落写出来。缺一不行。

　　现在，看着岳清言求仁得仁，连带着莫尔笙的心情也轻快了起来。

　　岳清言真的饿了。打车到了一家半夜还开着的居酒屋，要了食物在期待的时候，岳清言却问：

　　“现在，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莫尔笙没有想到岳清言在这个时候问这个。“啊？怎么这时候……”

　　“因为这几个月，我很是谢谢你能在我身边帮我，却也让你看到了我所有担忧的事情。”

　　“这样吗。”莫尔笙不知道该怎么回覆。

　　她知道岳清言并不是故意疏远她不理她保持距离，而是写作状态就是这样。他如果不这样，也就成就不了现在的《银河英雄传说》。她是第一个读者，自然知道这本书质量如何。她自己也有些深陷其中，期待着后面新的章节。但是，这样的岳清言，一个好作者，到底和他保持怎么样的距离合适呢？她自己也觉得，在他创作的时候，她像是一个助理。恐怕以后还会是这样。

　　岳清言写短篇倒是不故障什么，一旦写长篇超长篇一定就是这个状态了。那要怎么办呢？

　　“你要是能不写长篇多好。平时是个多可爱多有趣的人？”莫尔笙嘟哝着。

　　“不行能啊。短篇没法卖。而且我是新人，不打好基础不行能一开始就卖版权的。”

　　“知道啊。”莫尔笙抱着头趴在了桌子上。

　　“是不是纠结了？知道我的痛苦了吧？”岳清言笑着说：“这可真的是勿谓言之不预啊。”

　　莫尔笙知道，今天是岳清言真的放松了下来。他之前的肩负太重了。否则，他绝不会说“知道他的痛苦”这种话。

　　“我照旧想试试。”莫尔笙下定了决心。一个专注的岳清言仍然是有魅力的，虽然他大部门时间完全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文字的世界里，虽然很让人憋屈、急躁，但仍然是有魅力的……当看着他写出来的那些篇章，就似乎什么都可以原谅。

　　“唉？”岳清言说：“那么粗拙地决定了吗？”

　　“想了很久了。这些天我也并没有消失不是吗？”莫尔笙也似乎松了口气。

　　“嗯。我也挺惊奇的。”岳清言挠了挠头。这姿势在莫尔笙看来另有几分可爱。

　　“那么，在你还受得了我的时候，请多指教了。”岳清言异常认真地说。

　　虽然是如此淡然的体现，没有任何激情，没有仪式没有花朵，没有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要给你幸福我要如何如何……所有追求女生的男生们会去构想、计划、付诸实施的广告都没有，但这一点也不影响莫尔笙，因为她就知道岳清言绝没有那样的心思。他心里，她仍然不是第一优先级，或许永远不会是。但是，终于有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只是淡淡的情绪和亮相，却让莫尔笙似乎卸下了心中最极重的担子，似乎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涌向了她的眼底。

　　她侧过头，手指飞速地在眼前一抹，拭去了眼角快要掩藏不住的泪滴。

　　“唉？那我在一起有那么惆怅吗？”岳清言却不失时机地挖苦了起来，一下子破坏了气氛。

　　“呸！”岳清言的话马上将莫尔笙的所有压力、感伤全部击碎了，只留下了淡淡的喜悦。

　　说这是破坏气氛，是的。但是，这样才是特此外岳清言啊。也只有卸下了重担的岳清言，才会在这个时刻，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