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无泽抬手,用指腹擦了擦夏龙儿的脸,继而在手上捻了捻,相当细腻,但这蜡黄的脸竟没掉色,用的什么涂料,男子蹙起疑惑的眉。
……
“你干什么!”夏龙儿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向退却了两步,一脸警惕盯着他。
世子殿下略显尴尬,但很快变回一张冰块脸,广袖轻执背在身后:“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夏龙儿将手中药包高高举起,抵在他的胸前:“拿药,要不要检查。”
赢弈睨了药包一眼,又问:“你到御医院,可是为了找东方守鹤的消息。”
“知道你还问。”夏龙儿语气不佳,一点也没尊卑之别:“你问完了吧,那该我问你了。”
“你要问什么?”赢弈说着转身起步,沿着甬道溜达走了。
夏龙儿跟在他身后:“一下有太多问题,这会倒不知该从哪问起了。”
“那就别问了,横竖本世子也纷歧定会回覆。”
果真,他本就一身反骨,重复无常。夏龙儿侧凝着他的侧脸,瞧他另有心思抬头赏月,心情应该不错吧。
夏龙儿小心翼翼问道:“你的父王确切没病吗?”
“好好的在泰极宫里呆着呢,一切安康。”
竟然回覆了!夏龙儿眨了眨受宠若惊的杏眼。
“那你突然回朝是个什么情况,之前在巅峰边,那御林军统领不是说过,世子府和王宫已经被他们困绕了?还说指使他们的人就是九王,但是今晚宴上,我看你和九王面劈面坐着,有说有笑挺好的呀。”
赢弈端了眼她的好奇眸子,邪魅的嘴角上挑:“你认为本世子会和一个外人探讨本国的政事吗?”
夏龙儿白了他一眼:“不说就不说。”
横竖用膝盖想,也能知道这其中是个什么关系。
秦国强盛,但秦王却是个奇葩,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王后,一个孩子,怪不得赢弈这般冷傲自负,原来人家是独生子,都是惯的。
赢弈从小便随父从政,他也争气,七岁上朝,十岁带兵,凭借一副唯吾独尊的果敢手段,平番邦,创铁骑,撺掇老秦王灭大夏,如今又与楚国边关硬碰硬,从没掉过链子。
总之,这小子在秦国黎民心中的职位极高,加之又是独生子,他是未来秦王,已是板上订钉。
至于那个九王,乃是秦王同胞亲弟,这些年,宽厚遇人,朝堂内外人缘极好,素以贤德著称。
但羊皮之下又藏着一颗狼子野心。
许是秦王老子,又见赢弈呼声极高,不想再按捺,这才露了真面目。
想借赢弈出使边关之际,半路截杀了他,一了百了。赢弈一死,全国哀动,搞欠好秦王一时悲恸,随着独子一命呜呼。
结果可想而知,一石二鸟干掉秦王父子,他即是秦国的主子了。加上多年累积的好人缘,百官欢呼,人民举荐,他继位之事名正言顺。
暗度陈仓,这手法倒是雷霆爽性。
今晚宴会四国在殿内闹成那样,都没见那九王说上一句话,由此可见,此人有多擅隐藏,就像一条隐忍的毒蛇。
“真是可怜。”夏龙儿满目怜幼瞧着赢弈的侧脸,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独生子的悲痛,荣辱与共,头上有多大的光环,身后就有几多把刀子,且全对着自己,连个一起挨刀子的兄弟都没有。”
不像她的父皇,子女之多,一年之际,隔几天就要准备一份生辰礼物,有些子女甚至还撞档。
赢弈突然停了下来,夏龙儿一个啷呛撞上他的肩膀,一脸迷糊抬起头。
这是哪?灯火通明的大殿,宫娥穿梭,金丝楠木牌匾之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弈安宫。
这里是世子在宫内的宫殿。
夏龙儿对上赢弈推测的视线,“怎么,今晚你要在这里伺候本世子就寝吗?”
嘴角一抽,少女送他一刀恶狠狠的眼刀:“奴才伺候不得世子金贵的身子,告退了。”
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等等。”赢弈作声叫住了她。
“另有什么事吗?”
只见,赢弈默默伸出一支手,掌心朝上。
黛眉扭成麻花状,夏龙儿一巴掌拍在上面。
“啪!”
“你敢打本世子!”赢弈不行思议,眼瞪如球。
夏龙儿满目疑惑:“不是找打,否则你伸手是要干嘛。”
赢弈没好气的瞅着她,厉声喝道:“药!”
药?夏龙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药包,很是无奈道:“这是我给蝶庄拿的,你想要?叫你那些宫人去拿就是了,抢我的干嘛。”
“谁要这个药了。”赢弈又伸出了手:“我要的是那夜在夹谷,你给我的金创药,这几天日夜兼程,伤口都扯开了。御医院的药不及那个好用,后天还要行猎,本世子不能掉链子。”
瞧那一派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欠了他的。
嘴角一抽,少女默默摇摇头:“自大狂妄,独生子的通病。”
“你嘀咕什么呢。”见她不动,赢弈语气又强硬的几分:“本世子赶路累了,急着睡觉。”
窒了窒,夏龙儿自腰间掏出药瓶按到他手心,没好气道:“今晚要不是你找茬,席间也不会闹出这么大事。”
小瓶接过,男子负手而立:“这是什么话,本世子也没见你亏损。”
晚风袭过周身,二人静立无言。
互瞥一眼,险些同时转身走了。
.
一马平川的青原,马蹄飞踏。一顶顶华美的帐篷驻扎成排,这里是秦国王家猪场,朔风坡。
清晨照旧艳阳高照,这会竟是阴云密布,细雨绵绵。
账内燃着火盆,夏龙儿蜷缩在羊皮褥内,她身上的火寒毒,最怕这样的阴雨天气,每次都如噬骨般疼痛,恰好师父给他的抑痛药也没了,看来只有强忍到天晴为止。
燕枢掀开账帘走入,差点被迎面的热气生扑出去。
“这四月天气,阴雨连绵最是舒适,可惜了,你却享受不来。”
“说什么凉爽话。”夏龙儿探出个头咬了咬牙:“叫你找的止痛药找到没。”
桌上餐盘未动,燕枢倒了一杯水,连带药瓶交到她手上:“这是随行的一位秦国御医给的药,也不知道于你管不管用。漠北也真是的,跋涉千里竟连个御医都不带,果真是民风彪悍。”
吞下药丸,夏龙儿一脸虚弱盘坐榻上,额头细汗能看出她在强忍,“如果这个时候有壶酒就好了,对了,蝶庄干什么去了。”
“约莫跑马去了,有木克达陪着。”燕枢若有所思望着门口。
“看什么呢?”
燕枢蹙了蹙眉,走到火盆旁填了些炭,问少女:“你有没有觉察,自从出了秦宫总有人盯着我们。”
“什么人?”夏龙儿追着他的视线望去:“出宫后天气就阴了,我一直躲着,没在乎其它。”
“可能是我多疑了。”
“也可能是南梁与周两国,前天晚宴闹成那样,瞪我们两眼也正常。”
“不像是他们。”心思暗闪,燕枢照旧不放心,“我再去外面转转,你好好躺着。”
燕枢转瞬即去,夏龙儿把玩着手中的降色药瓶,能感受到身体徐徐轻松。
她照旧第一次用师父以外的药管用,竟另有些睡意。
账中盆内火星四溅,噼啪煽响,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夏龙儿圈着被子坐着,眼皮轻阖,意识渐无。
***
雷声轰鸣,闪电如金靴乱挥。
一道矫捷如豹的身影,穿梭层层护卫,越上牢固的账顶。
那人蒙着面,着一袭夜行衣,继而拔动靴间短刀,银光雪亮,他蹙起危险的眸。
他知道,身为堂堂漠北壮汉,像这样来趴一个女人的屋顶,实在称不上磊落之举。父王申饬过他,兵不血刃才是取胜之道。
但是!
此女实在欺人太甚!
短刀滑动,自账顶划开一道漏洞,明亮的光打落在他喷火的眼底。向下望去,那人正蜷缩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天理何在!
你倒是舒服哈,父王不给他盘缠,他又因睡午觉的好习惯丢了马,不得已千里走单,一路要饭来到大秦。掬一把伤心泪,空话少说,他要行动了。
高高举起手中的刀。
慕容蝶庄,今日你我恩断义绝!什么狗屁姐姐,什么出生只差一柱香的时间,到头来都是骗人的。
明明就是你在漠北呆腻了,才在他的饭里下泻药,害他拉了半个月的肚子,结果骆驼酿成了小鸡崽,最后你使尽阴招抢了他出使大秦的时机!
所以,他要报仇!
父王时常在他耳边说:漠北儿郎,能不动口尽量动手。
那么,时候到了,他将在这里以行动感召父王的尊尊教诲。
手中刀子一颤,他一拳击下,登时声如裂帛……他被账顶乐成卡住了手。
轰隆隆!
甚至来不及反映,下一秒,夜空中一道惊雷迎头劈下,正中男子高举的刀。
刹时间,满身酥麻,白眼一翻,精神一抖。
奔雷裂空!
结实的账顶劈开一道诺大的缝,男子一边抽搐一边坠下,心中不禁仰头惊呼:下一次,他再也不高举短刀招雷劈了!
砰砰擦擦!
巨大的声响,夏龙儿似早有准备,一瞬掀开被子,猛地坐起,直视账中那天降之人。
那人不偏不倚,恰好砸在火盆架上,满盆灰烬溅了他一身。
夏龙儿眼见那人一动不动,满身昌烟,四肢抽搐。眨了眨眼,徐徐走了已往。
男子似盘算主意不作声,眼皮跳动,自眼缝中扫了一眼。完蛋!他找错人了,这人不是慕容蝶庄。
致他身在漠北尊敬的父王,儿子今日要给你丢人了,竟会找错对头。
怎奈雷劈的他转动不得,想跑不能。
随即灵光一闪,他装死不就好了,横竖蒙着面。
嘴角上挑又很快放平,冷静,他惊呼于自己的超高智商,这么好的措施都能让他想到。
随即鼻子一吸,疑惑皱起眉,这里怎么有股烧焦味。
夏龙儿单手托腮,一瞬不瞬盯着他千变万化的脸,徐徐燃起的衣服,眼中尽是玩味。
额头充满汗,继续装死中。
唯有装死,不会袒露身份,唯有装死,不会丢漠北的脸,唯有装死,额……
……
猛然睁开眼,那人直视夏龙儿。
没措施,身上烧着了。