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卷 浣溪沙

　　又一诗人吟唱田园归隐之可意，入若耶溪

　　艅艎何平常

　　空水共悠悠

　　阴霞生远岫

　　阳景逐回流

　　蝉噪林逾静

　　鸟鸣山更幽

　　此地震归念

　　长年悲倦游

　　说的是诗人驾着小舟在若耶溪上游荡，天空反照在水面，水天采撷，万物偕鸣

　　彩霞升起在远方的霁岫，春景交逐於弯曲的河流

　　蝉声歙唱，树林却显的如此清浄，鸟鸣啁啾，深山烟壑之间似乎更为幽芳

　　回去来兮乎，回去来兮嘢

　　二人并肩向西而坐，但见秋天的恰热克，卧在山坂之下，之叶尔羌东岸，灯火点点，嚣浪当街

　　江南殷王，皆是世家巨室，殷家筑窠在富春江畔，若耶溪边，那是王家的新畴啊，东方忆起江南的诗情画意

　　我姆妈是自幼生长在樵岘麻潭边桐山墅舍的各人闺秀

　　你姆妈是在天目山学艺麽

　　她是我吴越祭酒天师穆亷清的关门门生

　　厉害，相传穆公已然仙龄逾百，乃是南麂山列岛鸢翾客的师伯，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气象，闻其名而莫窥其人也

　　我也没有见过穆公老爷，只是听我姆妈说起过，他酷爱太昊典诰，皓首穷经，手不释卷

　　东方啧啧太息，甚为心折，要知这典诰，最早名称曰，书，约莫妙成于青铜世代之初，经方家考证为上古三坟五典之残篇断帙，尚书大禹谟之铭刻，薪尽火传十六字真言的华夏心法，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即太昊圣统之无上神应秘法，十六字心传，华夏图像谱系不灭的天狩羁魂

　　这华夏漓魂的十六字心传，乃是舜帝传诫后禹，意思是，人心危险难安，道心幽微难明，只有精辟一念，妙应贞利之道，方可治理上国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二人不约而同，悠悠吟哦这煌煌太昊之十六字心传，心有灵犀，相视娇憨偃笑倻

　　小妹又一事不敏，还请阿卡哥见教

　　阿卡，在突厥语是哥哥的意思，白若耶混搭用辞，千姿百态之嬉，不行名状之魅

　　但说无妨，东方见招拆招

　　这十六字真传到底何解

　　东方沉吟无语

　　看似简朴的十六个字，要参透累死三军吔

　　要害在前两句话

　　小妹洗耳恭听

　　人性在两极之间疯狂轮回，一念之间，可以通上界，可以下地狱

　　啊，我知道了，沦落本能则为禽兽，善应真谛则入仙境

　　说的甚是

　　不外，何以炼度本能之真谛，何以妙应真谛之本能，亦殊为难解矣

　　说的也是

　　所以呢

　　因果相续，缘起性空之永恒轮回

　　就以魔系第一统帅白起来说，其人性图像何以破解焉，白若耶索性展开案例推演

　　你是木槿花神也，又一点风度好不啦

　　白若耶瑟瑟娇笑道，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归乎

　　东方悠悠叹道，魔系牧主白起用兵如神，实乃我帝国第一庙筭之觋人也，之如伊阙之战，邀集军力，各个击破，鄢郢之战施以挖心战术，并附之以水攻，华阳之战远程奔袭如闪电之厉，长平之战辄佯败诱敌，引其擅离既设本防矩阵，尔后支解磨其锐气，全歼蜚廉之种耳，夤夜以思之，犹不寒而栗也

　　白若耶殷勤斟酒，浅唱啜饮，以添谈兴欤

　　不以攻城掠地为尺度，乃以歼敌精锐为主的灭绝战法，犹善野战枭兽，无与伦比的大迂回，大纵深的扑灭战大师，又穷追猛打，较孙武子之穷寇勿追及商鞅之大战胜逐北无过十里，更为酷烈神应，野战筑垒，诱敌深入至预谶死地而狱之，并断其粮草，防其突围，漂诛心之妖言以扞其志，终于全歼宿敌以成魔杖之灔也，妙筭敌我之军，政，家国局势暨第三方可能触及的应对手段等等，皆有料算而无一不中，故未战辄可知胜败邪，太史公亦不得不点评之，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得此十二字，亦不枉牧主之武德哉

　　快哉，快哉，我二人雄踞屋顶，沐浴天山信风，以魔主之幽臆下酒，亦一段韵事呃

　　他其实早已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为什么不逃呢

　　天地虽阔，却无所逃矣

　　是鬼箭

　　四十余万杆鬼箭，何所逃邪

　　在太昊谱系，杀降卒，必遭万箭穿心之褫，鬼神所射之箭，绝症，无可疗治也，所以，二人终于洞见终极嚚魔的人性图景，戴胜鸟已经飞走，二人欷歔不已，酩酊逍遥在星空之蜑舟，无涯之漂雪

　　若耶溪的源头在若耶山，山下有一深潭，唤作樵岘麻潭，前519年，欧冶子在此铸剑，尚有铸铺山和欧冶大井之遗址

　　小时候，我经常流连在樵岘麻潭之墀，俳佪在若耶溪浣纱女的倩影之间，稍长，又泛舟江上，行吟赞美，清欢无极欤，白若耶幽幽忆起当年的时光

　　我也曾去过你家四周的铸铺山喔

　　原来若耶山下的樵岘麻潭，又一灵毗小邳，唤做铸铺山，东方少年时曾游历于此，凭吊帝国前古世代第一玄林铸剑师之冰魄剑意

　　欧冶子晚年，隐居于此，乃铸龙渊神剣以消无涯之岚气耳

　　是麽，你也曾来过枼，白若耶淡淡回应

　　东方浑然不觉，兴高采烈道，采石矶大战之后，我乞活部开拔到会稽山西麓的若耶溪一带休整，我们就住在下游的晁娥庙，逆流而上途经樵岘和铸铺山，就是筱镜湖

　　是枼

　　那时候，我经常搭乘蓑家的小舷，一竿竹篙，几只潜水鸟，一路点篙穿梭在若耶溪上，也是兴风作浪，逍遥游乎哉

　　嗯，你真厉害

　　你知道麽，在筱镜湖边的筱壅岩，我遇到了一阶炼师，乃是来自南海彼岸的鼇峧客

　　这麽巧，他说甚么啦

　　他说，在重洋缈渺万里之遥，又一方大陆，叫做扶桑蛩洲，在蛩洲又一座横亘绵延千里的仙脉，嶮巇山，在嶮巇山要地不为人知的所在，又一株神树，唤作龙血树，乃是疗治我太昊家国未来一场冥冥之中在劫难逃的浩劫之方酴

　　屈子曰，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我辈浮游天地之一芥，何能为倻

　　知其不行而为之，正是我墨家游侠之痴骸邪

　　哼哼，白若耶一声幽怨太息

　　东方举樽邀蛾眉，清辉飒漫矜，更饮天下第一魔酿，浮椒苦艾液，吁吁清嘶吐诉

　　白若耶蓦地娑婆妙音，凤膺相通，一霎间明白了他的谱系图景，不禁也起身曼妙吐韵，冰魄逆天

　　这是在慕釲塔格雪山下的楸林客栈的屋顶，这是二人心灵影像的第一次发生回应的邂逅，叠发

　　今夜无人入睡，注定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可是，在白若耶的酣梦里，一个不能说的秘密，那是涵永於心底的一窠小小的木槿花树的种耔，不知道在何时，不知道在那边，也不知道在什么风的吹送之下，钻进那小我私家注定守望的槐壤之中，悄悄萌芽，奋力挺拔，直至破土而出，直至与那一株参天大树并肩而立，携手前行

　　这个故事的缘起，是一个永恒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