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灯光有些昏暗,夏龙儿剪影一般的长睫落在虞由基银色的长袍上。
挑了一下眼皮,男子冰山一般的俊脸映在她墨亮的眸底,又连忙收回了视线。
“怎么不说话,为何搞成这副样子。”虞由基不愠不驯问了句。
夏龙儿装傻瞅着自己:“刚不是说了吗,因为找师父邋遢了点。”
“谁问你这些,我是说前些日子的事,你怎么会被人拖下悬崖,差点连命都没了。上次离开时不是都跟你说过,但凡你下山,要少惹争端,有事多和我商量。”
“和你商量?”百无聊赖坐在火盆旁,夏龙儿眼皮不抬嘟囔着:“我去哪找你,楚国吗?抑或是你那遍布天下的暗桩点?让你的手下将我那不成器的消息辗转送给忙碌的你。”
听出她话中的揶揄,虞由基按捺着性子,走到她身边坐下,注视她精致的侧脸良久:“你不应这般冷脸对我,我很担忧你。”
夏龙儿目光清冷,二人虽近在咫尺,却又似隔着一座山,渐行渐远。
终究是他败下阵来,微低着头看向炭火,火苗跳跃在他雾状的眸底。
或许这半生,杀伐坚决如他,只有在她跟前,才会露出这般疲态:“我知道,你在为我与楚国公主的亲事而疏远我。陛下为牵制我虞门,例行公务般指了这门亲事。”
夏龙儿一窒:“自古王权与谋并进,我理解得。”
男子拳下一紧:“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你是夏龙儿……,跟我回楚国吧,我会想措施解你身上的毒,鲛珠我来找。”
昆仑山除了师父和她,也只有虞由基知道,没有鲛珠续命,她最多另有十年活头。
收回思绪,夏龙儿拒绝道:“不,我要在这里等师父。”
“我会派人在这里帮你找大师父,眼下秦国局势极乱,你不应留在这里以身犯险。”
“我不外一个漠北侍从,能有什么危险,万事都有蝶庄冲在第一个,我躲在后面就是。”
知道她外表看似温顺实则倔强至极,虞由基却仍不放弃问道:“你真是躲在后面的吗,那前两天秦国晚宴怎么回事,听说你差点与南梁昶王动起手来。”
夏龙儿忡愣在侧,眼眯成一条缝审着虞由基,果真是遍布天下消息网,什么都瞒不外他。
“总之,我要等师父。”最后索性耍起赖来,扭头不看他。
虞由基暗忖她向来说一不二,时间似静了片刻。
终究照旧他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随你吧,横竖近日我也会留在秦国,有事一定要记得找我。”
夏龙儿一听,忙问:“你要留在秦国?不行,你的身份太危险了,那秦国世子可贼着呢。”
虞由基摸了摸她的头,就似小时候一般宠溺,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也画出一抹弧度:“放心,我自有分寸,你记得有事找我商量就是,另有大师父那边我也会派人密查,不外他老人家向来高深莫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夏龙儿又问:“那你要在秦国待多久?”
她记得,他与楚国公主的亲事定在了八月中元节。
想了想,虞由基回道:“约莫要等到七八月就一定要回国了。”
果真,少女将失落掩得极好,他不是池中物,她早就知道,凭她的命数,基础不应扼制住他。
四目相视,夏龙儿读到男子眸底正在期盼着些什么。
眨了眨眼,少女道:“那你小心行事,千万别被秦国人发现了。”
男子眸子一暗,一心认为她心性尚未成熟,浅笑应了句:“知道了,你也是。”
这二人,一个不说,一个不破。
·
夜色如浓稠的墨,晚风凄凉,星空如盘。
夏龙儿裹了件大氅走出帐篷,刚吃完饭的蝶庄大步跑了过来,看了看少女的身后:“怎么就你自己,大师兄呢?”
少女淡淡应了句:“走了。”
“走了?”果真神出鬼没,深得大师父真传。慕容蝶庄转头瞪了眼木克达,意思是都人走了你都不通报一声。
木克达只得一脸懵地低下了头。
“你去哪里?”蝶庄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随便走走。”
“那你用饭没?”
“回来再吃。”
野风领悟在原野,少女发丝凌乱的漫步在夜空下,身后营地火光簇簇,她神游太虚。
她自是明白自己的命数,本就是捡来的数年时光,不应牵绊住任何人,所以她漠然,对任何事。
从包裹严实的大氅中拎出一壶酒,少女眼昌星光,笑得恬静。
去你的结婚,去你的火寒毒,憋了数日的她,最爱的仍是一醉方休。
醇液滑入口中,身体也温暖起来。
只是她不知道,向来摆烂如她,总有一天也会为一人满腔热血,奋掉臂身倾注一切。
而那注定之人,此时正在高坡之上,耍贱!
咳,是耍剑。
雪亮的长剑划破阗黑的夜,行云流水一般的身姿,腰板笔直,消息皆仪,时而长刃激荡挥舞,时而趟步半醉半归。
玄色的长袍,陪衬着男子与生俱来的威严气魄。
收剑入鞘,赢弈侧身睁了一眼某人的背影:“不打声招呼就走的人,叫做偷窥。”
偷窥?夏龙儿嘴角一抽,顿下了将要离去的法式。
赢弈将剑背在身后,从坡上徐徐走下,剑气未消气息却依旧平缓,可见平日功底。
夏龙儿暗道一声冤家路窄,转身欠了个身:“奴才参见世子殿下。”
停在少女跟前,赢弈上下审察了她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她的酒壶之上,想到数日前在边关的客栈,她似乎也是酒不离身。
出其不意接过少女手中的酒,男子仰头就是一气,他这一消息着实吓了夏龙儿一跳。
倒不是觉得男女有别,她是真的有点心疼酒。
要知道,她是费了几多心思才搞来的这壶梨花酿,而且就这一小壶,就让他这般随意干了?
牛饮一通。
简直是暴殄天物。
越想越气,夏龙儿一把夺过:“你还真是……”
壶朝下倒了倒,没了。
少女怒目瞪视于他,“你赔我。”
赢弈用袖口擦了擦自唇角滑下的琼液,孟浪不羁,透着风骚,南辕北辙回了句:“陪你就陪你,你说,去哪?”
驴唇差池马嘴。
夏龙儿气得将手中的壶盖在他的胸前:“谁用你陪这个,我是说让你赔我酒。”
“酒?”赢弈按住胸前的酒壶,半晌,反映过来。顺手将酒壶抛于身后,男子由上自下欺身于她:“原来你是让本世子赔你酒。”
夏龙儿向后仰着身子,目光逼视,不计划退却:“否则咧,你以为另有什么。”
赢弈扫了眼她的身后,一脸邪魅,理所虽然的回道:“本世子以为,这夜深人静的,你孤身一人游荡在荒原,实属寥寂难耐,想让本世子陪陪你。恰好本世子闲来无事,便大发慈悲的允许了,谁知你不领情,只一心记挂着酒。你这女人,可恶。”
夏龙儿干笑一声:“世子殿下,想必你是妄想症犯了。”
赢弈则是一脸无奈:“不是本世子妄想,是身边的女人们一般都是这个套路。”
想到燕枢说过: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
夏龙儿惋惜道:“看来你没少被套路。”
赢弈瞬间一愣,挺直身子狂妄道:“笑话,本世子怎么会随意中了别人的套路。”
“是吗?”夏龙儿一派闲暇审察着他:“那周金两国的两位公主,明显就是来和你联姻的,不想被套路,你可要记得拒绝她们。”
一脸傲娇的望天,赢弈用余光回看着她:“你这张看热闹的脸,越发可恨了。”
夏龙儿连忙摸了摸自己唇角的弧度:“我体现的这么明显吗?”
“明显。”
“那歉仄了,我以后尽量不体现的这么明显就是了。”
繁星如棋,反照在二人的眸底。纵然抹平唇角,夏龙儿却难掩笑态。
见状,丰神俊朗的男子突然道:“本世子一生酷爱看人可望不行得,得偿不所愿。顺别人心思的事,生来便不爱做。”
这么叛逆?夏龙儿摇摇头:“早看出来了,你还真是恶趣味,知道你这一喜好,那两位公主怕是要哭了。”
“她们哭她们的,你惋惜个什么劲。”
“虽然惋惜。”夏龙儿黛眉轻蹙:“人家千里迢迢想来嫁你,两小我私家斗智斗勇,搞得水火不容,你却早就盘算主意不想要这场联姻,多可怜呐。”
赢弈眸子一静,又道:“其实本世子另有一恶趣味,知道了你肯定就不会这么笑了。”
夏龙儿单手掩唇:“什么?”
“那即是,本世子酷爱阴婚。”
夏龙儿一顿,“?”
赢弈一脸无赖样盯着她,“今日母后又说了愿我早日结婚的话,让我找个身份尊贵的女儿,否则妃位空悬,朝官会有意见。所以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本世子计划找个有史以来最尊贵的女人来镇住未来的后位。尚骨公主知道吧,死了好些年了,本世子计划阴了她,不,是娶了她。”
少女登时静立在侧:“……”
四目相视,赢弈眯了下眼。
“我猜,你母后和朝官是让你找个活的,否则大伙会以为你是个失常。”
恬不知耻!
还阴了她!亏他真想得出来,这小子想让她“阳节不保”!
“失常就失常,本世子习惯了。”赢弈执起手中长剑欣赏:“就弄个衣冠冢,到时候我会特请你来见证一下婚礼。”
他冲夏龙儿眨了下眼。
“不,我并不想见证!”夏龙儿气的咬牙,“我忙的很,没时间。”
开玩笑。她疯了才要去见证他娶自己的衣冠冢。
赢弈一派郑重,“不,你要来,你可是第一个知道我要阴婚的人。”
夏龙儿嘴角一抽,那她还真是荣幸!
赢弈高深莫测地用指腹滑过刀刃:“搞欠好哪一天本世子心情欠好,就跟漠北要了你这侍从,就现在看来,你照旧蛮护主的。”
啧啧,夏龙儿默默摇了摇头:“那我还真是倒霉,竟然被你盯上。”
“别装得这么可怜。”赢弈凑近她的脸,四目相视道:“别以为本世子看不透你,像你这种冷心冷肺的性子,随遇而安的很。而且,跟你这种人共事最忌含血喷人,凡事有话直说最好。”
瞳目轻眨,夏龙儿倍感无奈:“跟你晤面不外频频,你倒是看得很透彻,狡猾。”
赢弈思考:“你这是在夸我吗。”
夏龙儿回以一记干笑:“算是吧。”
不光狡猾,还比开“死人”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